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蘭榮耀歷十二月三十日。
晚,八點。
嘉西嘉島西南海域,龐大的艦隊整齊的排列在海面上。
數千條大小艦船,佔據了方圓數十里的海域。
戰列艦、大型巡洋艦、快速巡洋艦、快速護衛艦等戰艦,在外圍排成了兩個雁翎狀陣列,猶如一個括號,將數百條大型運兵船和後勤輜重船護在了中間。
冰海王國本土艦隊總司令,海軍上將杜林德穿戴着全套的制服,站在心愛的旗艦,一級重型戰列艦‘海洋權柄’號的船頭,皺着眉頭喝着酸澀難當的檸檬水。
水不新鮮,已經在運水船的水箱裡悶了小半個月,帶着一股子難聞的木頭腐朽味。
船上的廚子下手有點狠,一個口杯的水裡面,他擠了起碼兩個檸檬的汁水進去。這一杯檸檬水的味道,就變得更加的‘刺激’!
杜林德咬着牙,一點點的將這味道‘美妙’的檸檬水灌了下去。
在梅德蘭大陸脫離黑暗矇昧,開始向海洋索求資源的初期,‘敗血症’,或者說‘壞血癥’,造成了大量的水手病亡。有時候,一支成規模的艦隊,都可能因爲這種可怕的疾病,所有的水手、士兵全部病死,整個艦隊淪爲‘鬼船’。
德倫帝國的皇家科學院還是有點能耐的。
德倫帝國的海軍實力弱得不值一提……但卻是他們明確的提出,缺少新鮮水果、蔬菜,是導致‘敗血症’的唯一原因。
方便儲存的檸檬,就此成了各國海軍和商業船隊的必備戰略物資。
從這一點上來說,德倫帝國對梅德蘭大陸的海洋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可惜,你們的海軍,太弱……而且,檸檬汁實在是,太難喝了。”
杜林德皺着眉,將口杯遞給了身後的勤務兵。
他揹着手,舒展眉頭,眺望着‘海洋權柄’號附近那一條條雄壯的大艦。
已經入夜,海軍戰艦上的水兵們,完美的按照海軍條例,熄滅了幾乎所有的燈火,所有人都呆在了船艙中,睡覺、看書、或者寫信,無論他們在幹什麼,甲板上看不到除了哨兵和執勤軍官之外任何一條多餘的人影。
杜林德的目光,落在了龐大的艦隊中央,被海軍艦船保護着的運兵船上。
他的眉頭,頓時緊緊的皺成了一團。
五百條大型運兵船上燈火通明,隔着好幾裡地,他都能聽到那些張牙舞爪的陸軍士兵發出的喧譁聲、吵鬧聲、叫喊聲,偶爾還有淒厲的慘嗥聲和哭泣聲遠遠傳來。
不用親眼目睹,杜林德都知道,那些運兵船上正在發生什麼事情。
酗酒,賭博,鬥毆,甚至是軍中欺凌,以及更加可怕的事情……
冰海王國是典型的海權國家,海軍是帝國最鋒利的刀和劍,是帝國最強大的武力——‘帝國的精英,全部加入海軍’,這可不是一具空話。
杜林德的本土艦隊中,哪怕是地位最低的實習水手,都起碼完成了三年的初級教育,加入本土艦隊後,他們還要在海軍中接受後續的教育,以及嚴格的軍事訓練。
而那些運兵船上的陸軍嘛……
地痞,無賴,流氓,混混,強盜,綁匪,扒手,騙子……總之,你能想象的一切惡棍,全都被帝國一聲令下,編入了陸軍。
在冰海王國,陸軍就是‘炮灰’的代名詞,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在海軍征服的土地上,充當爲海軍看家護院的看門狗。
看門狗嘛,當然是越兇殘越好。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可想而知,冰海王國的陸軍是個什麼德行。
就在杜林德視線可及之處,兩條大型運兵船肩並肩的靠在一起,相隔不到二十尺的兩船之間,用寬寬的跳板搭起了一個寬達十尺的小平臺。
兩名光着身子的陸軍士兵,拳頭上纏繞了亞麻布條,正嘶吼着,在小平臺上你一拳我一拳的打着拳擊。
重拳轟擊在腦袋上,兩個陸軍士兵已經頭破血流。粗糙的亞麻布條包裹着拳頭,在重擊下,這種布條的殺傷力可以和鈍刀相比。
兩人臉上的皮都被刮掉了一大片,鮮血染紅了他們的上半身。
兩條運兵船的甲板上,數百名陸軍士兵大聲的嘶吼着,不時有錢幣的撞擊聲隨着海風飄了過來。
他們在賭博!
這羣該死的惡棍……杜林德揹着手,向身邊的副官低聲冷笑:“幸好他們不是我的兵,不然,我會把他們掛在炮口,挨個的打飛。”
杜林德身邊的副官,一名容貌俊朗的海軍少將,同樣穿着全套的整潔制服,揹着手,氣定神閒的笑道:“閣下,光榮的海軍,不會有這種敗類。”
杜林德笑着搖了搖頭,他低頭看向了戰艦下方的海面。
深深的海水中,一條流線型的,長達幾乎一里的黑影靜靜的懸浮在海水中。
杜林德用力的敲了敲面前的護欄,發出了‘叮叮’的脆響聲:“尊敬的亨拉克閣下,今天的月色不錯,能幫我弄點鮮嫩可口的夜宵麼?”
海水錶面蕩起了細微的漣漪。
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一條水缸粗細,通體灰白色,彌補了無數紫紅色斑點的,長了無數盤子大小的吸盤,吸盤口子裡還有尖銳的角質凸起的腕足從海水中伸了出來。
腕足的吸盤上,一條長達十幾尺的藍鰭金槍魚正瘋狂的甩動着尾巴,卻被吸在吸盤上,沒有半點掙脫的可能。
一聲悠長的鳴叫聲從海水深處傳來。
杜林德和副官喜笑顏開,這麼大的藍鰭金槍魚,可是珍品!
“哈,親愛的亨拉克閣下,等回到帝國,我請你吃鮮嫩的小牛肉……呃,希望這次,我們有足夠的收穫,不染我請您吃一頓,我就要破產了。”
杜林德笑得很燦爛。
悠長的鳴叫聲再次從海水深處傳來,海面上泛起了一尺多高的浪頭。
杜林德拍了拍手,幾個彪壯的水兵快步的衝了上來,他們麻利的從亨拉克的腕足上將那條大魚解下。
一條中型的後勤船在腕足出水的時候,就朝着‘海洋權柄’號靠近。甲板上,一羣后勤水兵接過了大魚,在後勤船甲板上的專用平臺上,將這條大魚放血、開膛,處理得乾乾淨淨。
杜林德靠在護欄上,笑吟吟的看着後勤船上的水兵們忙碌着。
“給我們準備一份鮮美的刺身,其他的,大家可以盡情分享。”
杜林德和副官正在期待接下來的這一份美味而新鮮的小夜宵,杜林德的手腕上,一條細細的藍色金屬鏈子上,一枚拇指大小的海螺發出了輕輕的鳴叫聲。
杜林德的眉頭一皺,他向自己的副官看了看,兩人同時撒開大步,朝着戰艦上的船長室衝了過去。
海洋權柄號的船長室很是寬敞,足以容納十餘人在此辦公。
掛滿了各種海圖的船長室,在一面牆壁的正中位置,懸掛着一面古老的青銅鏡。高六尺許,寬三尺的青銅鏡朦朦朧朧的,你認真的去觀察,這面青銅鏡灰撲撲的,沒有任何異樣;但是如果你用眼角餘光去偷瞥,你就會發現,這青銅鏡內,好像隨時有無數的人影閃爍。
杜林德來到了青銅鏡前方,他向自己的副官看了一眼,無奈的說道:“我討厭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但是……好吧,這是我的職責。”
杜林德皺着眉,掏出一柄鋒利的小匕首,輕輕的劃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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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血滲了出來,杜林德將血水塗抹在了青銅鏡上。
青銅鏡內放出了淡淡的光芒,一枚造型複雜的徽章一閃而過,杜林德和他的副官已經看清了這枚徽章。
“駐德倫帝國大使館傳來的信息?”杜林德低聲嘟囔:“那麼,是喬治殿下的命令?”
一條模糊、扭曲的人影在青銅鏡內浮現。
伴隨着尖銳的、含糊不清的囈語聲,伴隨着讓人神魂動搖、浮躁不安的怪異波動,一行行扭曲的血字在青銅鏡內緩緩滲出。
“在戰爭開始之前,組織一支精銳的突擊隊伍,突襲圖倫港七人委員會主任委員威圖家?”
“殺死威圖家的主母莉雅,將她的屍體,藏入德倫帝國皇室成員腓烈特的行轅?”
“唔,這次的行動,有大使館在腓烈特身邊安插的暗線接應?”
杜林德和自己的副官相互望了一眼。
“這是,要挑起德倫帝國地方和皇室的爭端麼?”杜林德皺起了眉頭:“似乎,是不錯的主意……如果在戰爭爆發前,讓圖倫港地方亂起來,那麼對我們是有利的。”
杜林德的副官壓低了聲音:“而且,威圖家的家底,應當很豐厚纔對。”
杜林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官:“尊敬的德克思先生,請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光榮的海軍……”
副官德克思少將微笑:“可是,將軍,孩子們在艦上,已經悶了很多天了……我覺得,爲了維持士氣,應該給他們一筆額外的津貼。”
杜林德眯了眯眼睛:“你覺得,這支突擊隊,應該有多少人?”
德克思輕笑着搖頭:“一個圖倫港的鄉巴佬貴族,他們能有多強的力量呢?一個滿編的陸戰隊營,應該足夠了吧?”
杜林德笑了:“那麼,登陸點在……”
德克思走到了一副圖倫港的地勢全圖前,手指重重的在地圖上一點。
勒夫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