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店運營很順利, 一如他們的感情,順風順水順理成章,直至婚禮前一夜。
夏雲失蹤了。手機關機, 沒人知道她的去向。
發了瘋般地尋找, 花農的模樣讓人心疼, 鬍子拉碴, 眼睛通紅, 一個多月下來,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只有他心裡清楚,想見夏雲不是爲一個理由, 而是因爲他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她。
決定再去一次蒼山, 家人勸他, 若是再沒有夏雲的消息, 就選擇報警。誰都需要一個理由。
而這一次,夏雲沒有躲他。
不過不在蒼山而是在她以前租借的房子。窗口上擺着一盆藍石蓮, 夏雲拿着臉盆在接雨水。
見到他來,似乎並不意外。花農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還有夏雲的微笑,帶着諷刺。
“對不起。”花農的開口, 只是換來她一聲冷哼。夏雲說, 他們之間扯平了。
“你也不用再裝艱苦奮鬥的窮小子。”而她, 也無需繼續楚楚可憐, 好似整日不見陽光, “對了,差點忘了, 祝你弟弟幸福。”
“夏雲,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可解釋的?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夏雲笑得無奈,唯一錯算,是不知不覺中自己付出的真心。
青梅竹馬又如何?比不上門當戶對,誰都沒錯。
時間也真是過得太久,久到她幾乎快忘記丁廈不是獨子,還有個很少露面的哥哥。隨便做個身份證,以爲她是傻子?
夏雲搖頭:“爲了騙我連姓都改了?委屈你了。”
“花是我母親的姓氏。”花農解釋道,“父母離婚後,我便改了姓。”
夏雲問他:“那你爲何要接近我,你知道,我曾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不止接近她,最令夏雲感到心痛的,是那個丁廈要娶的女孩,是花農一手促成的。
他以爲神不知鬼不覺,還像個對她伸出援手的朋友。夏雲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
以前,原本以爲他和她抱着同樣的目的,卻不知在最後,他竟然放手了,這是夏雲感到最失望的地方。她想問問他,爲什麼要在最後,選擇了逃避。
花農苦笑:“你真的什麼都知道?新聞專業真的很適合你。”他這話像是在挖苦她。夏雲並不在乎。
畢竟一開始,她只想作爲一個旁觀者接近他,然後等着看最後的結局。夏雲說:“我只想知道原因。”花農一笑,不是逃避,是因爲她。
十歲跟隨母親離開家的那天,他是最後一次見到隔壁的妹妹。他們沒有道別,那時他以爲,這只是短暫的分離,卻沒想到一晃眼,又是十年。
丁廈原本不姓丁,花農母子離開家的時候,另一對母子也來到了丁家。毫不猶豫,改姓的是丁廈,不是他。
他問母親什麼時候回家,母親卻說,永遠都不會再回那個家。於是他改了姓,姓花,農,原來是單人旁的呢,儂本多情。母親絕了情,他便把名字也就改了。
未曾料到不過數年,母親離世。他現在的養父母,是隔壁鄰居。
想過回去找父親。遠遠地站在外面,看到父親的車從對面駛來,他想奔上前——卻看到父親,牽着那個小孩。那時,他懂了母親的決心。
養父母家的條件並不好,花農想盡辦法,爭取獎學金。卻不想,在大學,又見到了那個孩子。父親,還滿面笑容地給那個孩子送學?!
也就是那一刻,他起了報復之心。
花農時常會關注丁廈的一舉一動。進了大學沒多久,他看到有個女孩常來找丁廈,女孩的學校和他們的,就在同一片園區,相隔並不遠。他一眼就能認出那個女孩,那一刻,妒忌矇蔽了雙眼。
尤其,在接近丁廈的過程中,他得知丁廈很快就要出國,與女朋友約定回來後就要結婚。於是,他安排了一場相遇。
接近丁廈的女孩,家境很好與丁家可謂門當戶對,而且各方面條件都要高於夏雲。而那個女孩也即將留學。
真是樁奇妙的緣分,女孩和丁廈一見鍾情,花農不介意順水推舟。
分手便成了勢在必行,果不其然,又是五年後,丁廈回來時,心中和身邊早已沒了夏雲的位置。
雖然在丁廈離開國內的這段時間,花農想過去接近夏雲,卻看到夏雲堅決地拒絕過好幾個男孩。那時,他便知道這個女孩的心裡,是多麼的堅決。
不過,花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奪過丁家的產業。父親當初只給了母親一筆錢,卻準備將更多的財產,給與那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他去了雲南。那座漂亮的小房子,就是他和母親曾經呆過的地方,母親不捨得賣,一直租借給別人,那些花花草草全都是母親親手種下。
只是他沒有想到夏雲也會來雲南。就是那麼巧,在他租借的隔壁。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
丁廈回國後,父親將公司交給了他的打理。花農冷笑着,一個外人,妄想繼承丁家的產業?他得不到,那麼,誰也別想得到。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想的。
所以,纔會有了那場桃蛋的交易。花農並不想做,因爲他知道,這是丁廈的生意。但,他不得不做。
丁家正在試圖掌握雲南這邊,做多肉植物生意的情況——花農的朋友也不少,畢竟在這邊待了那麼多年。若是丁廈也在考慮往這邊發展……
夏雲當然知道,丁廈學的是園林設計,回來也毅然去了繼父的公司。可惜,丁廈並不是種花的料,沒有這個心思,也沒這個興趣。但是,他卻對做生意很感興趣。
他們還在談戀愛的時候,夏雲曾經見過丁廈對未來線上買賣花草的構想,他說,精緻的小盆栽植物將會成爲一個趨勢,或許多肉也是條不錯的選擇。
而云貴川,正如花農所說,這一塊種植多肉,天時地利。她來了雲南,起初真的只是爲了散心——也或許潛意識中還忘不了,丁廈曾談及的地方。
花農問夏雲是何時對他起了疑心?夏雲說,是那一片桃蛋。
心情好的時候,她曾給父母打過電話。母親在電話裡閒聊時,提起丁家的近況,說是丁伯伯最近有些煩心,好像是丁廈做生意時遇到了問題。
定了一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人狠狠的騙了一頓,對方收了定金一萬,談不上很大的一筆錢,但是丁廈其實早就接了一份將近五十萬的單子,而那些花草似乎並不那麼值錢。丁廈想報警,丁伯伯勸他,算了。
夏雲問母親是什麼植物?母親說,好像是桃樹。雲貴川不盛產桃樹,夏雲理所當然的首先想到了那個,花農的桃蛋。
一萬的定金,桃蛋,夏雲不得不想到是花農。她開始期待,甚至願意將剩下的錢全部用來幫助花農。買下這一片桃蛋,再零散的賣出,她也希望着有一天,看到花農壓過丁廈。
隨時關注着的丁家的公司,因爲初入生意場,丁廈的失敗,丁伯伯不會馬上放心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他。
這時,花農也正努力經營網絡,早出晚歸地收購便宜品相好的多肉。夏雲曾試探着問他,上下家可不可以是一個人?他只是笑笑,從未回答過這個問題。
所以,她等着看呢,等着看丁家的生意如何一步步跌入谷底。甚至,她以爲他們可以就此攜手並進,一同把丁家的生意壓制,成爲丁家最大的競爭對手,或者是徹底打垮。
卻臨了了,他們的生意日漸起色,花農卻罷手不幹了?
夏雲與母親打電話,裝作不在乎問起丁家的近況。母親說,丁伯伯的公司陷入了經濟危機,丁廈只有空想,真放手去做的時候,生意反倒做不好。本來嘛,對花草並沒有太大興趣的他,丁廈的花言巧語似乎對客戶不起作用,生意也是每況愈下。
就連丁伯伯也開始在夏雲的父母面前,提到了自己的大兒子,那個孩子從小愛侍弄花草。雖然丁廈不是親生,但被丁伯伯視如己出。丁伯伯說,如果兄弟倆能夠合作,結果……可惜,丁伯伯沒有再說下去。
“我父親給我打過電話。”花農看着她,面露難色,“我做不到。”
“沒事,終歸是丁家的人。”夏雲笑得隨意,將藍石蓮放到他的跟前。
她也終於知道花農早出晚歸的原因了,她一心希望等來的結果,最後徹底打敗的是她的。
雖然有點對不起丁伯伯,但也只是一會兒,反正到頭來還是輸的還是自己,而且就算不是因爲他的父親,她的結局也早已註定。
背叛,最令她傷心的,是那條短信。
他們準備結婚了,在試禮服的時候,她看到了花農放在一邊的手機上,那條短信。有人發給花農一份電子請帖,新郎一欄赫然寫着丁廈的名字。
“你可以罷手,可以不與你的父親作對,甚至不要丁家的產業。但是你當初卻費盡心機把他從我的身邊奪走,讓另一個女孩……”夏雲冷着臉,看着他,“無論如何,這一點我無法原諒你。”
“這次你要待多久才願意跟我回去?”
夏雲歪着腦袋,看着他手中抱着的女兒:“還沒有想好。”
花農皺起了眉頭:“在女兒上小學前,我希望我們能把證給領了。”
夏雲想了想:“沒事,我養得起女兒。”現在,她名下的財產,只會越來越多,一張結婚證,保證不了什麼。
摸摸鼻子,這真是罪有應得。花農沒有回答,除了苦笑。
或許接下來,他們還會繼續守着那座小房子,伺弄滿院子的花草,一隻小狗一池錦鯉。他也會爲了彌補給夏雲帶來的欺騙、傷痛,繼續賺更多的錢來償還她當初的全部財產——女兒是個意外,夏雲卻留下了她。他知道,他們的未來不會是一片茫然。
一張鋪着綠色格子檯布的茶几上,一隻舊舊的化妝盒。午後的陽光擠進窗戶,灑落在菠蘿格的地板,灰色的長毛地毯。
棕發碧眼的男人靠坐在沙發,身邊是昨天的報紙,摺疊整齊一頁未動。
店門口的招牌沒有卸下,招搖的粉色熒光字卻已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