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上午時分。
小白打着響鼻,撒着歡兒向前狂奔。
寒風呼嘯,當面吹來,小白卻絲毫感受不到風中的寒意,有瓷盤子大小的蹄子重重的轟擊着地面,發出沉悶的巨響,街面上將近一寸厚的冰塊,被小白的蹄子踏得粉碎。
路上負責鏟冰的市政工人,無不用敬畏的目光,看着撒歡狂奔的小白。
“籲,籲,籲……”
喬騎在小白背上,不斷的輕聲呵斥,同時不斷拉住繮繩,讓這頭在馬廄中憋了一段時日,一出門就有點得意忘形的大傢伙放慢速度。
只是喬又捨不得真個用大力氣拉緊繮繩,小白吐着熱氣,從嘴裡噴着白沫,繮繩稍微緊一下,它回過頭來,歪着腦袋狠狠的瞪喬一眼,再沉沉的打一個響鼻以表示不滿。
喬就微微放鬆繮繩,這傢伙就發出一聲歡快的嘶吼,連蹦帶躥的向前狂奔。
戈爾金帶着一大隊人在喬的身後緊追。
他們騎乘的戰馬,也是威圖家花費大價錢,從帝國北疆重金採購,有着優良血統的灘馬。這種灘馬比起普通戰馬,平均肩高都高出了一尺有餘,無論短途衝鋒還是長途跋涉,都是一把好手。
但是在精力異常充沛,血脈比尋常戰馬超出一大截的冰原龍馬小白麪前,這些灘馬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跑得渾身大汗淋漓,也只能遠遠跟在後面吃灰。
“喬這傢伙……冰原龍馬……混蛋,那羣盧西亞的小氣鬼,他們怎麼會心甘情願的送喬一頭冰原龍馬?喬,這是抓住他們的小辮子了?”
戈爾金又是羨慕又是惱火的大聲嚷嚷着:“該死的盧西亞人,這傢伙被騸掉了……不然的話,用它做種-馬,威圖家又能有一門好生意。”
司耿斯先生裹着一件大斗篷,整個腦袋都裹在了頭罩裡,只是在鼻子附近留出了一條縫隙喘氣。聽到戈爾金的抱怨,司耿斯先生輕咳了一聲:“戈爾金,喬少爺說,他會去聖瑪雅大教堂買一支神力藥劑,讓小白……殘肢重生。”
“這,只是金幣的問題。而金幣的問題,顯然對喬少爺來說,不是問題。”司耿斯先生‘咯咯’笑着:“可惜的是,我們只有小白一頭公馬,如果和其他馬種配種的話,後代的素質顯然不如純粹的冰原龍馬……如果我們能弄到一羣純血的,冰原龍馬的母馬……”
戈爾金的目光有點遊離不定,他朝着東北方向掃了一眼,輕聲道:“啊,神力藥劑,可不是麼……一羣母馬……倒也不是說,弄不到,呃!”
戈爾金和司耿斯先生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回頭看了看,跟着馬科斯一起,坐在一架四輪馬車裡的大伊凡——和馬科斯一樣,大伊凡的塊頭太大,身軀太重,他們可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戰馬。
“他一定,很樂意吧。沒有一個戰士,不喜歡一匹真正的好馬。”戈爾金打了個響指。
“他一定會樂意的……”司耿斯先生從袖子裡掏出了幾顆幹栗子,遞給了趴在自己馬鞍上,在寒風中哆哆嗦嗦的猴子巴庫:“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善良之輩,沒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戈爾金笑了幾聲,手中馬鞭在空氣中狠狠抽了一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座下已經跑得渾身是汗的戰馬,聞聲再次加快了速度。
前面,已經超出去大半里地的喬終於狠狠心,給了小白的腦袋當頭一拳,再用力的拉緊了繮繩。跑得興起的小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了腳步,歪着腦袋,斜着眼,狠狠的盯着坐在自己背上的喬。
猛不丁的,這頭惡劣的傢伙突然探長了脖子,衝着一架從身邊路過的四輪馬車‘咔嚓’就是一口。
這一列近百輛四輪馬車,全都是加寬加長的敞篷貨車,上面碼放着一個個碩大的籮筐,裡面裝滿了凍白菜、凍蘿蔔、凍梨等貨物。
小白的牙口極好,他一口就從籮筐裡叼出了一顆凍梨,凍得和鐵坨子一樣堅硬的凍梨,被它兩排雪亮的大牙上下一壓,‘咔嚓、咔嚓’,三兩下就被嚼得粉碎。
“這位……長官……”駕車的車伕叫嚷了起來,幾個隨車的力夫工人看了看喬身上的少校軍服,再看看後面正快速趕來的戈爾金等人,一個個退後了兩步,不敢吭聲。
“混蛋傢伙!”喬狠狠的給了小白的頂瓜皮一巴掌,掏出了兩枚金幣,隨手丟給了駕車的車伕:“抱歉,這傢伙性格太頑劣……不過,它是一匹好馬。”
冬天的帝都,蔬菜瓜果的價格飆升,哪怕是凍梨的價格,都是秋天新鮮果子上市時的十倍左右。但是兩枚面值五金馬克的金幣,幾乎能買下幾籮筐的凍梨。
車伕、工人們喜笑顏開,忙不迭的向喬行禮後,趕着馬車繼續前行。
小白不依不饒的追上去兩步,張開嘴,又從籮筐裡叼了一顆凍白菜。
“混蛋傢伙!”喬又給了這傢伙一巴掌,然後不懷好意的朝着它身後看了看:“混蛋傢伙,本來準備新年前,給你弄一支神力藥劑,讓你缺少的部位重生出來。”
“現在,我變主意了……等到春天,我帶你去城外的牧場,讓你看着你的同胞兄弟們在春光中快活……讓你羨慕嫉妒恨,讓你哭着來求我!”
小白大口大口的啃着凍白菜,只是身體莫名的哆嗦了一下。
戈爾金帶着人趕了上來,他羨慕的看着氣定神閒,身上連一滴汗水都沒有的小白,由衷的感慨道:“真是一匹好馬,真是一頭好傢伙……喬,你的運氣可真不錯。”
喬拉緊了繮繩,和戈爾金肩並肩的向前行去。
戈爾金不斷羨慕的看向小白,他低聲嘟囔道:“好吧,這次回來,真是讓我傷心、憔悴……這匹馬也就算了,看看薇瑪那小傢伙……居然說我像一條流浪狗!”
“沒良心的小混蛋,當初真不應該,瞞着黑森和莉雅給她帶甜食回去……啊,她的乳牙爛掉了兩顆,結果我捱了一頓毒打……真是沒良心的小混蛋,我才離開家多久?她居然就認不出我來了!”
戈爾金悻悻然的絮叨着,就好像一個滿心不平的老太太一樣抱怨着。
喬‘咔咔’笑着,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戈爾金的肩膀:“好啦,好啦,薇瑪後來不是給了你一個熱情的擁抱麼?你偷偷帶給她的甜食,可沒白費……”
“不過,也難怪,你離家參軍的時候,薇瑪才六歲……她還能覺得你有點眼熟,這就很不容易了……你知道她從小的毛病,家裡的養的那些大狗,她能清楚的叫出每一條狗的名字,但是家裡的那些侍女,她到現在,都還記不住她們的名字!”
“她說你長得像一條流浪狗……嘖,看看,她是多麼的喜歡你啊!她最愛那些大狗子了。”
喬‘嘎嘎嘎’的笑得無比開心。
戈爾金氣得臉色發青,他用力的揮動着馬鞭,盤算着要不要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傢伙。
不過,考慮了一下喬在蘭茵走廊戰場上表想出來的,可以正面抗衡、甚至是擊殺狼神廟六階超凡的可怕實力,戈爾金撇了撇嘴,只是用力的揮了一下馬鞭,威嚇性的朝着喬齜了齜牙。
兄弟兩一路說笑着,他們順着大街一路前行,在上午十點左右,他們來到了海德拉宮門口。順着海德拉宮外護城河旁的景觀道,繞行大概一里地左右,在海德拉宮的西北角,大片黑松林環繞下,這裡有幾棟外表灰撲撲絲毫不起眼的大型建築,帝國陸軍部,到了。
經歷了幾道極其嚴格的檢查,最終只有喬和戈爾金獲准進入陸軍部,隨行的司耿斯先生等人,則全都留在了外面等候。
帝國陸軍部一號樓,一棟德倫帝國傳統風味的,四四方方、高只有三層,每一層長寬都在千尺左右的花崗岩結構大樓中,喬和戈爾金被兩名上校軍官帶領着,一路來到了頂層的一間佔地將近一畝的大廳內。
敞亮的大廳正中,一張巨大的橡木會議桌旁,只穿着一件鐵灰色襯衣,外面裹着一件軍用大衣,歪戴着帽子,叼着菸捲的薩利安站在桌邊,手裡拎着一個碩大的咖啡杯。
會議桌旁,十幾名帝國軍上將或站或坐,他們面前碼放着小山一般的牛皮紙檔案袋,那些厚厚的檔案袋上,一個個猩紅色的‘絕密’標識無比的刺眼。
“啊,你們來了。”薩利安聽到開門的響動,擡起頭來,朝着喬和戈爾金打了個招呼:“看樣子,年輕人精神就是好,本來還準備,讓你們多休息幾個小時……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將手中足以容納一升水的咖啡杯重重的放在了會議桌上,薩利安挺直了身體。
十幾名帝國軍上將放下了手中的檔案袋,一個個眯着眼,目光如刀、如狼,狠狠的盯着喬和戈爾金上下打量着。
“那麼,直接說正經事……戈爾金,你在蘭茵走廊的直屬部下,正搭乘軍列回返帝都。”
“以你的老團隊爲核心,半年內,編訓、掌控一個新式軍械的加強師,你能做到麼?”
戈爾金的麪皮驟然一紅。
在德倫帝國的軍隊編制中,一個‘師’的軍事主官,必定是少將軍銜!
他本身只是一箇中校,已經是帝國軍中最年輕的中校。
薩利安讓他編訓一個加強師?
加強師的概念,就是所轄士兵,起碼是普通滿編師的一點五倍!
而且,是使用新式軍械的加強師!
這樣的一個加強師的戰力,在後勤補給充足的前提下,甚至可以吊打一個使用老式軍械的帝國軍野戰軍團!
“戈爾金,定不負殿下所望!”
戈爾金‘啪’的一個立正,向薩利安行了一個極其標準的軍禮。
薩利安點了點頭,然後朝着喬指了指。
“喬,你的運氣……據說……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