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魯羅修離開之後,一直反覆想着畢曼的話。雖然對學院師生打算撤離一事,還有些半信半疑,但一細想,又覺得並非不可能,一時倒是無法決定,該不該將此事上報。就在這時,他穿出了學院大門。
畢曼爲了和他密會,做了不少佈置,就連門口本來會有的c盯哨人員,也不知道被畢曼派到哪裡去了,讓祖魯羅修的行動方便不少。話說回來,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輕易答應畢曼密函中的要求,進入學院會面。
就在祖魯羅修胡思亂想之際,斜前方驀地傳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
“誰?”祖魯羅修一邊沉聲斥喝,一邊警戒地轉過身去。
還來不及看清楚來者究竟是誰,一雙金中帶紫的眼瞳,先一步落入祖魯羅修的眼裡,然後不停的放大、再放大,直到祖魯羅修腦袋裡,除了那雙眼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最後,祖魯羅修的雙眼無神、表情呆滯,直直地望着那雙眼睛。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彷彿具有魔力的聲音緩緩響起:“畢曼不能信任,永遠不能相信學院任何人私下所給的消息,那都是陷阱。”
祖魯羅修聽到了,他機械性又毫無意識地重複:“畢曼不能信任,永遠不能相信,他們給的消息……都是陷阱。”
低沉聲音的主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低聲撫慰:“沒有錯!你現在回去之後,好好睡個覺,一切都沒有問題,不需要擔心。”
祖魯羅修表情呆滯地點點頭。低沉聲音的主人見狀,這才滿意的閃身離開。
片刻之後,祖魯羅修忽地回過神來,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
“奇怪,沒人啊!難道是我聽錯了?”祖魯羅修困惑地抓抓頭,繼續朝着軍營的方向走去。
畢曼那個老傢伙,以爲他祖魯羅修看不出這區區的詭計嗎?畢曼想要誤導他的方向,他纔不會如他所願哩!剛纔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纔會以爲畢曼說的有道理!
祖魯羅修越想越覺得沒錯,當下決定不再理會畢曼。學院現在被軍隊圍得鐵桶似的,哪裡能逃出去?他根本一點都不需要擔心的。
祖魯羅修離開之後,一道修長的人影再度閃現。一頭淡金色長髮輕輕擺盪,修長卻不顯瘦削的身影靜靜佇立,一雙猶帶紫光的金色雙眸,看着祖魯羅修離去的方向,透着沉思。此人正是薩摩。
爲了方便不久之後學院衆人的撤退,薩摩需要穆恩的協助,讓東陸軍團留出一個缺口。所以,明明入了夜,薩摩依舊出門。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穆恩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就連姬野也同聲贊成。這段時間以來,穆恩等人早已懷疑馬默的一舉一動。他們還不是很相信馬默是魔族人這件事,但是,最起碼,他們都知道,歸併學院並非單單隻爲了強盛國力這麼簡單。
他們不明白,爲何長老院的衆位長老,都看不出這麼鮮明的事實。學院中立對帝國有利無弊;歸併了學院,卻是肯定有弊無利。王者以德服人,唯有給予學院自由,才能讓學院的力量,真正爲帝國所用。如此強迫學院歸併,並無法將學院的力量極大化。
這麼淺顯的事實,馬默難道不明白?穆恩和姬野怎麼也不相信,所以他們相信,歸併學院這件事的背後,絕對是另有目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放學院師生們離開,好保留實力的做法,的確是最好的。樊勞瑞不是野心家,穆恩和姬野一點都不擔心學院衆人會叛國。既然無法得知歸併學院的背後因由,那就拉長戰線吧!早晚,那目的都要水落石出。
何況,此舉也解決了東陸軍團的窘境。畢竟,學院在形式上的確是歸併了。
一路上,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薩摩都刻意繞過崗哨。正當又要繞開一處崗哨時,薩摩突然停下腳步,疑惑了起來。因爲,他看到了行蹤詭異的祖魯羅修。
薩摩記得他是馬默的探子,往學院去是要做些什麼?
這個疑惑讓薩摩隨後跟隨,卻意外看到畢曼。沒想到畢曼竟然找祖魯羅修出來,泄漏學院的計畫!
薩摩又驚又怒,卻冷靜的壓抑自己。此時此刻,他不能殺祖魯羅修來引起馬默的注意,更不能殺畢曼,導致他與學院間的嫌隙。畢竟,背叛的事實只有他目擊。
冷靜下來之後,薩摩迅速想到了應對之策,終於在祖魯羅修離開之後,隨後跟隨,待到離畢曼有一定距離之後,薩摩這才現身,對祖魯羅修施了暗示。
既然他不能殺祖魯羅修,那就讓祖魯羅修不要傳出這個消息吧!
目的達成,薩摩理該高興,但事實卻不然。薩摩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因爲,剛纔是他第一次在情緒冷靜之下,使用了魔能!
他就是那麼自然、直接的想到,要利用暗示來解決眼前的問題,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他使用的是屬於魔族、他一直排斥的魔能!一直到施展完畢,祖魯羅修回神了,夜風吹上薩摩的臉,突然驚覺的薩摩,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有什麼事,會比一個人無意識的犯錯,更加不可饒恕呢?
這夜,薩摩沒有回宿舍,反倒是跑到琉璃所居住的獨棟木屋。門是閂着的,但這難不倒薩摩,蓄力一震,門便應掌而開。
薩摩的一連串動作近乎無聲,牀上的琉璃依然睡得香甜,只有小斑站在琉璃牀前,雙耳高豎,警戒地看着門口。見來者是薩摩,小斑精光閃閃的銀眸,再度被慵懶覆蓋,長長打了個呵欠,又趴回窗外照進屋內的那片銀光下,眯起眼又是一陣好眠。
薩摩掃了一眼,簡單到近乎一目瞭然的屋內擺設,緩步走到琉璃牀前,輕輕坐下。
琉璃的睡顏,就像她的性格一般,恬靜自然。只是這樣坐在琉璃牀邊,薩摩的心情就跟着輕鬆下來。
他有什麼好擔心的?不論他變成如何,不管他會怎麼樣,身邊都會有琉璃伴着他,不是嗎?就算他真的成了魔王,琉璃也會是他的魔後,不是嗎?
就在薩摩思緒翻飛時,琉璃突然微微翻了個身,被褥稍稍下滑,露出衣衫單薄的肩膀。
薩摩直覺伸手拉起被子,想幫琉璃蓋好,卻忽地想到琉璃肩膀上的後印。摩拉說過,要想解開印記,他必須先學會使用魔能。如今,使用魔能已經是薩摩無法否認的事實了,既然木已成舟,何妨試試能否解開後印?
想到這裡,薩摩放開被子,將手移往琉璃的左肩,緩緩拉開上衫,手指輕輕點上印象中後印的位置。
該怎麼做呢?後印的解法只有摩拉知道,薩摩如今也只能試着摸索。
小心的鼓動魔能,薩摩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魔能影響他的心。一運行,薩摩這才發現,當他專心催動魔能時,本來暢行全身的神能速度隨即減緩,最後近乎沒有流動,僅餘微量神能在魔能穿行中,逆向緩緩循環。這種情形就如同神能運行時,魔能近乎停頓,但依舊保持微量運行的現象一樣!
這實在是非常匪夷所思的狀況,怎麼會有人能同時正反運轉能量呢?若非薩摩幼時多次魔能造反,以及以後的多次奇遇,將全身筋脈打通、擴大到極限,加上身具精靈人與龍人兩種截然不同的血脈,否則恐怕會被正反運轉的能量,給逼得走火入魔不可!
這一次是薩摩第一次細細感受魔能運行的感覺,不同於神能運行所帶來的渾身輕鬆舒暢,魔能的運行,是讓所有細胞和血液鼓譟起來,彷彿體內每一個角落,都渴望着釋放龐大的力量似的。
這是會讓人以爲短時間內,功力大進的感覺,同時也是會讓人被這股活躍的力量,弄得以爲能主宰他人的感覺。
這個結論一出,薩摩不敢再仔細感覺這種會令人上癮的興奮感,連忙將注意力轉回琉璃身上。
將魔能灌注指間,薩摩不敢貿然注入琉璃體內,僅試着微量刺激印記之處。一開始,印記似乎紋風不動,但慢慢的,印記開始隱隱浮現。薩摩心中一喜,連忙再多添一點魔能,魔能一加,本來還有些模糊的後印,隨即清楚起來。
魔能能刺激後印,那接下來呢?如何解?
薩摩思索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放手一搏。
將魔能凝聚在指尖,薩摩小心的讓魔能集中在後印附近,不讓魔能散到琉璃體內。隨着魔能密度的增加,後印越來越鮮明,黑色的線條開始出現血紅的色澤。片刻之後,後印開始微微閃動。
薩摩不知道這是不是印記鬆動的徵兆,但好一會兒,印記都只是這樣閃動着,沒再有其他變化。
最後,薩摩停下嘗試。不只是爲了琉璃沉靜的睡臉,已經出現痛苦的表情,更因爲,印記不再有進一步的變化。
印記不能解,是因爲他的功力不夠嗎?薩摩思考起來。如果真能解開琉璃的印記,那他就試這麼一回吧!問題是,魔能必須到什麼程度,才能解開印記,又不會讓他全然心性大變?若是必須超越摩拉才能解開印記,那他又該如何是好?
薩摩發現,他的思路落入死衚衕了。
什麼都不知道,那……就只有慢慢試了。他以自己可以控制的速度,來習練魔能周天,只要他好好注意,應該就不至於迷失自我吧!
薩摩就在反覆思索中,在琉璃牀邊坐了一夜。
隔天,薩摩和琉璃帶着昶印、歐羅以及梅里等人,準備進入魔獸天堂。學院的撤離必須分批進行,每一批都要有人帶領。當然,薩摩此行的目的,不是讓昶印等人領路,而是讓魔獸天堂的魔獸們記得這些人,沿路指引路途。魔獸天堂裡沒有路徑,更因爲不見天日,連方向都可能迷失,在這種環境下,魔獸比人的記憶更加可*。除了讓魔獸們記住這些人之外,薩摩也有意讓昶印等人,親眼看看那個魔獸天堂裡的據點,讓學院諸人的心更踏實些。
臨出發前,畢曼臨時表示想要跟隨。
薩摩很清楚畢曼的目的,但昶印卻不見得。在薩摩還來不及拒絕之前,昶印便樂呵呵的答應了。薩摩轉念一想,也不打算拒絕了,順着昶印的話,讓畢曼臨時加入。
此刻,離開學院已經有兩個時辰,衆人也深入了魔獸天堂。
一路上,小斑就如帝王巡視領地一般,高傲的在前頭漫步,腳底的軟墊,讓它走在滿地腐爛枝葉上,也不發出半點聲音。
這一路相當花費時間,雖然昶印和歐羅腳程很快,在梅里等人所有的功夫當中,更只有輕功一項能看,但是一來一回毫不耽擱,少說也得半個月。
“摩耶,當初你就是走這裡到學院去的?”昶印好奇地問。
雖然當初他們透過地圖得知此事,但真實走在魔獸天堂裡,昶印還是不得不佩服薩摩竟然能穿越這種地方。一路上,四周盡是幽幽的綠光,那是魔獸虎視眈眈的眼睛。昶印不時的擔心那些魔獸,不知何時會突然撲出來。
薩摩“嗯!”的一聲當作回答。
梅里幾人曾經因爲追隨薩摩,去找奴隸販子晦氣而走過,反倒沒有像昶印等人那般心驚膽跳。他們知道,魔獸半點都不敢來招惹薩摩,甚至似乎還聽從薩摩的命令哩!
趕路的日子相當無趣,魔獸天堂裡很平靜,也很單調,除了每天都有不同的魔獸出現在衆人附近之外,其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昶印對魔獸天堂裡的平靜相當訝異,他當然不知道,平常,魔獸天堂裡各種魔獸的爭鬥不斷,各魔獸的領域性極強,根本不容入侵。此行是因爲薩摩在此,魔獸們罕見的收斂,不敢惹事,又不能打這羣人類的主意,否則哪能這般順利?
七、八天迅速過去了,衆人終於看到薩摩口中的地方。那是一片林木掩映中,錯落分佈着簡易木屋的地方,遠比四周來得稀疏的林木之下,是一畦畦耕作規整的田地,四、五個人在田地上忙碌着,每個人都戴着斗笠,還在背上掛着一隻藤套。
薩摩等人抵達的時候正是清晨,薄霧還未散盡,夾在密林中的這片村落,顯得格外寧靜。
薩摩領着衆人接近,立刻引起田地裡工作的人驚覺。只見那些人立刻拋下手上的工具,伸手往背後藤套裡一抽,亮晃晃的制式大刀隨即閃現。
對此,薩摩極爲滿意。因爲這表示,這些人並沒有因爲在魔獸天堂裡,而放鬆了武藝。
見那邊武器出手,昶印這頭也跟着戒備,雖不至於擎出武器,但微擡的手,也作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見狀,薩摩連忙上前一步,揚聲道:“是我。”
那五人回過頭來,發現是一羣人也很是驚訝。他們本來還以爲是三不五時前來滋擾的魔獸,沒想到卻是一羣人,這在魔獸天堂裡,實在是太過少見了。等到薩摩上前,五個人仔細一看,立刻認出了薩摩的身分。
“恩人!”其中一名大漢抓下斗笠,興奮地喊。
薩摩微微一愣,隨即認出此人的身分,不由得輕笑:“是你啊!亞里斯。”此人就是當初薩摩從魔梟爪下救出來那羣人的首領,也是苗玉龍的臂助。
五人發現來人竟是許久不見的恩人,也是他們副將發誓要效忠的人,不由得大喜過望,紛紛收起武器跑了過來,其中一人還連忙回頭往村落跑去,趕緊通知其他人去了。
“恩人,你怎麼來了?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亞里斯語氣急切地問。天天待在這片林子裡,除了魔獸還是魔獸,他可是真的厭煩了,要是薩摩有事要交代他們,那是再好不過了。
薩摩看出了亞里斯的焦急,不由得莞爾:“不忙,不多久你們就有得忙了。”說完,薩摩率先走進被他的結界保護的村落。昶印等人見狀,也跟了進去。
亞里斯等人,對昶印等人是全然陌生,但因爲是薩摩帶來的,所以也就不加阻攔。
這個受到保護的村落,表面上看不出結界的痕跡,只在穿越時,會有一股輕微的震盪感。
“有結界保護,魔獸還會來嗎?”薩摩隨口問。
亞里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有!那些魔獸每隔幾天,就要來衝撞一次結界。”
魔獸幾次硬闖不果,後來也學聰明瞭,總是等裡頭的人出外狩獵時才攻擊,幸好衆人警戒性很高,又從不單獨行動,因此都沒有多大損傷。
薩摩微微點頭表示知道。魔獸的舉動並不令人意外,畢竟,魔獸天堂的魔獸族羣多而密,爭鬥從來沒有少過,亞里斯這些人住在這裡,佔據的空間不小,沒有魔獸來這裡動動腦筋纔是奇怪。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建設,村落裡屋舍儼然,道路也隱約可見,林蔭處處,林蔭下是壟壟麥浪,已是一派農村景觀。薩摩沒走多久,另一頭便奔來了一羣人,望過去起碼有百人,浩浩蕩蕩很是驚人,乍看之下,就連薩摩也不免有些驚訝。
見薩摩一臉詫異,亞里斯連忙解釋:“這時候是大夥兒晨操的時候,除了輪流照顧田地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在那頭的教場操練,副將也在那裡。”
看來,就是因爲這樣,纔會一堆人從同一個地方跑來。
一羣百多人浩浩蕩蕩跑近,遠遠便看見,那個走在前頭,一頭淡金色頭髮的俊美男子,那容貌論誰都不會忘記。
在薩摩面前站定,領頭的便是苗玉龍。苗玉龍滿臉激動地看着薩摩,在薩摩打算開口招呼之際,苗玉龍突然揚聲一喊:“苗玉龍見過恩人!”說完,率先屈膝一跪。
苗玉龍一跪,後頭百多人,立刻在一聲整齊的“見過恩人”呼喊之後,跟着跪下,一時間,放眼望去,百多人跪成一片,把薩摩身前這條不甚寬的道路擠得滿滿。
對於這些因爲鬥爭,而無處可去的軍人而言,可以留得性命,還有一片可以容身的地方,的確是天大的恩典。
薩摩看着跪成一片的衆人,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忽然感覺手心一暖,轉頭看去,原來是琉璃,她正以溫暖的雙眸看着他。琉璃柔軟的小手,握在薩摩手裡,讓薩摩的心情忽地好了起來。
揚起一抹微笑,薩摩的聲音,平穩、清晰的傳出:“都起來吧!”
衆人擡起頭起身之際,看到的就是薩摩臉上,那抹不自覺的溫柔微笑,剎時間,所有人的心都癡迷了一個瞬間。
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帶着絕對的仁慈善良,讓所有人在短短一瞬間,完全相信了眼前的人。
“恩人,你難得來這裡,一定要多留幾天讓我們好好招待你!”苗玉龍興奮地道。
薩摩淡淡一笑,搖搖頭:“這次回來是爲了一件重要的事,沒有時間耽擱,下次吧!”
苗玉龍聞言一愣,又看到薩摩身後衆人,隨即醒悟:“那麼,先到會議室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