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原。
楊雲昭站在車頂,眺望四方。
這裡四面都是山,將十丈原圍成了一座盆地。
兩萬常備軍便在此地駐紮着,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此刻士兵們正在接水。
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用來接水了。
有不明白的士兵還疑惑,有溪水在,爲什麼還要儲水。
不過很快,答桉就出來了。
溪水斷流了。
看着乾枯下去的小溪,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發生什麼事。
他們拼命的接水,但是能裝水的器皿就這麼多,裝滿了,便只能看着水源逐漸乾枯。
砰!
一道火箭沖天而起,撞中天空的無人機,將一架無人機炸了個粉碎。
“軍主,他們出手了!”有士兵高叫。
“我看得見。”楊雲昭澹澹道。
他擡起望遠鏡,仔細看山頂。
便見樹影婆娑,綠冠遮蓋,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即便是告訴你我來了,我也不會現身。
因爲我知道,你們的炮能打到這裡!
無人機在山的另一頭到是發現了營帳與軍旗,但沒見到士兵出入,看起來更象個幌子,只是用來浪費他們的炮彈的。
凜國特殊的山地地形,給了大軍隱藏的機會。
一切就像是明牌,又象是高手過招,看不到大軍衝鋒的狀況場面,有的只是那隱藏在暗處的無聲過招,見招拆招。
晴朗的天空彷彿有了無形的陰雲,密佈在每個人的心頭。
雪方晴走過來,道:“儲存的水最多隻能撐七天。”
“唔。”楊雲昭澹澹應了一聲。
對他來說,如今最大的未知就是:他不知道歸小貓那邊如何了。
她們是否用了念知蟬?是否知道這裡的處境?
如果知道,能不能來得及救援?
四國又會如何阻止救援?
這些都是未知。
戰爭就是在各種未知的情況下展開的,將領們必須在信息不足的情況下做出決斷。
就連林中嶽都忍不住道:“如果七天後,他們沒到,我們就必須主動出擊。到那時,他們只要據險死守,一旦衝不出去,就會很麻煩。要不,還是集中兵力,先攻一處吧。”
楊雲昭卻堅決搖頭:“等!必須等下去。”
孫凌光疑惑:“軍主,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把命運交給別人的人。我不明白!”
楊雲昭澹澹回答:“第一,歸小貓張七斤他們不是別人,是自己人!第二,等待也未必就不是進攻。我們在這裡,他們要困住我們,就必須大軍威逼,主要兵力都在這兒,這對特戰隊有好處。特戰隊是精英,人少,擅奇襲,但不擅強攻。讓他們去對抗大軍,不合適。所以我們的等待,本身也是給他們機會。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大家看着他。
楊雲昭想了想,道:“我在疑惑一件事。”
他來回踱了幾步:“爲什麼沙宗罕要御駕親征?”
沙宗罕御駕親征這件事,現在已經確定了,因爲有無人機發現了沙國的皇旗。
林中嶽問:“你不是說,只有沙宗罕能讓各國將領服氣嗎?”
楊雲昭笑了:“是,他能做到,但這可不是他出動的理由啊!”
不是我能做到,我就要去做的——沙宗罕又不是卓君彥,沒事就親上戰場。
楊雲昭已道:“我當年跟隨琅琊王學習兵法韜略的時候,琅琊王曾給過我一本戰史,其中有相當部分,就是關於沙宗罕的戰場記錄。我研究過他的兵法後,發現,世人雖贊此人是戰術天才,但實際上,沙宗罕真正強大的,是他的戰略天賦。”
衆人互相看看。
孫凌光道:“當年沙宗罕起兵,打的順風順水的時候,烏熔兩國介入。沙宗罕放棄他皇兄沙宗茂不打,轉頭去打了烏熔兩國,史書詬病,此人在戰略上犯了大錯誤,只因其指揮能力強悍,硬生生靠不敗之師強戰勝之,所以才獲得了勝利。無雙戰神也因此是戰場上的無雙戰神,不是軍國上的。”
楊雲昭冷笑:“那只是你們的看法。但事實是,沙宗罕打敗兩國後,他的部隊從原本的十萬人,一下子躍升到了三十萬人!你們說,這是戰略失敗?”
衆人愕然。
楊雲昭道:“沙宗罕以皇子身份起兵,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各地有許多人不滿他,並不願爲他效命。所謂的順風順水,不過是表面風光,實則內危重重。烏熔兩國出兵,侵佔沙國領土。沙宗罕趁機聲討他皇兄,稱願爲天下拋頭顱灑熱血,不惜己身。於是所到之處,人人踊躍,收穫民心士氣。反倒是沙宗茂爲對付沙宗罕而無視他國入侵,使國人心寒。在那之後不久,更有兩路大軍反叛,加入沙宗罕的部隊。你們說,沙宗罕不懂戰略?”
衆人無言。
楊雲昭已道:“我研究過那場對兩國的戰事,爲了快速解決兩國,沙宗罕實際用的可不僅僅是這一招。他派出一些人跑到對方的國境內,散播謠言,說兩國將領與沙宗茂聯合,意圖自立。正好沙宗茂又縱敵不管,導致兩國君主皆有忌憚,不發援兵,此爲上兵伐交。又派人突襲尾梁山,斷糧道,毀輜重,收買入境將領,發動當地百姓,處處伏擊而不硬戰,削其兵力,去其氣勢,使其陷入人民戰爭中,再以護民之名救之,敗敵同時收穫民心。此爲中兵伐謀。最後再強軍突襲,勐攻一翼,斷其一臂,使敵逃逸,再虛張聲勢,圍三缺一,使敵自退。此爲下兵伐戰。以此種種,諸般手段用來,結果只用了六個月,便將兩路入侵軍全部打退,自身傷亡甚小,收穫大量軍隊,甚至還從對方手裡獲得大量錢糧,實力暴漲。”
說着,楊雲昭唏噓一聲:“沙宗罕絕對是天下良將!但他終究年紀大了,他這樣的人,本該頤養天年,爲後人做些準備。偏在這個時候,突然跑過來,領導這一場戰事。就爲了洛州的體制問題?不!我不信。地球上也有國王。多體制,從來都不是不可存在的。無能的皇帝可以惶恐,可以暴怒,可以看不清時局來強攻,但他沙宗罕不該這麼沒有自信的。”
說着,手指前方:“沙宗罕就在那裡,以他的眼光,他的老辣,他的魄力,他的手段,他不應該犯那樣的錯誤,所以我們要留在這裡,留在這裡才能看到,他到底是什麼目的!”
錯誤?
衆人面面相覷。
“錯誤?他犯了什麼錯誤?”大家一起問。
楊雲昭斬釘截鐵道:“他應該在逼近我們的第一時間就向我們發起進攻,而不該是等到現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們入境,若在行軍過程中遭遇突襲,大軍四面強攻,難言必勝。”
林中嶽道:“那是爲了讓我們進他的伏擊,他們可以打的更輕鬆。”
楊雲昭冷笑:“山地複雜,車陣難行,當時的情況就算不打伏擊戰,他們也大概率能贏。戰術從無完美,追求完美的勝利,本身就是個錯誤。沙宗罕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麼人,他但凡腦子正常一些,就該知道,能贏我們就是上善,追求完勝就是愚蠢!”
在戰場上追求完美的時機,非要等對手入了圈套再打,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理想主義色彩,戰場瞬息萬變,哪有完美勝利?
除非賭運!
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是君威軍,是楊雲昭!
和楊雲昭對決,賭運氣?賭他蠢?
太離譜了。
沙宗罕因此錯過了攻打楊雲昭的最佳時機,而他這樣的人,照理是不該出現這種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