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端起他那杯酒遲遲未動的酒，錢凌雲親自遞在鄞冽跟前，示意到。
“想來少郎心中此時也不平靜，先喝杯酒壓壓驚，後面的話，還有更出乎你意料的。”
寒噤竄過，鄞冽壓住有些紊亂的氣息，接過酒仰頭一飲而盡。
手背一拂脣，聲調驟沉了一個調。
“我沒那麼經不起事兒，凌雲閣主請接着說下去，爲何說錢百通要我的命？”
“不急，大把時間，我們慢慢捋一捋。知道我和錢百通最大的不同在哪兒？”
從蒲團上支起身，錢凌雲順手這下枝頭一支開得正豔的桃花，把玩在手間。
繞着山岩，閒步一二，等醞釀好這開戲的氣氛，錢凌雲才娓娓而談到。
“我和他雖是親兄弟，但卻不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同胞兄弟。”
同父異母？
理解到這一層面，鄞冽未做聲，只是繼續耐着性子聽錢凌雲講下去。
“錢百通的母親是個凡人，是我那父神當年凡間遊歷時招惹的桃花債，二人結合生下的孩子，只擁有半神血統。凡間不是有句老話，叫‘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我父神倒是對他這半神兒子疼愛有加；不僅度了他半生修爲助他飛身成道，還栽培他成爲了乾坤閣‘儲玉閣’閣主。沒想到改了四弟的神運，未過多久，父神自己卻遭了自己種下的應劫，落了灰飛煙滅的下場。”
雖說得戲言，可作爲旁聽客的鄞冽，聽得出錢凌雲話中的幾分不滿。
偏心。
不過錢凌雲的家事，鄞冽絲毫不感興趣。他眼下在意的只是，既然錢百通已成功飛身，位列神族，爲何會在意他這個凡人的性命？
心鬧嘀咕間，這一切，早看在錢凌雲眼裡。
“少郎別急，既然是出大戲，鋪墊自然要厚重些，這樣才顯得故事更精彩。”
稍稍賣弄下關子，錢凌雲繼續細說到其中因由。
“我四弟之所以會中意於你，究其根本原因，是因爲他這不純的半神血統。他雖得父神相助，擺脫凡人的生老病死，命理輪迴，但也逃不過一個仙妖人佛必經的天道考驗：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指天人壽命將盡，再入六道輪迴時，一種危難先兆之劫。
而五衰天人劫，又分大五衰，小五衰。
大五衰有五種徵兆：一是仙衣垢穢，二是靈體不潔，三是惡臭彌身，四是華冠枯萎，五是不樂本座。
而小五衰則包括：再法音湮滅，靈光消退，浴水沾肌，浴火灼膚，同時對妙欲之境起了貪戀之心，以及天眼障閉，無法洞悉三界六道大千世界。
細細品味間，鄞冽忽然眼皮一跳。
“你難道不畏懼這‘天人五衰’？”
“畏懼？嗬，我爲何要畏懼。神魔本是天地陰陽之始所造，無災無難自成神通，區區天人五衰，就是我們想自甘墮落，也落不到我們頭上。”
言語間那股與生俱來的神族傲慢，着實讓鄞冽冷抽了一口氣。
依仗着天地鍾愛，他們這些神魔的確有自命不凡的資本。
不過，話題的重點，眼下不在神族的驕傲，更不是這仙妖人佛需經歷的天人五衰，而是錢百通。
“凌雲閣主的意思，鄞冽大概知曉。言下之意，錢百通要度過‘天人五衰’危劫，勢必要擺脫半神血統的尷尬，但這與我有什麼干係？我鄞冽，不過是個凡人，成不了他錢百通萬世不滅的替代品。”
“少郎，別太妄自菲薄，這就是你奇貨可居的地方。”
錢凌雲柔笑一挑，大有警告之意。
“你也是習道之人，想來對‘奪舍’一說，不會感到陌生吧？”
瞬時，鄞冽臉肌一抽。
奪舍，在道教中視爲禁術，是指奪取別人的身體驅殼，以求得生存。
被奪舍之人，不僅元神盡散，魂魄不存，且一身功法道爲，盡歸寄生者所有。
“我四弟爲應對隨時降臨的天人五衰，急需要一副上好的神尊之體，替他消災擋劫；而他區區一個半神，有何能耐，能奪得上古神魔的尊貴之體？故，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你們這些凡人修煉者下手。”
頓了頓，錢凌雲清亮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鄞冽身上打量了一番。
“閣主看我這是作甚？我非神尊之體。”鄞冽心中一陣發虛。
“現在不是，不代表將來不是。凡人入聖，成就神尊之體，最首要的一個條件，便是此人必須乃‘先天五靈根’之資！”
先天五靈根！
這字眼飄進耳朵裡，頓時，鄞冽的腦子像引爆的炸藥庫，整個懵在原地。
原來，錢百通費盡心思栽培自己，竟然是爲他奪舍大計而精心策劃的陰謀！
一股荒唐至極感，在心中急速蔓延開，憋得鄞冽坐立難安，渾身難受。
“凌雲話到此處，想必少郎心中感慨良多。也難怪不是個滋味，四弟於少郎有知遇之恩，在半步之界和四象龜海中助你闖過重重危境，可不想到頭來，只是他徐徐圖之的陰謀詭計，着實令人心寒。”
“你也不是什麼好鳥！”
一時氣結在心，鄞冽脫口罵到這挑撥離間的錢凌雲。
可他，絲毫不在意間，反倒是笑意更盛。
“我確實不是什麼好鳥。試問，天上哪裡會憑空掉什麼餡餅，你們這些收入神魔異世的凡人，若無利用價值，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冷笑一記，嘲諷着鄞冽的天真，又鄭重聲明到。
“眼下我希望少郎你明白的是，我在你身上圖的，純粹只是利益；而我四弟要的，可是你的命。”
“哼！你既然不圖我的性命，那圖我什麼？”
索性間，鄞冽把話攤開。
而氣氛，在錢凌雲開口前很長一段時間內，陷入冰點狀態。
“造靈神卷冊。”
袖間手一抖，鄞冽隨即沉下臉色。
“造靈神卷冊？凌雲閣主，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聽不懂？不急，我會讓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笑如斂雲之日，錢凌雲眼色一沉，指尖瞬時彈出一道金光。
變故來得突然，座上鄞冽來不及反應，已被錢凌雲打出的金光緊緊繚繞住。
然，金光中的鄞冽卻安然無恙，毫髮無損！
驚駭未散間，金光化作點點字段，如遊弋水中的魚兒，上下沉浮在鄞冽眼前。
瞳孔驟縮，死灰之面又添幾分雪色。
太古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