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城城外。
何言旭站在軍帳外,目光炯炯的看着城內。
天依然是暗的。
遠外的風沙勁吹,零城內則是死一般的寂寥。
何言旭的心情很不好。
因爲金悅正死了。
雖然熔國的守護宗門是不滅宗,但是作爲熔國大將軍的何言旭,卻是出身息壤宗。
他和金悅正的關係非常好。
他是金悅正的師兄——金悅正的父親,就是他的恩師。
也正是因爲金悅正的關係,所以何言旭與沙宗罕之間也算有些交情。
再加上沙宗罕的赫赫威名,所以這趟何言旭對沙宗罕也算是比較尊重和配合的。
也正因爲這配合,當初十丈原之戰,他沒有強攻,也避過了葛真如的厄運。
然而何言旭終究不蠢。
高林的施然死了,烏國的葛真如死了。
凜國被攪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八里鄉一戰,楊雲昭他們使用斬首戰術,殺死數十名各國大將,其中一些,都是相當有才華的將領。
這其中就包括他最器重的兩名副將。
而沙宗罕,他的人當然也有死。
但都是些廢物垃圾,甚至可能是沙宗罕早就想除掉,但找不到合適機會的傢伙。
如果不是金悅正一直在轉圜,說有他在,熔國斷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只怕也要發難了。
但是今天,金悅正也死了。
他是死在卓君彥手上,一切都和沙宗罕沒有關係。
但何言旭隱隱有種感覺——沙宗罕預料到了這一切。
與各宗門宗主不同,何言旭可是朝中大將,對於朝中的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他或許沒有那些文官熟稔,卻至少不是完全不懂。
他至少不需要別人去告訴他,金悅正死掉對沙宗罕有什麼好處。
然而內心中還有一線期望,他希望這事是錯誤的,沙宗罕沒有如此。
他不知道宿主的秘密,在他眼中,卓君彥終究也就是個強大而囂張的元首,終究不是不可力敵的。
這讓他猶豫。
更使他彷徨。
“將軍,容九山他們退走了,現在的情況不太妙。後面的二十萬大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就咱們這五萬人,要擋住卓君彥,怕是要死傷慘重。咱們先退吧。”
說話的,是何言旭的謀士李東飛。
李東飛今年不過四十左右,但才華橫溢,文武皆通,是何言旭素來倚重的左膀右臂。
他的話,何言旭也是要重視的。
但何言旭卻沒有動。
他只是看着城市,喃喃着:“你知道退了,會是什麼結果嗎?”
李東飛垂首道:“臨陣抗命,按律當斬。不過沙宗罕終究不是咱們的陛下,他還斬不到咱們。”
何言旭搖頭:“我考慮的不是斬不斬的問題,而是聯軍還能否繼續存在的問題。若是此刻我抗命,卓君彥離開後,那所有他逃脫的責任,就都是咱們的了。陛下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與沙宗罕等人不同,熔國君主孔天賜,是真的極度痛恨洛州體制。
君權天授,是這時代早就深入人心的概念。
作爲此一概念的既得利益者,唐凝的那一套便是妖言惑衆,便是蠱惑人心。
尤其是,熔國內已經有人以此爲由,產生了反叛,更有不少人要求熔國實行民主體制。
熔國位於大陸西北,民風悍勇,多彪悍不服管制,頭腦簡單,別人一忽悠就很容易熱血上腦。
民主又是個聽起來如此美好的詞彙,以致於被洛州直接影響的月朝都還沒怎麼樣呢,遠在大陸另一端的熔國到“率先覺醒”了。
正因爲這種情況,孔天賜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剿滅洛州政權。
要不是忌憚沙宗罕,怕他一口氣吃掉自己的精銳,別說十萬部隊了,四十萬他都敢派。
可以說在對抗洛州問題上,熔國就是最堅決的一個!
正因如此,何言旭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承擔“放縱卓君彥脫逃”的罪名。
李東飛激動道:“可若是因此送葬五萬大軍……”
“嗯?”何言旭看看他。
李東飛低頭不言。
容九山他們沒有告訴何言旭,零城早就來了五百特戰隊,直到現在,他們還以爲只有卓君彥和他手下幾個人。
而且卓君彥還“身負重傷”。
何言旭道:“以卓君彥的實力,五萬大軍要困殺他或許不易,但還不至於讓他反過來滅了咱們五萬人吧?”
“這個……”即便是李東飛也不敢說,卓君彥有本事滅掉五萬大軍。
確實這太離譜。
便這時,零城內驟起波瀾。
有風雲雷動,有鐵蹄轟鳴,便若萬馬奔騰,呼嘯長夜。
便見零城城門已然打開,一彪鐵騎悍然衝出。
“嗚!”
嗚咽號角聲隨之長鳴!
好在雖是夜間,士兵們卻未休息,到也不存在夜襲一時。
便見火把輝煌亮起,照亮夜空。
夜幕下,星光裡,卓君彥策馬在前,一身墨綠色戰甲,已是對着前方發起衝鋒。
卓君彥!
他竟然主動發起了衝鋒?
何言旭大驚:“列陣!迎接衝擊!弓箭手放箭!”
早有準備好的士兵紛紛向前,豎起大盾,長矛如林對向天空。
後方長弓營更是不斷射出一道道火箭,落向前方騎隊。
卓君彥策馬前衝,臉上現出猙獰笑意:“好久,沒有這麼打過了。江湖爭鬥終渺小,沙場征戰見真容!兒郎們,殺!!”
“殺!!”所有特戰隊員同時揚起手中武器高呼。
一個個內息飈揚,形成守護,更有異術舞空,控箭雨,揚風沙,亂敵陣型。
衝在最前排的士兵更是同時舉起圓盾,遙控火箭筒,一發發火箭彈轟入人羣。
“節省火器,老子今天要親手殺個痛快!”卓君彥一拍馬腹,內力灌注,那戰馬長嘶躍起。
這一躍,如天馬凌空,跨過漫漫長夜,迎着那風沙與箭雨,率先衝入敵陣。
一片白色光罩涌現,阻住那刺馬的矛,卓君彥雙手已各現一把大關刀,橫掠而出。
馬上作戰,終究是長兵器更加爽利,這一刀出,便是一片血雨盈空。
沒有任何花巧,戰馬如車頭橫衝直撞,雙關刀如死亡的車輪滾滾而出,瞬間在戰陣中開出一片數丈的死亡通道。
跟隨在卓君彥身後的士兵繼續發動攻擊,這次他們不再使用火器,而是用手中的刀與矛,將這道裂口擴大。
卓君彥一馬當先,在暗夜中閃耀出明媚的光輝,一路長驅直入。
“卓君彥休得猖狂!”
敵陣中一名大將高高躍起,手舞戰刀噼下。
跟在卓君彥身後的羽未央看了他一眼,那戰將已全身冰凍落下,就在他落下的同時,龍暖煙從他身邊掠過。
一點劍光起,一命歸黃泉。
卓君彥已發動念之域。
念之域下,所有實力低於普通化境巔峰,或者煉體強人不高於化境三重的,皆可馭之。
最利羣戰!
那來襲的箭,刀,萬般攻擊,在念之域,只是一個念頭便變得脆弱無力。
同時卓君彥爲雙關刀加成,勐然甩出,兩把戰刀如車輪飛快捲動,已切割出一條長長通道。
接着手一招,又是兩柄關刀落入手中,再次被他擲出。
那一把把大刀便如死神鐮刀不斷出現,肆虐長天。
一羣重裝甲士同時舉起重盾,發動武陣。
下一刻就見刀輪旋舞,重重噼砍在玄武盾陣上,只是兩刀,武陣便破,一大羣精銳戰士同時飛起。
接着又是一片刀輪狂舞。
所到之處,望風披靡!
“君彥,你傷勢未復,少出些手。”羽未央叫喊。
卓君彥大笑:“念之域,消耗不了多少。再說有你送來的百歲花,還怕這個?”
說着體內升騰出大片的青藤,裹卷卓君彥全身,形成一片詭異青色。
正是百歲花!
卓君彥將它植入體內,更是主動催發。
只是這催發的後果,不是百歲花吸收他的生命,而是被卓君彥吸收。
便將那百歲花在肆虐出最輝煌的燦爛瞬間,卡察察全面枯萎,化作飛灰。
馭物作用下,便是這些灰都有着恐怖殺傷力,如沙塵暴般席捲而出。
卓君彥已又是一株百歲花植入:“百歲花吸食生機,生機不朽。星光花吸食靈魂,精神不滅。兩者結合正益彰,今日沙場,有足夠的生機與殘靈。既如此,便當用之,我花開過……百花殺!!”
轟!
那一片席捲的翠綠波浪洶涌如海潮過境,泛起無邊血潮。
遠遠望着這一幕,何言旭徹底傻了。
他的五萬大軍在卓君彥的面前,便如豆腐,如黃油,被摧枯拉朽,被輕鬆碾過。
只是片刻時間,卓君彥已殺穿敵陣,衝過封鎖。
那所謂的吳萬大軍的圍困,在這刻表現的便如兒戲一般。
號角聲還在繼續。
將軍們與傳令兵忠實的執行着自己的使命,黑暗遮蔽了他們的視野,讓他們忽略了敵人的威風,卻也因此更加努力的去攔截,也便換來更大的傷亡。
卓君彥便如一尊死神,各色戰刀從他手中紛舞而出,只他一人,便呈現出千軍萬馬的攻勢。
所到之處,管你是什麼人,統統斬落馬下!
而那片墨綠色的潮水瘋狂的吸吮着生命的能量,加持着卓君彥。
他的傷勢終於開始恢復了。
不僅如此,那生命的能量也變得無比龐大,雄渾,卻又被他煉化,融入,隱於身體的最深處。
沒有人知道卓君彥現在的真實力量有多強!
因爲這裡沒有人值得他展現全部的實力。
但只是這冰山的一角,便已是摧枯拉朽,浩瀚威嚴,如日中天。
那一刻,人們感覺自己彷彿不是在黑夜中,而是在陽光下。
那中間的衝殺之人,便是紅日!
轟鳴戰歌裡,鐵蹄肆虐踏。
鐵甲化齏粉,萬衆皆悲號!
卓君彥帶着他的五百特戰隊,便這般肆虐長天,來去縱橫。
所有的集結,都變成了送菜。
所有的變陣,都便成了花式送菜!
幸好……集結的速度沒有突破的快。
當卓君彥帶着他的特戰隊衝破最後一道防線後,他回望身後,便見後方的士兵已徹底傻了,呆了。
黑夜阻滯了視線,沒有讓士氣崩潰,但至少在附近的士兵們,那親歷此戰者,依然看得清楚。
卓君彥,威風如天神,悍勇無可擋。
那真是人能做到的嗎?
望着身後那一衆兵衆,卓君彥笑道:“羅小洛,傷亡如何?”
羅小洛從後方衝上,大聲迴應:“報主公!有傷無亡!”
“很好!”卓君彥喝道:“速度可以慢些了,但得繼續上路。這破地方大漠飛煙,縱有浩瀚難見人蹤,忒是沒意思,老子要在明日晚間,走出這片荒涼之地,重回那繁華都市!”
羅小洛道:“主公,從這裡到最近的城市,還有三百里呢。”
卓君彥直接兌換一個風行令交給羅小洛:“有這個。”
羅小洛愁眉苦臉:“那也不行。關鍵咱們是馬不是駱駝,此地是沙漠,風沙大,地面鬆軟,力氣花費大,速度上不去。”
“馬力不足,人力加持!至於風沙和地面……”
卓君彥冷笑看前方,他鐵臂揮動。
轟!
便見風沙驟消,那鬆軟的黃沙地已化作一片平整硬地。
卓君彥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我到之處便是路,天地風雲爲我助!”
風再起,卻是裹着馬兒,使其更加輕便靈動。
衆人同時驚喜,鞭馬前衝!
“駕!”
“架!”
“重回人間。”
“盡享繁華!”
狂野呼吼裡,鐵騎洪流便這般在浩瀚大漠中縱意馳騁。
天地有助力,阻礙皆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