穆念琛右手緊緊扣着她的手臂,幽深的雙目,灼灼地盯着她的臉,緩緩開口,“我一直跟在你們身後。”
莫凌漂亮的眸子微微睜大,“你跟蹤我們?”
穆念琛坦然地承認,“我只是擔心你們遇到壞人。”
莫凌想到什麼,臉上浮現出一抹訕然,“那……我們在樹林裡大聲喊出來的話,你也聽到了?”
他性感的薄脣繃了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嗯”了一聲,“聽到了,說我是混蛋,還說討厭我。”
被他用這種冷淡的語氣說出來,莫凌心底不由有些惱火,甩開他的手,轉過身不肯看他,惱羞成怒地說道,“既然聽到了,你還跑出來幹什麼?”
他不語,如同一尊雕塑,穩穩地矗立在原地。
莫凌更加惱怒,咬着牙說道,“你走吧,我現在還不想看到你。”
一個別扭地背轉着身,一個矗立在原地沉默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穆念琛右腳突然動了,向前邁了一步,長臂一伸,從身後將她抱住,低沉黯啞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別生氣。”
莫凌身體一顫,心臟猛地緊縮,握緊手指,咬着脣瓣,沒有說話。
身後的男人將她抱得更緊,他的頭埋在她的脖頸處,在她耳畔低語,“你罵得很對,我是混蛋。”
莫凌咬了咬牙,心下一橫,說道,“既然知道自己是混蛋,還來找我幹什麼?”
“來認錯。”
他光潔的下巴在她脖間蹭了蹭,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旖旎,說是道歉,更像是溫順的撒嬌,讓她心間微微一顫,差點就很沒有出息地原諒他了。
她沉了沉氣,冷哼一聲,說道,“你有什麼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偷聽你跟老夫人的談話,知道你那些秘密,鬆手!”
“不鬆。”
他就像耍賴皮地孩子,將她緊緊抱着,雙手用力扣着她的腰,不讓她逃離分毫,低沉黯啞的聲音透着噬骨的溫柔,“老婆,我錯了,我不該瞞着你那麼久,你若是生氣,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趕我走。”
莫凌咬着脣不語,心裡卻酸澀得難受。
他吻了吻她的頭髮,低聲解釋原委,“出車禍的那一天,宸寒的汽車送去修理廠了,他臨時開走了我的車,沒想到汽車被人動了手腳,發生了意外。當時宸寒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大家都將他誤認爲是我,我沒有站出來澄清,因爲我想通過我的方式,找出他死亡的原因,報復那些害死他的人。”
莫凌眼眸微垂,手指緊緊握住,冷冷地說,“你瞄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我,對嗎?”
那一瞬,穆念琛抱着她的手臂猛然一緊,低沉的聲音裡壓抑着沉痛,緩緩道,“是,那時,我以爲你是導致他死亡的直接因素。我將報復的利箭瞄準了你。當潘湘寧提出讓你嫁給我的靈位,我就已經策劃好了報復手段……”
他的聲音蘊藏着深沉的痛苦,他抱着她的手臂就像鐵鉗一般,將她緊緊禁錮在懷中,他是帶着恐懼,告訴她所有的事情,他恐懼的是,她會因此恨他,再次逃避他。
明明說好,要將那段往事遺忘掉的,可是,經過他的提及,新婚夜,在祠堂被他凌辱的那一幕再度浮現在腦海裡,莫凌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冷笑一聲,嘲諷道,“難怪你總是叫我老婆,原來,我們還真的有過夫妻關係。”
不但有夫妻之名,還有夫妻之實,多麼諷刺啊。
她眼角滑下的淚水緩緩落到脖子,也濡溼了他的臉,鹹澀的味道,令他心頭大痛,他冰涼的脣輕輕吻上她的臉,吻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道,“對不起。”
如果一句對不起,可以改變五年前的經歷,可以撫平所有的傷口,可以驅散所有黑暗的記憶,那該多好啊。
明明想好要原諒他的,可是,當他殘酷地剝開她心裡的傷口之後,她暫時還說不出“沒關係”那三個字。
她微微擡起頭,閉上雙眼,任由兩行淚水緩緩滑下,聲音冰冷地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並非害死穆宸寒的真兇的?”
“在你嫁入穆家之後不久。”他雙手將她緊緊抱着,不給她任何逃脫的機會,聲音黯啞低沉,似從胸腔裡發出來的。
她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說,“所以,後來,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害死穆宸寒的,你還是沒有停止對我的報復。”
“對。”
將這個字從嘴裡說出來,幾乎用盡了穆念琛所有的勇氣,他摟着她的雙手那麼用力,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這樣就不必擔心她逃走,他啞着嗓子說道,“那時,我還沒有從失去親弟弟的悲痛中走出來,我變得偏執,冷血,無情,我想,如果不是你開車太猛,跟他的汽車相撞,他也就不會出事,總之,在我沒有找出真兇之前,我把所有的仇恨都發泄到了你身上……”
莫凌身體微微顫抖,眼淚掉的更兇,咬着牙罵,“混蛋!”
他緊緊抱着她,心甘情願地承認,“是,我是混蛋。”
她無聲地落淚,繼續罵,“人渣!”
“我是人渣。”
“你這個魔鬼!”
“我是魔鬼。”
不管罵他什麼,他都乖乖應承,莫凌心頭憤怒還是沒有停歇,她握緊拳頭捶他的手臂,惱恨地呵斥,“你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我討厭你!”
“不放,要是放手,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他溫熱的脣緊緊貼着她的臉頰,聲音聽起來那麼地悲傷,嘴裡一遍遍地低語,“對不起,老婆,對不起……”
“別叫我老婆,我現在不想聽到那個稱呼!”莫凌哭得渾身顫抖,老婆,呵呵,多麼諷刺的稱呼,她不想聽,一點都不想聽到!
“對不起……”
他側了側臉,一點一點親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溫柔而虔誠,兩人的距離捱得那麼近,莫凌透過模糊的淚光,看到他漆黑的雙眼,看到他眼中交織的痛苦,亦看到他眼中閃爍的破碎的珠光。
這個男人,是強大的,驕傲的,他已經習慣壓制自己的情緒,但這一刻,他將自己的忐忑不安,將自己的愧疚,心疼,痛苦,全部都流露了出來。
他哭了。
是懺悔的眼淚。
莫凌一下子就該死地心軟了。
“對不起……”
他將她的身體扳了過來,面對着他,他用雙手捧着她滿面淚痕的臉,他幽深痛苦的雙眸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阿凌,對不起,你不肯原諒我沒有關係,只是不要趕我走,也不要離開我,讓我用一生來補償你。我愛你,很愛很愛,別離開我,求你。”
求你。
堂堂穆家大少爺,商界叱吒風雲,傲視羣雄的人物,竟然會放下高傲的自尊,向她說出“求”字,她的心,猛然間顫抖了一下。
分別五年,再度相逢之後,他對她死纏爛打,不管她怎麼傷害他,怎麼趕他走,他也未曾說一個“求”字,穆念琛,這個驕傲的男人,這一回也是真正恐懼了吧,恐懼她得知真相,一走了之,再也不回頭。
不想看到他眼底噬骨的痛苦,莫凌閉上了雙眼,腦子裡閃過他們曾經經歷過的生生死死,閃過他愛她的點點滴滴,閃過顧小喬方纔勸解她的話。
過了許久,她睜開雙眼,聲音平靜了許多,緩緩說道,“給我一點時間吧。”
“好。”
她沒有憤然推開他,然後不顧一切地逃避,而是平靜地讓他給她一點時間,這已經是他所預想的千百種後果中最好的一個。
“放開我吧,小喬和錦書該回來了。”莫凌輕輕掙扎了一下。
他又將她緊緊抱了抱,才緩緩鬆開她。
氣氛,說不出的凝重,莫凌往前走了幾步,望向被他隨意扔在地上的死兔子,有意轉移話題,“爲什麼要獵殺兔子?”
“想讓你嚐嚐我烤兔子的手藝。”
穆念琛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專注,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一般,然後,他性感的脣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那是“穆念琛”式的笑容,和煦溫暖,猶如春日暖陽,這是這種笑容,曾經給予莫凌精神鼓勵,支撐她在黑暗中掙扎。
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莫凌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抱着他的相片,尋求安慰的情形,更糟糕的是,他還不止一次看到過她抱着他所謂的“遺照”……
莫凌默默地別開臉,隨口說道,“奇怪,小喬和錦書怎麼還不回來?”
穆念琛好心解釋,“她們剛纔看到我出現,故意走遠了。”
“……”
她知道原因好麼,她只是不知道說什麼,想要緩解尷尬,所以隨口一問,拜託,不要這麼認真地回答啊!
莫凌咳嗽一聲,說道,“你不是要烤兔子麼,你趕緊處理兔子吧,我去前面撿一些乾柴,順便叫她們回來。”
穆念琛頷了頷首,溫和地叮囑,“小心一些,別走太遠。”
莫凌乾巴巴地“哦”了一聲,快步向前走,去尋找顧小喬二人。
最後,她在前方一塊大石後面找到她們兩人,她們坐在湖邊,脫了鞋襪,將雙腳泡在水裡,一搖一晃地玩水,有說有笑,悠閒愜意。
莫凌從石頭後面跳出來,湊到她們面前,笑道,“你們原來躲在這裡呀。”
顧小喬眨了眨眼,戲謔道,“我們不想當電燈泡嘛,所以就躲在這裡自娛自樂了。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莫凌苦笑了一下,說道,“就那樣吧,知道應該原諒他,不再跟他鬥氣,可是心裡始終有些不舒服……”
“正常反應,你要是這麼快身心舒暢了,我才覺得奇怪了。”顧小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米米地說道,“沒關係,慢慢來,你們有的是時間,疙瘩總會解開的。”
“好。”莫凌粲然一笑,說道,“他捕獵了一隻兔子,正打算給我們做烤兔肉,我們去揀點乾柴吧。”
顧小喬興奮地說道,“好啊,我正好覺得有點餓了,快快,穿鞋,撿乾柴去!”
黎錦書一邊甩腳上的水,一邊調侃,“我以爲姓穆的人都不會做那些事呢。”
莫凌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道,“可能只是姓穆名皓然的那位不會做,真是辛苦黎錦書小姐了。”
黎錦書眼底滑過一抹黯然,“以後,只怕我想爲他辛苦,他也不需要我了。”
轉眼,她又笑起來,“好了,不提那些事了,我們趕緊去撿乾柴吧,別讓你家那位等太久了。”
等她們撿了乾柴,回到湖畔的草坪,穆念琛已經處理好兔子,更奇妙的是,他還燃起了火堆,架起了鐵架,將整隻兔子放在鐵架上燒烤,鐵架一端,還放着其他食物,比如雞翅、雞腿、鮮魚等等。
莫凌三人面面相覷,莫凌好奇地問道,“你從哪裡弄來的鐵架跟食材?”
穆念琛一雙漆黑的眼睛笑意濃濃地望着她,手上動作卻嫺熟無比,一邊翻烤着食物,一邊微笑着說道,“讓鬼剎準備的。”
“鬼剎也來了?”莫凌覺得自己腦袋有點疼了,這位大少爺,也太任性了吧,她們是出來散心,他倒好,將燒烤攤都搬出來了。
穆念琛從她的神情裡猜測到什麼,微微一笑,說道,“我負責保護你,鬼剎負責保護你的兩位朋友。”
“……”理由好正當,她居然完全沒辦法辯駁。
穆念琛話音剛落,穿着黑色皮夾克,腳踏一雙登山靴的鬼剎出現了,他冷俊的臉上面無表情,懷中抱着一捆乾柴,威風凜凜,霸氣十足地走來,讓三位女士同時產生錯覺,覺得他抱在懷裡的不是乾柴,而是衝鋒槍。
鬼剎察覺到三人的目光,衝她們三人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特別酷地走到火堆前,將乾柴放下,然後熟練地翻烤食物。
穆念琛和鬼剎兩個大男人守着燒烤架,時不時撒鹽撒調料,陣陣香氣在空氣裡飄蕩,烤出的油脂滴到火裡,發出滋滋聲。
莫凌三人英雄無用武,乖乖地坐在草坪上,眼巴巴地盯着他們的動作,上午出門到現在,她們只吃了一點速食食品和水果,運動量又大,早就餓了,看見香噴噴的雞腿和烤得金黃滴油的兔肉,口腔裡的唾液就加速分泌了。
“雞翅熟了。”看自家老婆眼巴巴的模樣,就像等待主人給予食物的小*物一般,穆念琛脣角一彎,將一串雞翅遞到她面前。
莫凌本着“不能吃獨食”的原則,接過雞翅之後,很講義氣地轉遞給距離自己最近的顧小喬。
顧小喬也本着“不能吃獨食”的原則,將雞翅又遞給坐在自己身邊的黎錦書,黎錦書連忙推辭,“我還不餓,你先吃吧。”
“你們別謙讓了,這裡還有。”穆念琛擡眸看了她們一眼,又遞了兩串烤好的雞翅給她們。
一人分了一串雞翅在手裡,她們才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
後來,穆念琛烤好的肉串都進了莫凌的肚子,鬼剎則負責給顧小喬和黎錦書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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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不下了,別浪費食物。”
莫凌將半個兔腿塞到穆念琛手裡,臉上露出“我纔不是心疼你還沒吃東西我只是不想浪費食物而已”的表情,可不管她是因爲什麼原因,將兔肉塞給他,他都會甘之如飴地接受。
他脣角一彎,就像享受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將她分給他的那一半兔肉啃食得乾乾淨淨。
顧小喬和黎錦書看到他認認真真吃兔肉的模樣,同時默默地別過臉去,內心深深懷疑他待會兒啃完骨頭之後,還會將手指頭舔乾淨。
當然,這只是她們的猜測,穆念琛大少爺是不可能做出那種舉動的,他只是很想將骨頭也嚼碎嚥下去而已,這可是老婆親手遞給他的,怎麼能浪費呢。
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夕陽傾灑在湖面上,揉下一湖碎金,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穆念琛側頭看着莫凌,看到她眼底的留戀不捨,柔聲道,“如果喜歡的話,我們今晚可以在這裡露宿,明天一早還能欣賞日出。”
莫凌望着遠處的湖光山色,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地拒絕,“不用了,我明天上午就回應城,我不放心兩個孩子。”
穆念琛深邃的眼底滑過一抹失落,脣角微微一揚,悄然握住她的手,說,“那我們下山吧。”
顧小喬和黎錦書走在前方,鬼剎走在他們身後,這麼多雙眼睛,他竟然還這般親熱,莫凌十分不習慣,掙了掙,壓低聲音說,“放開我。”
他俊美無儔的臉上神色坦然,微微一笑,說道,“現在天色晚了,山裡的路又不好走,有我牽着你,你就不會摔倒了。”
莫凌低聲道,“不需要,我不會摔跤,快,鬆開我。”
她態度堅決,語氣強硬,若是再跟她對着幹,又會惹惱她。穆念琛緩緩鬆開她覺得手,只覺得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夕陽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鋪滿落葉的林中小路上,一行人沉默不語地行走,只聽到歸巢的飛鳥嘰嘰喳喳的聲音。
途徑一條溪畔,衆人要踩着一塊塊石頭前進,穆念琛走在莫凌身後,低聲叮囑了一句“小心一點”。
話音剛落,莫凌右腳踩在了一塊長着青苔的石頭上面,青苔滑溜溜的,石頭又傾斜不穩,猛地一晃,她的右腳哧溜一下滑進水裡,身體也朝着溪水撲去。
人在遭遇危機的時候,會本能地驚慌,恐懼,她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還以爲躲避不了摔進溪水的命運,豈料,腰間突然多出一隻手,將她牢牢地抓住,然後猛地往後一拉,她的後背便撞在了一具寬闊結實的胸膛上。
“別怕,有我在。”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那隻扣在她腰間的大掌,依舊緊緊託着她的身體。
莫凌心臟猛地一跳,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有他在身邊,她從來不會受傷,這是一種潛意識的安全感。
“阿凌,你沒事吧?”走在前方的顧小喬和黎錦書二人聽到動靜,紛紛回頭,關切地詢問。
“沒,沒事……”
莫凌尷尬地笑了笑,悄悄掰了掰某人扣在她腰間的手指,只是某人並不理睬,依舊將她牢牢地抓着。
顧小喬二人看到他們兩人此時的狀況,心照不宣地微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沒事就好”,然後快速轉過頭去,不再當他們兩人的電燈泡。
莫凌低頭看着穆念琛骨節分明的手指,臉頰微微發燙,小聲說道,“我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你這麼粗心大意,我怎麼放心讓你自己走。”穆念琛低低地嘆息一聲,不肯妥協,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說道,“就這麼走吧。”
若是再爭執不休,又會引起小喬錦書的注意了。
莫凌咬了咬牙,不再爭執,挪了挪右腳,打算將右腳從水裡提起來,不料,腳踝處突然感覺到鑽心地疼,她擰了擰眉頭,忍着痛,一聲不吭地將右腳提了出來。
或許是她忍痛的時候顫抖了一下,或許是她提腳的動作遲疑了一秒,總之,穆念琛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英挺的眉頭微微一蹙,犀利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被水浸溼的右腳,沉聲道,“腳扭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