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皇石華光一收,大汗涔涔的伽羅界主垂下身間,綿重的呼吸聲在石屋中連連響起。
“你消耗大半神力,爲貧道重塑金身,值得嗎?”
化去元嬰之貌,結出本體的白玉蟾從石榻上落下腳,似擔憂似惋惜地問上。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我伽羅,只是不想欠天師您這個人情而已。”
微微擡起頭,伽羅界主拂拂臉頰間滑下的汗水,話說得冷冷淡淡。
不過是在雷鳴山中有些不敬越矩,卻不惜自己半數神力償還;這得失,儼然失去衡量價值。
“貧道還不至於分不清是非曲直,此舉你只是在代人還恩而已。”
搖搖頭間,白玉蟾嘆息道。
“比之我那徒兒,界主比他還要執拗三分。”
“天師,妄自揣度他人之心,不是君子所爲。”
絲絲不悅涌上麗顏,伽羅的表情越發冷豔起來。
“這麼好的機會,那爲何你不動手殺了鄞冽,永除後患?”白玉蟾反問到。
“他是你的託元寄主,我若真殺了鄞冽,豈不是殃及天師你?伽羅雖我行我素,可沒到善惡不分的糊塗地步。”
“所以,你便以大半神力,爲貧道凝元塑身,將我和鄞冽強行分離,爲得是毫無顧忌的下手?”
凝看了伽羅半響,白玉蟾反問語氣又重了幾分。
“又或者,你根本下不了這個手,只想藉故支開貧道,和我徒兒在這幻元玉璧中了盡未圓滿之夢?”
“沒有!”
厲聲一喝間,失態人前的伽羅界主赫然撐起身,急匆匆地朝石屋外走。
“伽羅界主。”
可背後,冒出一句平靜如水的呼喚,暫時打止住她的去意。
“你和魔尊間,終究欠個未圓滿的了結,而小徒鄞冽和司造化亦出同源,那這舊時債理當由他來化解。貧道在這兒只想規勸你一句,鏡花水月,幻夢本空。”
魚貫而入的風,把這立在門口,墨發飛舞的女子勾勒得背影悽悽,稍作踟躕,伽羅界主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石屋。
一輪斜垂日,如個鹹蛋黃似的懸掛在西天邊,把平坦的落日崖上照得紅通通的。
孤松下,一雪袍男子盤膝坐在崖邊,凜在過往的山風中,靜靜地凝看着這方略顯寂寥的落日美景。
伽羅界主瞧着這餘暉中浸潤的男子,他衣袍間那抹清淡的白,生生將周遭的紅壓下去,顯得格外亮眼。
曾幾何時,她自己也這般癡癡地坐在這落日崖上,等着一個不會再歸來的人回來;那一等,就是三十年。
燦燦的餘暉中,一張熟悉而帶着陌生表情的臉,緩緩轉了過來;那四目相接的一刻,不知是這光芒太過刺眼,還是勾起深埋在心間的隱痛,剎那,伽羅溼紅了眼。
“我等你許久。”
餘暉中,那男子揚起淡淡暖暖的笑靨。
擊破心防,有時不需要什麼甜言蜜語,只要那畫龍點睛的一筆就足夠了。
汩汩而出的淚水,忽然如決了堤般涌出來;伽羅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即便時隔萬載,可有些東西埋藏在心底,依舊是那麼鮮活,那麼扎心。
“界主,時間在這兒靜止了嗎?我在這落日崖坐了好久,也不見太陽沉下去。”
那個曾令伽羅心心念唸的人,離開幻元玉璧前說過,他踏着朝陽離開,就會乘着餘暉歸來;所以,她用法術靜止了這幻境中的日落月升,讓離人的承諾永不失效。
“要是人的快樂,也能像這靜止的落日美景般長存,那該有多好?”
“瑾瑜。”
一個剋制了萬載的心聲,在一方迷幻中,突破了心防,躍出了伽羅那深鎖的心。
“我是鄞冽,不是魔尊造化司。”
淡淡一聲,聽似清風,伽羅界主卻感覺置身於寒冬臘月中,嬌柔身軀不斷在山風中顫抖着。
“魔尊昔日負你深情,而界主您也囚禁他萬載,原來,癡愚的不僅僅是凡人,連你們這樣的上古神祇也終難逃此一劫。”
“是啊,你不是他,你比他重情,你也沒他那份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