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解鈕釦的手指一僵,默默地站立半晌,忽而自嘲地勾了勾脣,自己是殺手,多次在生死線上掙扎過,有不少男醫生替自己做過手術,就把鬼剎當做照料自己的醫生好了,拘泥於小節做什麼?
她將睡衣脫下,看到胸膛上纏繞着一圈圈的紗布,她面不改色地拿起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身體。
擦完身子,剛要穿衣服,就聽到鬼剎的敲門聲,“千影,洗完了嗎?”
她手下動作加快,扣着鈕釦,“等一下。”
“好,你慢慢來,彆着急,仔細傷口。”
片刻之後,千影穿戴整齊,說道,“進來吧。”
鬼剎走進房間,看到她站在*前,衣服理得整整齊齊,剛剛洗過的長髮披散在肩頭,柔和的燈光打下,將她清冷的面龐勾勒得柔和了幾分。
他心頭一跳,忍不住想起她受傷昏迷那會兒,他幫她將衣服脫下,無意間撇到她高聳的胸脯,那個時候,他心急如焚,擔心她的傷勢,沒有時間瞎想,現在,有空閒了,看到她嬌美的臉,就忍不住想到那一幕。
千影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到桌前,伸出雙手去端水盆。
鬼剎嚇了一跳,連忙快步趕來,“快放下,我來端!”
千影停下動作,回頭看他,臉上帶着一抹無奈之色,“我已經沒事了。”
“那也不行,萬一牽動了傷口怎麼辦?”鬼剎黑着臉,不肯妥協,動作飛快地趕來,將水盆從她面前端走,一臉嚴肅地說道,“你現在給我躺回*上去,好好休息。”
千影眉頭微微一蹙,“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躺着,受傷的人,沒有資格講條件。”鬼剎虎着臉,語氣透着不容置疑的強硬。
千影無奈,只得躺回*上。
鬼剎將水盆端回衛生間,整理妥當之後回到臥室,看到千影百無聊賴地躺在*上,望着天花板發呆,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小時候的事情,目光瞬間柔和起來。
“很無聊?”他坐到她*前的椅子上。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很無聊,是無聊得快死了。”
他板起臉教訓她,“不許說死字!”
“……”她懶得理他。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他深深地望着她,她百無聊賴地望着天花板,氣氛有點奇怪,有點說不出的*,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輕笑出聲,磁性的聲音溫和極了,“還記得我十一歲,你九歲那年,師父爲了訓練我們的生存本領,將我們扔到了深山裡面,讓我們在沒有食物,只有一把匕首,一個打火機的情況下生存一個禮拜……”
千影突然轉眸看他,聽他講述小時候的事情。
“太陽落山了,我們兩個小孩子站在深山老林裡面,聽着豺狼虎豹的咆哮聲,我以爲你會嚇得哭起來,正想安慰你,你突然轉過頭來看着我,一臉認真地說,‘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手’。”鬼剎笑了起來,英俊的臉,因這燦爛的笑容更加有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
千影脣角微微勾了勾,淡淡地開口,“後來呢?”
“後來啊”鬼剎得意地揚了揚眉,“我假裝很害怕,握住了你的手啊。”
千影無語,“你還真是無恥啊。”
他爽朗地大笑起來,“謝謝誇獎。”
她臉色一黑,“我纔沒有誇你。”頓了頓,她臉上露出少許遺憾之色,“你怎麼沒有被野獸吃了?”
鬼剎笑容滿滿,眼底藏着不爲人知的深情,“如果我被野獸吃了,誰來保護你啊,誰在你受傷的時候幫你包紮傷口,照顧你啊?”
她脫口道,“沒有你的照顧,我也能活得很好。”
本來只是鬥嘴的話,但是,鬼剎卻當真了。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眼神落寞,苦澀地說道,“是啊,沒有我的照顧,你也活得很好。”
在她失蹤的那幾年,他四處找她,度日如年,她卻跟穆雲天的手下尹楓產生了感情。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看他一臉黯然傷神的表情,千影有些內疚,“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沒什麼。”鬼剎臉上的黯然一掃而光,笑着拍了拍她的頭,“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晚上想吃什麼,我來做。”
千影略有些驚訝,“你會做飯?”
他笑了起來,“你以爲我們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小時候師父經常把我們倆丟下,一個人去執行任務,我就要負責咱們兩個人的飲食起居。”
她看着他半晌,鄭重地說,“辛苦你了。”
他笑得越發燦爛,調侃道,“我其實也不想那麼辛苦的,可是沒辦法,攤上一個不負責任的師父,又攤上一個毫無做飯天賦的小師妹,我就只好肩負起重任了。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來,你的功夫是越來越好,做飯的技術真是越來越爛,我還記得我二十歲生日那天,你興沖沖地跑來跟我說,要親自下廚給我慶祝,我期待得不得了,等了足足兩個小時,肚子都餓扁了,突然聽到‘砰’的一聲,你猜怎麼着?”
他故意停頓下來,一臉促狹的笑意。
她隱隱猜到點什麼,臉色有點尷尬,“怎麼着了?”
他粲然一笑,“你把廚房給炸了。”
“……”還真把廚房給炸了啊!
千影覺得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她的廚藝到底是有多爛啊。
自她失憶之後,鬼剎還是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類似於“生無可戀”的尷尬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千影瞪了他一眼,“別笑了!”
“好好,我不笑了。”鬼剎好不容易止住笑,擡手捏了捏她的臉,“小影子,你還是這麼可愛。”快點恢復記憶吧,比起冷漠的,不苟言笑的小影子,我更喜歡那個跟我吵吵鬧鬧,想笑就笑,想罵就罵的小影子啊。
千影又瞪了他一眼,將他的手掌拍開,“我最討厭別人捏我的臉了!”
鬼剎咧嘴一笑,頗有些傻乎乎的感覺,“知道,所以我會負責的。”
她不由想起夢裡的他喊的那句“小影子,我會對你負責的,我要娶你做我老婆”,目光一閃,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咬着牙說道,“快去做飯,我餓了!”
他無奈地笑,“知道了,大小姐,小的馬上去給你做飯。”
臥室房門半掩,時不時聽到從廚房那邊傳來的叮叮咚咚切菜的聲音,嘩啦啦洗菜的聲音,隨着這溫馨的交響曲,千影漸漸地來了睡意,闔上了雙眼,脣邊帶着一抹恬淡安詳的笑。
“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還有一些囂張,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還有一些瘋狂……”梳着馬尾,面容嬌俏的少女一邊哼着歌,一邊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喔~是哪個姑娘呀~我就是這個姑娘……”她走進房間之後,右腳猛地往後一踢,動作乾脆利落地將房門給帶上了。
“哼,你還知道自己任性、囂張、叛逆、瘋狂啊!”空曠的房間裡,突然多了一道男低音。
“師兄!”少女反應很快,擡頭望向某個角落,嬌美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與此同時,右手往背後藏了藏。
牆角的懶人沙發上,坐着一個面容冷俊的年輕男人,他英挺的眉頭微微蹙着,黑漆漆的雙眼緊盯着少女,長長的睫毛淡化了他眼中的清冷,涼薄的脣微微繃着,低沉的聲音隱忍着怒火,“去哪裡了?”
少女亮如星辰的眸子眨了眨,俏生生地說,“我去買東西去了呀!”
“你還騙我!”男人寬厚的手掌猛地拍在沙發扶手上,挺拔的身軀霍然站起,猶如松柏一般屹立在她身前,氣勢凜凜,怒火熊熊,“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不伸!”少女面對他凌厲的視線,毫無畏懼,嬌俏的小臉微微揚起,一臉冷清之色,右手死死地背在身後,冷哼了一聲,說道,“都是女孩子用的東西,難道你還想看不成?”
男人英俊的臉陰沉得可怕,往前邁了幾步,距離她不到兩米遠,雙眼死死地盯着她,脣邊溢出一抹冷笑,“你第一次來潮,就是我去幫你買的衛生巾,你用的東西,我什麼沒有看過?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手中的東西交出來!”
明明吃的是同一鍋裡面的飯,憑什麼他就比她高出一個頭呢?害她每次看他都需要仰望!少女倔強地抿着脣,憤憤不平地盯着他,說,“鬼剎,你煩不煩啊,不要以爲你比我大,就可以處處管着我!”
男人臉色陡然一沉,那雙漆黑的眸子沒有絲毫光亮,猶如黑洞一般,暗得可怕,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驟然一握,冷冷地開口,“我管不了你,那就讓師父來管你!”
少女一驚,下意識抓緊了藏在身後的揹包,往後退了一步,“你想做什麼?”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沒有說話,伸手從胸前的衣服裡掏出一個靈位牌,高高舉在空中,正面面向她,厲聲道,“千影,跪下!”
少女驚詫地盯着靈位牌上那行“恩師之靈位”,手指微微發顫,雙腿微微一動,最終動作緩慢地跪在地上,跪姿端正,那個被她藏得嚴實的揹包隨意地放在地上,她擡頭,望着靈位牌,漆黑的眸子裡閃爍着沉痛之色,輕輕喚了一聲,“師父。”
男人薄脣緊繃,握着靈位牌的手指緊了緊,半晌,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眼底劃過一抹心疼,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凌厲陰沉,沉聲道,“師父去世前,是怎麼叮囑你的?”
少女咬了咬脣,“不能輕舉妄動,不能任性,不能以身犯險,長兄爲父,要聽師兄的話。”
他厲聲追問,“師父交待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嗎?”
她愧疚地垂着頭,小聲說,“……沒有。”
他深深地看着她烏黑的發頂,說道,“現在說老實話,今天干什麼去了?”
她將頭垂得更低,聲音也更小了些,支支吾吾道,“就是,今天不是我生日嗎?我想玩點有意思的……”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聲音拖長,“所以呢?”
“所以,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所以我從一個富商那裡借了一樣小玩意兒……”
“借?”他臉色黑得猶如鍋底,咬着牙說,“我看是偷還差不多!”
“嘿嘿……”她擡起頭,討好地笑,“我就借回來玩兩天,會還回去的,真的,師兄,你把師父的靈位牌收起來吧,別摔着他老人家,師兄……”
這丫頭,也只有在討好他的時候纔會叫他師兄!他滿肚子氣,恨恨地瞪着她,語速飛快地訓斥,“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萬一被富商家裡的保鏢打傷了呢?萬一被警察抓住了呢?你一個人以身犯險,不要命了是不是?師父說的話,都被你拋到九霄雲外了?”
“師兄,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唄。”少女可憐兮兮地偏着頭,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嘴兒一嘟,撒起嬌來,“今天是人家十八歲的生日誒,我也只是任性這一回了,人家過生日,你也不對人家好點兒……”
男人快要被這倒打一耙的丫頭氣死了,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戳她的額頭,把她的額頭都戳紅了,“下次再這樣胡鬧,我就把你逐出師門!”
“哎呀呀……疼……好疼……”
少女雙手捂着額頭,撅着嘴撒嬌,男人頓時心軟了,將師父的靈位牌收了起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還跪在地上做什麼?趕緊起來!”
“哦!”少女頓時笑逐顏開,麻利地蹦了起來,纖細的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像只猴子似的吊在他胸前,笑嘻嘻地說道,“師兄,我的生日禮物呢?”
男人一手託着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一手揉着她發紅的額頭,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英俊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眼裡的凜冽之色也被暖意所替代,溫聲道,“你先閉上眼睛。”
“哦,好!”懷中的少女乖巧地閉上眼睛。
男人眼中柔情氾濫,抱着她走到她的臥室門口,原本裝潢溫馨的房間,已經被他重新佈置過,天藍色的天花板上點綴着瑩瑩星光,*頭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大束紅玫瑰,還有一盒漂亮的蛋糕。他深邃的雙眼滿是溫柔*溺,緊盯着少女紛嫩紅潤的脣,緩緩俯首……
柔軟的觸感,猶如果凍一般美好,鬼剎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她的臉頰上,還想加深這個吻,卻見千影突然睜開了眼睛,她剛剛甦醒,眼裡還帶着迷濛之色,可很快,迷濛之色便被清冷所代替,她一把將鬼剎推開,神色複雜地盯着他。
鬼剎尷尬地咳嗽一聲,說,“飯已經做好了,我是來叫你吃飯的……”
夢裡,那個男人正要吻她,她就醒了,沒想到現實裡,他也在吻她,她腦子一時間有些混亂,忽地轉開視線,冷淡地說道,“你先出去吧。”
鬼剎有些挫敗,有些懊惱,他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在她十八歲生日那晚,他就差點吻上她的脣,卻生生地剋制住了,爲什麼今天,他就沒有忍住呢?還偏偏被她捉了個正着……她現在一定是討厭他了,將他當成趁人之危的混蛋了……
他握了握拳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脣微動,想要解釋,她卻執拗地別開頭,不肯看他,他心頭懊惱更勝,最終一聲不吭地擡步離開。
聽到關門聲,千影繃緊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她將右手覆在額頭,無奈地閉上了雙眼,她現在總是做夢夢見與鬼剎有關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失憶前的她,對鬼剎也有着別樣的感情呢?
趕緊恢復記憶吧,她想知道自己對他抱着什麼樣的感情。
飯桌上,沒有人說話,只聽到筷子或勺子不小心觸碰到瓷器發出的聲音。
鬼剎拿起她的湯碗,替她盛湯,打破尷尬的沉默,“多喝點雞湯,對身體好。”
她垂眸看着他盛湯的手,淡淡地“嗯”了一聲,當他將盛好湯的碗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平靜地說了一聲“謝謝”。
她這些平靜冷淡的反應,全部被鬼剎理解爲“她討厭他”了,他心裡說不出的酸楚,突然將筷子放下,認真地看着她,試圖解釋,“我並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她擡眸看他,淡淡地“哦”了一聲。
他劍眉微蹙,“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她面色平靜,“我沒有。”
他英俊的臉上露出黯然之色,“可我覺得,你好像討厭我了,你一定覺得我是那種隨隨便便的混蛋。”
千影很無奈,她這個被吻的人都沒有說什麼,他反倒是一副委屈的口吻,她將湯碗輕輕擱下,說道,“我沒有討厭你,也沒有覺得你是混蛋。剛纔那件事,就讓我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鬼剎突然抓住她的手,神色嚴肅,認真地說道,“千影,我既然吻了你,就會對你負責。”
千影一怔,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淡淡道,“只是一個吻而已,不用那麼較真。”
“只是一個吻而已?”鬼剎心裡陡然升起怒火,咬着牙道,“在你的心裡,親吻就那麼廉價?是不是隨隨便便哪個男人都能親你?尹楓呢?你們是不是也這樣過,還尚過*?”
千影柳眉緊蹙,不悅地呵斥,“你發什麼瘋啊,胡說八道什麼?”
他心頭怒火陡然爆發,口不擇言地說道,“你護着尹楓?你果然跟他有一腿!”
千影氣得臉色發白,肩膀微微聳動,她忽地將飯碗一推,冷冷道,“不吃了。”
她起身就走,瘦削的身形在燈光的籠罩下,顯得越發瘦弱,好像風一吹就會飛了一般,鬼剎既氣憤她的不解釋,又心疼她身上的傷口,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停下腳步,背對着他,冷淡地說道,“鬆手。”
鬼剎看着她瘦削的身影,終究心軟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不吃飯怎麼行?再喝一碗雞湯。”
她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沒有胃口了。”
“咳……”他低沉的聲音軟化了幾分,帶着一絲絲不自在,“剛纔是我說得太過分,別生氣了,過來吃飯,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千影低頭,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隻大掌,她知道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能夠放下架子向她道歉,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沉默了兩秒,轉頭看着他,嫌棄地撇了撇嘴,“你不放開我的手,我怎麼吃飯?”
“啊?哦,對,快快,快來吃飯。”身材偉岸挺拔的男人頓時笑了起來,有點傻,還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