唵嘛呢叭咪吽……
一縷梵音,若有若無,自天外飄來。
冰雪,覆蓋着神山。
雪地上,兩行深深的腳印,向着山頂延伸。
那腳印,顯然不是今天留下的。
這裡是磕頭坡,海拔4300米。
天仁擡眼望去,神山山頂漂浮在雲海之上,像一塊不規則天然寶石鑲嵌在藍天。山頂上,經幡依稀可見,在風中飄揚。藍天更像無邊的天鵝絨覆蓋着那一方天然寶石。
天仁覺得,神山山頂離自己如此之近,似乎再登幾步即可登頂;又那麼遙遠,神聖不可攀。這分明就是我夢見的那座神山,那一對孤獨攀登的腳印也正是我夢中見到的樣子。我從遙遠的上海浦東而來,就是來尋找我夢中那座神山,眼前的景象竟然跟我夢見的景象分毫不差,是夢?是真?莫非冥冥中那一對孤獨攀登的腳印是神靈在向我昭示着什麼?
天仁面朝神山,合掌佇立,心中默禱:神山,祈求你保佑我生意成功。我這次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爲了拜伏在你的腳下祈求你賜給我好運和財富。
天仁修長的身姿佇立雪地,一身紅色羽絨服格外眩目。頭戴一頂白色牛仔草帽。紫外線把他原本白淨的面龐曬得通紅,爆出斑斑駁駁碎皮,輪廓反倒更加分明剛勁,猶如畫家碳素筆畫出的人物面部寫生。一對朗目,兩道劍眉,聚天地靈氣,賽丹青點染。
同行的藏族青年多吉也感到奇怪,聽憑天仁獨自祈禱,自言自語:“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人上到山頂。上山下山就這一條路,這人是誰?去了哪裡?”
多吉一襲藏裝早已破舊,膝蓋上還有兩個窟窿,那是他跪在草地上挖蟲草時磨破的;額頭上皺紋顯然跑到他二十三歲年齡前面去了,山裡男人過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歲月早在他青春的額頭上留下轍痕;一對鷹眼炯炯有神,正眯縫着端詳雪地上腳印。
多吉找一塊岩石坐下,待天仁默禱完畢,招呼天仁:“坐下吧。你臉上脫皮啦。下去後,往臉上塗點酥油。你們城裡人經不住曬,看看你,白白淨淨,年紀大我幾歲,人家還會以爲你是我弟弟。”
天仁坐到另一塊岩石上,原本憂鬱的表情被陽光曬化了,化出一張笑臉對着多吉,手往臉上一抹,果然帶下一大塊透明的皮,手裡把玩着,說:“我的皮原來是這個樣子?脫了好,在神山上,脫張舊皮,換張新皮;拋棄舊我,做個新人。城裡人額頭沒皺紋,肚裡腸子多。”
兩人相視而笑,只彼此露出一排白牙,比不遠處雪原上的雪還要白,閃着太陽的光。
天仁轉頭望望那兩行腳印,又望望山頂,站起來擡腿欲登。
多吉阻止道:“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多,按我們的速度頂多黃昏能夠登到上面那個埡口。埡口後面有一大片背山雪坡,雪深得很,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稍不留神,不是掉進深深雪坑,就是滑下萬丈深淵。雪坡是過不去的,就算過了,又是筆直陡崖。神山山頂是神靈的王國,凡人是到不了的。”
“那山頂上的經幡是誰插上去的?”
“聽老人們說,從來就有,老人們又是聽老人們說的,大概是菩薩插上去的。”
天仁再望望山頂。別說今天登不了頂,就算登到明天,也登不了頂。
天仁又坐下,身體彷彿已經虛脫,心跳又重又快。腳下最後一個陡坡,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兒體力。儘管自己以前也曾多次登過雪山,但這一次似乎特別累人。
兩人默默對坐一陣。
“下山。”多吉歪歪頭。
天仁跟着多吉起身,忍不住再次回頭望着那兩行腳印,停住腳步。
多吉回頭說:“如果你真要登,那我陪你。不過,可能過兩天別人就會看到三對向上有去無回的腳印了,妮瑪還會爲我們念超度經,超度我們脫離苦海。嘿嘿嘿。”
天仁只好跟着多吉往山下走,心裡有些後悔讓多吉跟來。在山下,天仁只是向李校長打聽了一下登神山的路,李校長就讓多吉跟着自己上了神山。
天地寂寥,萬籟無聲。
下山的路,成了多吉的個人獨演會。
多吉的歌聲脫口而出,高亢,嘹亮,在山谷間迴盪。
天仁偶爾也跟着多吉瞎哼兩聲。
在多吉歌聲的伴唱中,天仁走過雪線,走過裸石,走過草坡,走過溪流,來到喇坡森林邊上。
天仁擡眼望去,喇坡森林從山脊傾瀉而下。那一大抹無邊的墨綠色濃得劃也劃不開。森林盡頭,掩隱着幾個藏式碉樓。再遠處,薄紗般霧靄把大渡河河谷輕輕遮掩。霧散處,古碉樓星星點點。那些碉樓,少說也已經默默地聳立了好幾百年。河谷對岸更遠處,茫茫雪山泛着耀眼的光芒,若天外飛來,飄浮在藍天和大地之間。
幾隻神鷹在藍天盤旋,多吉的歌聲挽留住它們遠去的翅膀。
呀啦嗦,
神山,
我心中的神山。
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
我心中的神山。
……
兩人回到羅布坡尼姑庵。
妮瑪正在神泉邊蒲團上合掌閉目打坐,聽見他們的聲音,睜眼望望,笑笑,目光透明如身邊溪水,臉蛋紅紅似高原格桑,又閉目打坐。一襲金黃色袈裟邊,兩朵藍色芥子花並蒂而開,那分明不是塵世的花朵。神泉邊,一株千年核桃樹,冠蓋若垂天之雲,碩果若滿天繁星。
尼姑庵原是一排簡陋木屋,建在一面巨大垂直懸崖上,彷彿是掛在崖壁上。遠遠望去,真讓人擔心那鴿籠似的木屋會隨時掉下來,但那木屋在那裡不知道早已經掛了多少年,又怎麼會掉下來?
天仁坐在木屋陽臺地板上,放眼山下林濤,但見林濤滾滾,從山腳涌向木屋,崖壁一阻,捲起滾滾浪花,又向山下涌去。
“回去好好鍛鍊身體,明年再來。”多吉邊喝酥油茶邊說。
“明年再來,你還在這兒?”
“我還能去哪兒?生於斯,長於斯,老於斯,也捨不得離開這山,這水。過幾天,我把蟲草賣了,再借點錢,買部中巴車跑運輸。下次你來早點通知我,我開車去接你。”多吉笑眯眯,好像中巴車已經到手。
當啓明星升起的時候,一陣悠揚的歌聲從森林中傳來:
星星已經升起,
月亮能不跟來?
黑夜就要來臨,
哥哥呀,
你在哪裡?
天仁詫異,轉頭望着山下林濤,尋找歌起何處。茫茫林海,哪裡找得到?
多吉的歌聲響起:
月亮是夜空的主神,
星星是月亮的扈從。
月亮漫步來到天庭,
星星自然會緊隨。
妹妹啊,
你的哥哥還能去哪裡?
林中歌聲應答:
神山再高,
高不過山頭白雲。
河水再寬,
寬不過岸邊河堤。
哥哥呀,
諒你的步子再快,
也跑不出妹妹的心裡。
歌聲越來越近,兩個紅衣藏族姑娘,一個揹着一隻木桶,一個揹着一隻麻袋,從森林中走出,繞過白色靈塔,繞到屋後,登上木屋二樓,徑直來到天仁和多吉的面前。前面那個姑娘年紀稍大,背上的木桶不見了,路經多吉面前時把一個紅布包遞給多吉,朝天仁笑笑,轉進妮瑪的經室。後面那個姑娘年紀大約十六七歲,背上的麻袋還在,跟了進去。
天仁身後隨即響起了三個姑娘的說話聲。
“妮瑪,我把奶茶桶擱在屋後神泉泉水裡了,石榴花爲你背來的米就放這裡吧。”
“又勞你們送來,脫慼慼。菩薩保佑你們,唵嘛呢叭咪吽。”
多吉打開紅布包,裡面是一大塊風乾犛牛肉,撕下一塊遞給天仁,也塞一塊進自己嘴裡。
天仁第一次吃到風乾犛牛肉,味道說不出的香醇,越嚼越有味兒,倒把牙根嚼得痠疼。
“前面上來那姑娘叫朵瑪,是我的嘎姨,她在縣文工團唱歌跳舞。” 多吉頭朝笑聲處歪歪,誇張地模仿了兩個唱歌跳舞動作。
“嘎姨?”
“情人。”
“你的嘎姨好美,真是個仙女。”
“仙女倒談不上。聽老人們講,古代西夏亡國後,王族逃到了這裡,迷戀這裡山水,不走了,王后王妃都留了下來。朵瑪大概是王后的後裔,嘿嘿嘿。”
“你倒是一點兒不謙虛。不過,有朵瑪這樣的姑娘做自己的嘎姨,換了哪個男人也不會謙虛。”
“想我的嘎姨了是不?嘿嘿,你長得這麼帥氣,她會願意的。去,晚上去爬進她的碉樓。”
“爬碉樓?”
“這是我們這裡的風俗。哪個小夥子看上了哪個姑娘,晚上就去爬她的碉樓。只要那個姑娘中意你,哪怕你爬不上,她也會拋下一根繩子讓你爬上去,不,爬進去。”
“別,別,別。打醋架,我可打不過你。”天仁作勢往多吉肩上捶一拳,心想,這是什麼陋俗?居然讓別的男人爬進自己情人的碉樓,不,臥室。
“不會打醋架的,你們城裡男人才會打醋架。我們這裡的男人可沒你們城裡男人粗魯。誰叫我們是額吉的,額吉的血是一樣紅的。朵瑪會讓我們的血融合到一起。”
“額吉?”
“兄弟。”
“你越說越離譜了。”
“我們這兒,越漂亮的姑娘情人越多。看見她碉樓窗戶上掛了根別的男人的腰帶,今晚就輪不到你侍寢。知道嗎?我們這裡古代叫做東女國,連國王都是女人,跟你們漢人的封建皇帝一樣,女王也有後宮。我爺爺他們那一輩的時候,這裡還是一妻多夫制,夜晚誰來伺寢選擇權在女人。現在,外面的人來得多了,風俗慢慢改變了,我們也跟你們漢人一樣變得文明起來,再不是一妻多夫制了。嘿嘿。”
“文明?”天仁應道,可怎麼也覺得文明這兩個字從多吉嘴裡說出來拗口得很,心想文明奪走了這一方淨土的千年古風,文明讓兄弟的血再也融不到一起。
朵瑪走出經室,身後跟着妮瑪。
朵瑪擦身而過之際手扶扶多吉雙肩,說:“多吉,我們做晚飯啦,你好好陪陪客人。”
天仁欲起身幫忙,妮瑪按下天仁雙肩,說:“天仁,你們就坐着吧,我和朵瑪會做的。只是你這個上海來的貴客可別嫌我們山裡人的手藝。石榴花聽說你是從上海來的,石榴花可向往你們上海啦。”
最小那個姑娘跟過來,繞過天仁,跟妮瑪下樓,拋下一長串“嘻嘻嘻”的笑聲。
天仁忍不住回頭向樓梯口張望。
多吉嘴向那個姑娘努努嘴,說:“她就是石榴花。你又不明白了吧?我們這裡,最美的姑娘叫金花,然後是銀花,再下來是石榴花。”
“那朵瑪是什麼花?”
“她?狗尾巴花。你好像老忘不了我們朵瑪。知道嗎?石榴花可比朵瑪好,還是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呢,沒哪個男人爬進過她的碉樓。明晚,你去爲她‘開光’,她會樂意的。”
天仁正要再問,石榴花上樓來爲天仁添酥油茶,偷眼望望天仁。
“妥慼慼。”天仁雙手掌杯,埋下頭去,彷彿霎那間動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念頭,心裡直罵多吉:都怪你。
石榴花轉身下樓,天仁又擡頭。儘管石榴花穿着寬大藏袍,但此時天仁覺得自己的眼睛瞬間加載了紅外線透視功能,石榴花的藏袍不見了,呀!白度母。
“嘿嘿嘿。”多吉對着天仁鬼笑,顯然窺破了天仁的潛意識,“看到石榴花的什麼了?知道石榴花爲啥又來爲你添茶?”
天仁打多吉一拳。
不多時,三個姑娘排成一溜上樓來。兩個紅衣姑娘,後跟一個黃衣姑娘,如同王母娘娘蟠桃宴上手託蟠桃上宴的仙女。
兩個葷菜,兩個素菜,一個鮮松茸湯,還有一盤風乾犛牛肉。
妮瑪又去樓下泉水裡撈出幾瓶啤酒來,開了瓶,爲大家斟上,也爲自己斟上。尼姑也喝酒?那離還俗也應該不遠了?天仁端起杯子,向妮瑪敬去,又向大家敬去。
“扎西德勒!”衆人一乾而盡。
石榴花爲大家斟酒。多吉扭身點燃身後鐵盆裡的篝火。
一陣熱烘烘的暖氣裹來,天仁環顧四周,感到自己完全融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眼前是幾個藏族青年,身邊是紅紅篝火。篝火照不到的盡頭是黑黝黝森林和大山。天上是明亮的星星和月亮。只是身後頭頂這面高聳入雲的絕壁有些怕人,彷彿會隨時垮下來,但它是那樣的堅實巨大,又怎麼會垮下來?反倒成了心理上堅強的靠山。只幾個人的說話聲和笑聲在黑夜裡迴盪,偶爾還有一聲兩聲,或者三聲夜鳥的啼鳴。
神山,讓自己的心離天堂最近;神山,讓自己的心剔出雜質,復歸澄明。這纔是我心靈的故鄉。
“我們這裡什麼也沒有,過不慣吧?反正你也待不了兩天,又可以回你們舒服的大上海,忍忍吧。” 妮瑪打斷了天仁的遐想,示意天仁夾鵪鶉蛋。
“這裡怎麼會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有啊。上海舒服嗎?我不覺得。” 天仁回過神來,忘記了夾鵪鶉蛋,望着妮瑪紅彤彤臉蛋出神。
“是啊,我們這裡什麼都有,有風,有雨,有雪。晚上,還有老熊的吼叫,就是沒有你想要的,連一把鹽一袋米,你也要來回大半天去山下背來。好不容易背上來,早上醒來一看,又被老熊偷吃光光了。你說,氣人不氣人?有時,老狼也要跑來。”
“老狼?你不怕?會咬人的。”天仁爲妮瑪生出擔憂來。
“啊不,不,我們這裡的老狼不咬人,它們也有一顆佛心,有時,它們還會把小狼帶來這裡玩。倒是山外來的盜獵者壞得很,會去偷捕小狼。”妮瑪邊說邊把酒杯朝天仁舉舉,眼裡掠過一絲對天仁的感激。
“他們是偷去賣錢的,那些偷捕者都是漢人吧?”
“不一定,也有藏族,偷去賣給你們漢人。還是你們城裡舒服吧?這裡成天就只有泥菩薩陪着你。大城市,路又平,人又多,無聊了還可以去看電影,唱卡拉OK。”
“妮瑪,看來你凡心未脫,留戀紅塵。明天,我帶你去上海吧。”
“不去,你們那裡沒有老熊,沒有老狼。”妮瑪乾乾脆脆地答。
說起卡拉OK,石榴花終於開口說話:“我最喜歡唱卡拉OK啦,山下縣城裡的卡拉OK我就常去,有伴奏,多少好。哪裡像在山裡唱?只有鳥兒爲你伴唱,沒勁兒。上次從你們上海那裡來了幾個客人,帶來了幾張他們在迪吧拍的照片,哦呀,好熱鬧呀,那麼多人,山下全縣城的人加起來也沒有那麼多呀。什麼時候我也能夠去看看,該有多好。我可以跳鍋莊舞給他們看。”
天仁望着石榴花笑說,心裡說:上海有什麼好向往的?呵呵,石榴花,你不知道,上海一到夜裡,酒吧裡那嘈雜的重金屬打擊樂,那搖頭晃腦的紅男綠女,那促銷小姐的噪,還有那不知道什麼來路的女人偷偷摸摸的攬客聲,真讓我厭倦。肚子灌飽了,心靈更空虛。你們這裡的男人兄弟的血是融在一起的,上海的男人巴不得喝乾了兄弟的血。
“鍋莊舞?哈哈哈。人家跳的是迪斯科,你跳什麼鍋莊舞?那麼土,人家會把你石榴花趕出迪吧的。哈哈哈。”多吉哈哈大笑。
“誰說鍋莊舞土啦?哼。” 一直不吱聲的朵瑪被惹惱了,女王脾氣上來了,瞪着多吉,你還敢說鍋莊舞土?你不就是在兩年前的鍋莊舞會上向本女王臣服的嗎?哼。
多吉這個俘虜被女王點中了死穴,只好連連點頭認罪:“鍋莊舞不土,不土。”過了半天,怕女王怪罪自己認罪不徹底,又留聲機般重複,“不土,不土。”
天仁埋頭笑。完了,完了,多吉竟敢拂逆女王的逆鱗,怕要被打入冷宮了,多吉的腰帶怕是再也掛不上朵瑪的窗櫺?
女王寬宏大度,不計較多吉這個俘虜的頂撞,耳朵豎起來,早去聽石榴花向天仁打聽城裡姑娘報名參加超女大賽的事情。
“什麼?超女大賽又開始報名啦?這個我確實不知道。不過,石榴花啊,那些超女跟你比起來,只能是母雞比孔雀,烏鴉比鳳凰。”
“嘻嘻,瞎講。人家人也漂亮,歌也唱得好。”
“人漂亮?那是化妝畫出來的。歌唱得好?個個不是沙奶奶,就是吊死鬼,聲音上氣不接下氣。你石榴花還怕比不過她們?”
“哼,我要唱,纔不怕輸給她們。”石榴花的口吻也女王氣派十足。
“就是嘛。知道不?那些超女冠軍亞軍,都是用錢堆出來的。去年,有一個超女參賽家長不是說爲了把她家女兒送上舞臺,她們家光買手機卡號就花了十幾萬,全都白花了嗎?”
“要花那麼多錢呀?”石榴花嚇得眼睛跟眉毛分了家。
哎呀,好多超女是炒女,炒作出來的。”
“炒作出來的?”石榴花聞所未聞,興趣盎然。
“不過,一旦炒作出來,那姑娘可就風光啦。光一筆出場費,就夠你石榴花一輩子花的了。石榴花,別上當,她們很多幕後有黑手操縱。呃,在你們這裡,什麼樣的男子最受姑娘們歡迎?”
石榴花不回答,擡頭望着遙遠東方星空。那一片星空下,有着成片繁星般的大都市,其中最明亮的一顆名喚大上海。
就這樣,天仁的興趣不在城裡姑娘身上,胡亂敷衍兩句,又問起她們最中意什麼樣的男子。她們的興趣不在山裡男子身上,胡亂搪塞兩句,又問起城裡姑娘的事情。談話彷彿成了排球賽,你敷衍我兩句,把球推過來;我搪塞你兩句,把球推回來。推來推去,雙方都糊塗了,雙方都覺得你當我們住的地方是神仙住的地方?那我們換換,可別後悔。
午夜早過了,大家才各自歸寢。
多吉裹進他的氈子,一躺下,便睡着了。
天仁鑽進睡袋,眼睜睜望着窗外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老睡不着,一直等待老熊的吼叫。老熊的吼叫沒有等到,不知名夜鳥的夢囈,倒是三聲兩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