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氣瀰漫的臥室內,司耿斯先生又在繞着狼頭轉圈,嘰裡咕嚕的唸誦着晦澀的咒語。
喬站在房間角落裡,津津有味的看着司耿斯先生的一舉一動。
“不知道,多姆先生是不是西雅克的親生兒子?”喬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嘖,真有趣嘿,西雅克侯爵,爲什麼會將肖迪克撫養長大?”
輕輕打了個響指,喬喃喃自語道:“如果西雅克侯爵的前妻,真是因爲他而病故,那麼,肖迪克不應該活到現在嘛!”
馬克警校扭頭看了看喬,對於喬話裡蘊藏的那些無法無天的想法感到異常的震驚。
他扁了扁嘴,低聲嘟囔道:“喬警官,您也是貴族出身,這不是貴族圈的潛規則麼?”
“貴婦出軌,有了身孕,她的丈夫無法證明這個孩子是否是自己的……哪怕心有疑慮……爲了體面,或者說爲了家族的榮耀,他也會盡心盡責的,將這個孩子養大。”
“而某位男性貴族,若是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這是對家族的背叛,這是對妻子的不忠。他唯一能做的,是偷偷摸摸的暗地裡資助……如果那個私生子不是太愚鈍的話,如果他學業有成,而這位男性貴族也身居高位,手握足夠的權力的話,他會在這個私生子成年後,找個藉口接到身邊培養。”
馬克警校聳了聳肩膀:“比如說……貼身秘書?培養幾年後,就外放一地,成爲實權官員……甚至,可以通過聯姻,讓他成爲家族的一份子。”
“這就是貴族圈的潛規則。”
馬克警校輕輕搖頭,撇了撇嘴:“很有趣,不是麼?”
喬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馬克警校。他真真正正,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
真有趣。
一個貴族家庭的女主人,可以心安理得的將不合倫理的非法產物養在家裡;而同樣做出了違反倫理的不道德行爲的男主人,只能偷偷摸摸的撫養、栽培自己的骨血……
“真有趣。”喬指了指正在忙活的司耿斯先生:“所以,像司耿斯先生現在施展的秘術……”
馬克警校用極其決然的口吻說道:“如果司耿斯先生擁有的能力外泄,梅德蘭大陸一半的女貴族會聯手懸賞來幹掉他吧?”
“哇哦!”喬瞪大眼睛,駭然看着馬克警校:“那麼,我絕對不會學習這個秘術……可憐的司耿斯先生。”
馬克警校聳聳肩膀,有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忍着沒有說出來——這種邪惡的儀式,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於世間。
那股可怕的邪力再次降臨。
臥室內的空間在搖晃,在蠕動,一條條血管一般的噁心物事牆壁中鑽了出來,猶如活物一樣蠕動着,搖擺着。空氣中,充斥着讓人瘋狂的混亂氣息。
司耿斯先生無比愜意的吞吐着這股讓人窒息的氣息,他的實力又在飛速的增強。
他取出了一個純銀的水罐,將一罐子狼血細細的潑灑在了盛放着狼頭的純銀托盤上,然後高聲唸誦出了最後一段秘語。
一如之前那般,狼頭的雙眼中噴出了黑紅色的霧氣,光影變幻中,西雅克侯爵的身影無比清晰的出現——他正坐在一間燈光明亮的書房中,端着一個茶杯,神色陰鬱的小口小口喝着茶。
他偶爾擡起頭來,低聲的嘀咕幾句。
但是光影中畫面的角度有限,看不到他在和誰說話。
光影持續了一分鐘,然後狼血和狼頭同時融解,化爲一團拳頭大小的黑紅色煙氣冉冉飛起。
伴隨着撕心裂肺的狼嘯聲,黑紅色煙氣急速蠕動着,化爲一隻拇指大小,通體黑紅色,雙眼異光閃爍的半透明狼影懸浮在司耿斯先生的面前。
司耿斯先生舒暢的喘了一口氣,他直起腰身,雙眼閃爍着森森精光,向喬微微欠身:“少爺,它會帶着我們找到西雅克侯爵……”
頓了頓,司耿斯先生沉聲道:“我能感應到,他距離我們並不遠,就在我們的西面,不到十里地的地方。”
馬克警校有點出神的看着懸浮在空中的狼影。
這種匪夷所思的秘術……如果用來查案,似乎大有可爲。他們重案偵緝處有好些被通緝的重犯逍遙法外,如果能夠運用這種秘術……
馬克警校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迅速將自己危險的想法壓制了下去。
活見鬼了,如果用這種秘術來查案,不提每一次都要幹掉魯爾城動物園的一頭狼,教會那邊就不好交代……那頭貪財的死胖子胃口如此之大,整個魯爾城警局的經費填進去都不夠。
喬用力的揉搓着手掌。
他看着那頭小小的半透明的狼影,很歡快的笑着:“西雅克侯爵,果然還活着……而且,看樣子他活得很愜意。哈哈,這麼說,他的兒子們、女兒們,都有叛國的嫌疑嘍!”
房間裡,所有人都看着喬。
喬昂着頭,大聲道:“將肖迪克先生、多姆先生,還有其他的幾位先生、夫人,還有他們的孩子們,全部扣押。然後,帶着他們,我們去拜訪西雅克侯爵。”
沉吟了片刻,喬看向了蘭木槿:“西雅克侯爵,他已經,‘老’了……對付他,有把握麼?”
喬向蘭木槿擠了擠眼睛,語氣重點放在了那個‘老’上。他想問蘭木槿,中了他的‘歲月’劇毒後,西雅克侯爵現在是否還有反抗的力量。
蘭木槿沉默了一小會,然後搖了搖頭。
‘歲月’劇毒是慢性毒,在發動之前,只是無聲無息的浸透人的骨髓,腐蝕他的生機本源。但是在毒性徹底爆發之前,西雅克侯爵的戰力不會有任何削弱。
反而因爲生機本源的不斷被腐蝕,西雅克侯爵身上會出現一種‘迴光返照’的表現,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他的力量會逐漸恢復到巔峰狀態,戰力會有一個很大的提升。
喬皺起了眉頭,他看了看牙和在場的幾個家族老人:“西雅克能夠帶着沃爾之章逃走,而且他們的確是遇到了異端的襲擊……那麼,我們可以確定,他勾結了異端叛國。”
喬口口聲聲將‘叛國’一詞掛在嘴上,結結實實的給西雅克侯爵扣上了這個罪名。
“西雅克侯爵自身實力不容小覷……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實力莫測的異端呢?”喬搖了搖頭:“這次跟着我出來的家族成員,已經損失了這麼多人……這次,可不能我們硬頂着上。”
蘭木槿帶着薩利安的那份授命書,藉助陰影潛出了雛菊酒店。
半個小時後,薩利安留在魯爾城的皇家騎士團所屬,還有奧托中將率領的一批軍中精銳,更有魯爾城大區監察廳的高級監察官們,紛紛趕到雛菊酒店附近集合。
梅德蘭榮耀歷一三七九年十月十八日,入夜時分,喬和身邊的大隊人馬分散開,三五成羣的,融入了夜間的大街小巷。
在喬的附近,數千名身着便裝的精銳猶如剛剛下班的工人,混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默不作聲的跟在了喬身邊。
那頭半透明的狼影蜷縮在司耿斯先生的袖子裡,不斷髮出細聲細氣的狼吟聲。司耿斯先生的精神和它聯繫在一起,循着它指引的方向,引導着龐大的隊伍不斷逼近目標。
魯爾城,老市政廳的西邊,這裡有一片古老的住宅區。
這裡最古老的宅邸,還是魯爾城最早一代的開闢者建立,距今起碼已經有數百年曆史。
這些宅邸最初的主人,他們的後代如今基本上都成了魯爾城的頭面人物。對於家族的發家祖宅,自然是這些後輩們心中的聖地。一代一代的修繕,加蓋,無數財力、物力的投入,讓這一片的宅邸,絕大多數在規模上堪比皇家行宮。
布切爾堡就是這麼一座規模堪比行宮的豪宅。
這是一座被寬達兩百尺的人工河流環繞的,佔地近千畝的五芒星棱堡。高聳的花崗岩城牆環繞着棱堡,城牆上哨塔、箭樓林立,大羣身穿黑色制服的私兵在城牆上往來遊走,防衛極其森嚴。
德倫帝國皇家騎士團第二團統領小凱撒眯着眼,眺望着戒備森嚴的布切爾堡,沉聲道:“喬·容·威圖,你能對你所說的一切負責麼?”
身形魁梧,金髮碧眼,長相俊朗、氣質出衆的小凱撒轉過身,伸出手指輕輕的戳了戳喬的胸口,他很嚴肅的說道:“奉薩利安殿下之命,我會全力配合你的一切行動……但是這不是你肆意胡來的理由。”
“布切爾家族,你知道這個家族在魯爾城意味着什麼?”小凱撒皺着眉,狠狠的盯着喬。
喬聳了聳肩膀:“我對我說的一切負責……西雅克侯爵沒死,他勾結異端,假死脫身……他,如今正在這座布切爾堡裡。至於布切爾家族在魯爾城是什麼地位,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喬微微低頭,看着比他矮了幾寸的小凱撒:“或者說,你害怕了?不敢上?”
喬心裡也有點忐忑。
他顧忌西雅克侯爵自身的戰力,顧忌西雅克侯爵勾結的異端,以及他身邊可能的心腹下屬,唯恐威圖家的下屬傷亡太慘重,所以才調來了小凱撒和奧托中將等人。
現在他只慶幸,幸好他調來了這些人。
否則的話,看看布切爾堡高有五十尺的城牆,還有城牆上近千名往來遊走的哨兵……單單喬身邊的這百來個下屬,硬碰硬的話純粹是給人送菜的!
小凱撒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死死的咬着牙,狠狠的盯着喬,過了半晌,他才沉聲道:“我們需要一個作戰計劃……另外,我們需要更多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