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戶認可了李師爺的最終裁決,作爲楊家屯一方的楊村長擡起袖子使勁地揩了揩眼角,也承諾道,“好,今天有李大人作證,我楊家屯的那塊地就賣與你黃員外了。”
楊老屯長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老邁的聲音帶着不解和憤怒在大門口響起,“什麼?老幺你說什麼?”
話到,人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在狗娃的攙扶下,懷抱着一個紅漆盒子,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見到來人,楊老村長的神色一變,他分開了眼前的衆衙役們,快步迎着老者走了過去,“三叔,您怎麼親自來了?屯子裡的事有我呢,您老就在家安心的歇着吧。”
“哼,”老人冷哼了一聲,抱緊了手裡的紅漆匣子,一晃身子躲開了楊老村長攙扶他的手,氣哼哼地說,“歇着?我還沒歇的了麼?老祖宗傳下來的家底都要被你敗沒了,我再不來,這個楊家還姓楊麼?”
老人一邊痛斥着楊老村長,一邊拿眼睛掃着院子中的衆人,他的眼神在要潤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冷哼了一聲,不屑的別過了頭去。
“這,”楊老村長臉上閃過了愧疚和無助,他張了張嘴剛想解釋什麼,突然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咻’的一下轉過頭去,正好看到李師爺一臉的玩味的黃大戶審視深思的目光,而那幫衙役們卻一個個的又握緊了手裡的刀槍棍棒,虎視眈眈地轉過了頭來,在他們後面,姚潤之衝着老村長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楊老村長跺了跺腳,再轉過臉來面對老人的時候,臉上就帶上了一絲痛楚,決絕地說道,“三叔,既然老族長把這個位置傳給了我,這裡就是我說了算,您老把地契交給我吧!”
“交給你?交給你拱手送給外人麼?”老者氣的渾身直哆嗦,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喘息了很久,他才稍微順了氣,同樣決絕地說道,“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允許你胡來,不會把地契交給外人的!”
“三叔,爲了咱楊家屯的後生們,您就聽我這次吧。”老村長說着話,一手拍着老人的背給他順着氣,另一隻手向前一探,猛地一用力,從老懷裡搶過了有些破舊的紅漆木匣子。
“你,你,……”老人氣得猛烈的喘息着,一口氣沒上來,背過了氣去。
楊老村長嚇了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他趕緊把手裡的紅漆盒子塞到了一旁的狗娃手裡,自己張開雙臂抱住了暈倒的老人,眼圈一下子紅了。
事發突然,原本在院子的大門外躲着偷看得楊家屯衆人呼啦啦的一下子全圍了上來,有幾個人衝上來推開了楊老村長,把昏倒的三叔公搶了過去,手忙腳亂的忙着掐人中,搖晃着他,“三叔公啊,你可不能這個時候去了啊,咱楊家屯的天就要塌了啊,……”
姚潤之、大壯、福生也都紛紛的圍攏了過來,姚甜甜跟在他們身後,看着三叔公四肢抽搐着,嘴角還有白色的嘔吐物流淌了出來,姚甜甜知道這是老人的心血管病發作了,照着這些人這樣的搖晃法,這位三叔公怕是真的就過不了這道坎了。
情況危急,姚甜甜顧不上再藏拙,她仗着身量還不高,一貓腰,從人羣的縫隙裡一通左鑽誘拐,分力的擠到了三叔公身邊,急切地大聲說,“別動,都別動,想要三叔公活命的都不要動!”
說着話,姚甜甜趁着大家心神一亂的時候,迅速的推開搖晃着病人的那幾雙手,蹲下身子,把三叔公緩緩地側臥放平,把他的頭牢固護在了自己的懷裡。
姚甜甜一氣呵成的做完了這一切,剛想進一步施救,被推開的楊家屯衆人已經反應了過來,他們的三叔公竟然被一初來乍到的小丫頭給搶了過去,她想幹什麼?
楊家屯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後,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跳了出來,她單手叉腰,另一隻手則直指姚甜甜的鼻子,大聲地喝問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啊?跑到我楊家屯來指手畫腳的,你想要什麼明說,不要耽誤了咱們救三叔公。”
聽了婦人不懷好意的喝問,大壯第一個不幹了,他一步跨了出來,雙臂一展,把姚甜甜護在了身後,“麗嫂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甜妞是姚先生的侄女,自然也是我楊家屯的自家人,你不瞭解情況,就不要隨便的亂說亂講,任意的誣陷好人!”
“吆,是大壯啊,你還沒正式倒插門姓姚呢吧,就這麼互着了?這裡是楊家屯,和姓姚的可不是自家人,你想當他們自己人啊,跟我們可沒有關係!”被叫做麗嫂子的婦人斜了一眼大壯,不屑地說道。
福生沒有大壯身手靈活,擠了半天才滿頭大汗的擠了進來,他喘着粗氣和大壯並肩而立,迎着麗嫂子的不屑,冷冷的說道,“姚先生雖然姓姚,可是他教書育人,澤被鄉里,在場的鄉親父老,你們哪家的子弟沒有被姚先生教導過?哪家沒有受過姚先生的恩惠?而且,老族長還親口說只要姚先生不嫌棄咱們屯偏僻,他就永遠是咱們楊家屯的人!”
福生大義凜然的說着,微微昂了頭,帶着質問環視着周圍的鄉親們,大家都在福生詢問的目光中紛紛低下了頭去,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
逼退了衆人,福生這才迎上了麗嫂子的目光,被福生一瞪,原本神情不屑的麗嫂子目光一偏,閃過了福生的目光。福生自然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他趁熱打鐵的問道,“麗嫂子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是質疑老村長的命令,還是懷疑鄉親們的眼光?”
麗嫂子垂頭想了一會兒,又嚯地擡起頭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福生幾眼,又不屑的瞥了眼不知道低着頭在忙活什麼的姚甜甜,嘴裡嘖嘖出聲,“嘖,嘖,嘖,這纔剛來楊家屯一天,就狐媚子的拉了這麼多人護着了啊,這福生可是訂了親的人呢,不知道避諱,二嬸子也不管管自家的兒子,這要傳到棗花娘耳朵裡,可是好說不好聽哪。”
楊二嬸被人點了名,立即往前站了站身子,她是很生氣福生這個時候爲姚甜甜出頭,但是麗嫂子這麼說,楊二嬸卻是不樂意的,自己的兒子在怎麼樣,背後怎麼教訓他都成,她卻不能允許別人說他半個‘不’字的。
楊二嬸閒閒的瞅一眼麗嫂子,聲音不高也不低的說,“吆,他麗嫂子啊,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屯子裡的孩子們都跟着姚先生讀書識字明理的,福生這孩子尊師重教的,哪裡不對了?再說了,甜妞這孩子是姚先生的侄女,又和棗花那孩子投脾氣,福生爲她說句公道話,不是應該的麼?”
楊二嬸氣定神閒得說完,還不肯罷休,她眼皮一撩,看到了一旁的狗娃,馬上就有了一個主意,她稍稍的上前一步,指着狗娃說道,“狗娃這孩子也在呢,他也是跟着姚先生讀書做文章的,你說說,大壯和福生這麼做,對不對?”
楊二嬸的一句話,一下子把狗娃推倒了衆人的面前,他瞅一瞅義憤填膺的大壯和福生,又看了看把火引到他身上的楊二嬸,最後目光有些瑟縮的停留在了怒氣衝衝的麗嫂子身上。
“說,你說啊?”麗嫂子感覺到狗娃瑟縮的目光,她得意的一仰下巴,指着狗娃的鼻子說道,咬着牙說道,“當着大家的面,你倒是說說啊!”
麗嫂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狗娃是比誰都清楚的,她是他的後孃,是把他從小打罵到大的,麗嫂子一直以來的積威,讓狗娃每次在面對她的時候都忍不住地哆嗦,現在聽到她這麼問,帶着她一貫的盛氣凌人的氣勢,狗娃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
麗嫂子滿意的一仰頭,對着楊二嬸洋洋得意地說,“她二嬸,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不聽父母的話的,狗娃這孩子雖然不是從我肚皮裡爬出來的,可是從小就跟着我,知道分好壞人,是不會向着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謀劃咱們楊家屯的東西的。”
聽了這話,楊二嬸臉上神色一變,剛想再說些什麼,瑟縮着的狗娃突然一反常態的一挺胸膛,反駁道,“娘,你不要冤枉甜妞,她不會謀奪楊家屯什麼東西的,大壯被毒蛇咬傷就是她治好的,她這麼做是在救三叔公呢。”
“什麼?你還敢說我不對了?反了你了,竟然敢跟我作對?!”麗嫂子沒想到狗娃竟然敢反駁她的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她下不來臺。她氣得臉色刷白,一下子就薅住了狗娃胸前的衣服,厲聲質問道。
“我,我,我,”在麗嫂子長年的淫威之下長大的狗娃又是本能的一哆嗦,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自己的心神,試探着擡起了胸來,“我不是要和你做對,我只是再說事實而已,甜甜的真的只是在救三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