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甜甜貓着腰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東廂房,沿着牆跟一步步往正屋的西間竈房摸去。可是,她剛剛走到正屋東間的窗根低下,就被屋子裡傳來的談話聲給吸引住了。雖然,屋中的人是刻意的壓低了桑音,但還是被緊貼着牆根的姚甜甜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老村長,咱們除了把屯裡的那塊最好地抵給隔壁屯的黃大戶,真的就沒有一點別的辦法了麼?”輕輕潤潤的,這是叔叔姚潤之的聲音。
“哎,不瞞姚先生你,老朽也知道咱們楊家屯的鄉親們都指望着那塊地產口糧呢。可是,去年歉收,大夥地裡產的糧食還不夠自家吃呢,家裡哪有餘糧可以賣啊,所以直到現在縣裡的人頭稅還沒繳上呢。這不,上面又來人催了,而且是派了李師爺帶着大隊的衙役來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帶着無奈和恐懼說着,頹然的嘆息了一聲。
接着,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李師爺說,要是再不上繳人頭稅的話,咱們屯裡每家每戶都會抽一個壯丁,販到不定哪裡卻給人家幹活去呢。我琢磨着,咱屯裡也就是那片地還能值點錢,也幸虧人家黃大戶還肯要,也沒有趁機壓價,他出得價錢也還算公道,除了能讓屯裡按量繳上人頭稅,還能有點富裕,正好給屯裡家家戶戶斷糧的添上點口糧。”
這人長篇大論的,話音裡卻透着愧疚和無奈,應該是姚潤之口中稱呼的老村長了。
姚潤之也跟着嘆息了一聲,不甘心的說,“可是,老村長,黃大戶想要咱們屯裡那塊地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去年莊稼歉收,縣老爺不是鬆了口說可以暫時不收大家的人頭稅,今年豐收之後一起補上的麼?怎麼現在又突然派了人來,態度強硬的要咱們馬上繳稅呢,那個黃大戶也這麼湊巧,肯拿出二十兩銀子買咱們那塊地,除了咱們屯要上繳的十九兩八錢的人頭稅,只剩下的幾錢碎銀子也就只能夠咱們再添一點這幾天的口糧的?這事很蹊蹺啊。”
“話是這麼說,理也是這麼個理。可誰讓咱們趕上了這茬呢,黃大戶在周圍十里八鄉的都找遍了,還請了最有名的風水先生,就是看中了咱們屯裡祖上傳下來的這塊風水寶地,說是隻有在這裡修個獵場送給上京的貴人,才能保佑他黃大戶世代發達,保佑他黃大戶的子孫高官厚祿的。哎,偏偏去年咱們歉收,繳不上人頭稅,正好給了他們藉口啊,哎!”老村長對於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知道的很清楚,明知道人家做的這一局,卻也沒有辦法來破解,只有再次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現在屯子裡家家戶戶都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唯一值錢的也就是大家手裡的那點玉米種子了,……”
姚潤之輕輕的說着,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村長打斷了,“姚先生啊,玉米種子可動不得啊,一旦沒有了種子,咱們的地裡種什麼?往後咱們這一屯子的人吃什麼啊?”
窗戶根下的姚甜甜聽到這裡,已經聽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她的上一世裡,官商勾結那是太經常的事了。沒想到,來到這個山青水秀的地方,村民純樸可愛、善良無爭,卻還是有欺壓良善的貪官惡霸。而且,她來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這樣的官商勾結,而且做得更加明目張膽。
姚甜甜心中正在暗自誹謗着,就聽到院子的大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響起了砰砰砰’的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快開門啊,姚先生在家嗎?楊老村長是不是在這裡?”
聽到這動靜,姚甜甜嚇了一跳,她顧不上腹中的飢餓。也顧不上再聽屋內的談話,趕緊貓着腰輕輕的閃回了自己的東廂房裡,匆匆得脫了鞋子爬上炕頭,悄悄地把炕頭上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偷偷的向外的張望着。
不大一會兒,姚甜甜就看到正屋的屋門被推開,叔叔姚潤之穿着他那件乾淨的青白長衫走了出來,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矍鑠老者,高個子,寬肩膀,長圓臉兒,高鼻樑,兩隻大大的眼睛,粗糙黝黑的臉頰,身穿對襟衣、綁腿褲,腳下蹬一雙千層底的尖口布鞋,一副標準的莊稼漢打扮,想來就是那位爲了整個屯子的鄉親們擔心的老村長了。
姚潤之開了村塾的大門,斯斯文文的朝外拱手行禮,沉穩的說道,“學生見過黃員外,不知道黃大員外這麼急着找學生什麼要事啊?”
“姚夫子真是會說笑話,老夫可不是急着找你,是想問問楊村長那文書擬的怎麼樣了?他都把老夫和李師爺晾了一個時辰了,這文書也該準備好了吧。”隨着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一個五十歲開外,身着大紅色暗團花錦袍的男子,被一大羣人簇擁着,從大門外急吼吼的走了進來。
這就是方纔老村長和叔叔說的仗勢欺人的黃大戶了吧,姚甜甜暗自撇了撇嘴,還真像上一世裡的影視作品裡的黃世仁哪,肥頭大耳的,一看就是不是好人。
姚甜甜心中給黃大戶貼上了壞人的標籤,一錯眼看到他旁邊一個身穿黑衣的,頭戴黑帽,腰間繫着紅腰帶的男子,生得鷹鼻子鷂眼,再配上衣服上醒目的‘差’字和大大的佩刀,一看也就是個狗仗人勢、狐假虎威的惡人。
‘黃大戶’、‘李師爺’,姚甜甜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在來楊家屯的路上,躲在大石頭背後聽到的那一羣人的談話,當時黃大戶擡出縣老爺的名頭催促着李師爺快點趕路,李師爺卻趁機敲詐黃大戶的孝敬銀子。
現在想來這事確實有些蹊蹺,李師爺連縣老爺的親戚都趕敲詐,當然不是嫌他這個師爺當的太順當了,怕是縣太爺對於黃大戶的事也不是那麼上心,要不然這事應該是派出捕頭,拿着縣府公文來楊家屯催銀拿人,換句話說就是這個黃大戶在狐假虎威了。
姚甜甜想明白了這一點,心頭一鬆,她剛剛擺脫了前一世的一堆煩心糟心的亂事,決定在古代的靜謐鄉村好好的休養生息一段時間,陰差陽錯的來到了山清水秀的楊家屯,雖然這裡還有着某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可是這裡有真心關懷着她的血親叔叔,有熱心的五奶奶,有憨厚的少年大壯,這裡有她姚甜甜一直渴望的親情。
正在滿懷希望的準備開始自己全新的生活的姚甜甜,可不想被黃大戶和李師爺就這麼官商勾結着給毀了。好在,前一世的姚甜甜職場歷練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利用別人的弱點,如何趨利避害的達到自己的目的。現在既然讓她知道了黃大戶的狐假虎威,自然要好好地盤算一下,看如何利用了這一點,幫楊家屯的人化險爲夷了。
東廂房裡的姚甜甜轉動着大眼珠子,在心裡暗暗盤算着應對之法,院中的楊老村長卻動了。他見自己躲不過去了,只得堆起憨憨的笑臉,賠起了萬分的小心,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請黃員外和李師爺見諒,小佬兒雖然擔着村長的名分,可是咱楊家屯不僅僅是一個屯,也是一個家族,那塊地是咱們祖上傳下來的,不是小佬兒一個人的,就是要賣了,也得徵求下大傢伙的意思啊。”
這次,肥頭大耳的黃大戶黃不仁沒有說話,而是遞給旁邊的李師爺一個眼神,收了好處的李師爺接到黃大戶的暗示,一翻三角眼,亮開了粗大的嗓門,冷冷的說道,“本師爺不管你們屯子裡賣地的事,今天本師爺是奉了縣太爺的命令,來收取你們一直拖欠着的人頭稅的,楊村長只要痛快的交了稅金,本師爺二話不說,馬上帶隊就走。可是,若你們不識相,今天不上交稅金,可別怪本師爺不講情面,這就開始挨家挨戶的鎖拿人了。”
李師爺一番冠冕堂皇的官話壓下來,帶着明晃晃的威脅,把個楊村長堵了啞口無言,他滿是溝壑的臉上寫滿了無助的悲哀,整個人也彷彿矮了一圈,遙遙如欲墜的,似乎隨時就會支撐不住的倒下去。
院子裡的老村長和姚潤之面對李師爺連削帶打的威脅和黃大戶落井下石的利誘,左右爲難,卻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而趴在東廂房的窗戶邊偷看的姚甜甜也在憤憤不平的暗暗的吐着嘈。
哼,什麼有山有水有田有糧的日子,純粹是騙人的,山有水有不假,田有,卻馬上就是人家的了,糧是壓根就沒有嘛!姚甜甜的撫摸着乾癟的肚子,正在暗自誹謗,突然聞到一陣香甜的紅燒肉的香氣,她禁不住嚥了口唾沫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幻覺,肯定是幻覺,姚甜甜一邊閉着眼睛再貪戀的允*吸一口那軟糯的香氣,一邊在心裡告誡自己說是自己餓暈了,產生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