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的籌碼噼裡啪啦撒了一地,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回聲刺耳。
茵眼圈發紅,咬緊了牙關瞪着眼前的男人。這個人口口聲聲要摧毀安息軍團,說得大義凜然,最後還是和其他人一樣,都在窺覬瑪格麗特留下的富可敵國的財寶,這種人怎麼能是自己的父親,自己怎麼會和這種人有血緣關係?
“唉……你爲什麼一定要把我想得這麼不堪?”亞歷克斯搓着自己的鼻樑,嘆着氣說,“我承認上次爲了逃走的確做了讓你傷心的事,以後我都會補償給你,包括你不在王宮的這十七年缺失的一切,你要什麼都行,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茵氣得手都在抖,黑加侖放下蘸水筆,握着她的手一言不發。
一名荷官上前來打算將籌碼重新撿起,亞歷克斯卻搖頭示意他們不用了,然後對茵說:“你母親給你留下的懷錶,你帶在身上嗎?”
茵咬牙切齒地說:“沒有這種東西。”
亞歷克斯無奈地擡手一指黑加侖胸前垂着的金鍊子:“你以爲我認不出那條錶鏈?那懷錶當年是我留給她的。”
“那你拿回去,我不稀罕你的東西!”懷錶和錶鏈被揉成一團扔了過來。
亞歷克斯將懷錶握在掌中,指肚慢慢地摩挲着外殼,神情悵然地說:“這塊懷錶裡藏着打開她寶穴的指令,你不用急着還給我,先自己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然後就會明白我爲什麼要和你交換了。”
說着將懷錶又放在了她面前。
去見布萊爾先生之前,茵想到把骨灰盒交給蘇緹,當然是考慮到老人完全有可能殺了自己再去解開次元,不過現在東西拿回到自己手上,比起抗拒不從被殺了搶走,還不如自己打開來看看。
“要怎麼做?”茵抓過懷錶,打開來看,時針分針仍然指着上次的那個數字,六點一刻二十七秒。
亞歷克斯打了個響指,立刻有荷官過來遞上一副眼鏡,正是布萊爾先生和海默林都曾經用過的,那種可以將魔法有形化的眼鏡。茵懷疑地看着手上這一副,鏡架上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劃痕,亞歷克斯解釋道:“這是大師的東西,知道該怎麼用嗎?”
茵沒有回答他,將眼鏡戴上,然後取出了骨灰盒輕輕揭開來,瑪格麗特的顱骨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眼窩裡有一個熟悉的玉米粒——那是寶穴的鎖眼。
時空魔法師打開次元有一個通用的咒語,但通過咒語只能打開自己的次元,要想開啓別人的次元,就必須要有指令,茵將默唸的內容由咒語改成了錶盤上的數字“61527”,眼前果然出現了一個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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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暇去思考瑪格麗特爲什麼生前就能知道自己次元的指令,茵趕緊將手伸進了次元當中,先是摸到一本書,然後再將手伸向別的地方,卻沒有別的東西了。
只有一本書?茵費解地將它取出來,這才發現那不是什麼書,而是一本樣式古舊的日記本。
“我想要的就是這個,”亞歷克斯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可以先看看,如果你對裡面的內容感興趣的話。”
茵小聲嘟囔了句:“你不說我也會看的。”
翻開日記本的封面,扉頁上籤着瑪格麗特的名字,看來是她生前的日記,裡面必然會記載着很多秘密,可能會有千奇百怪的魔法的使用心得、安息軍團的秘密、費姆茨家的事……茵做了種種猜測,然後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卻看到上面赫然寫着——
“今天在賭場遇到了一個傻瓜,揮金如土,不學無術,我和他賭了一把,狠狠地挫了挫他的銳氣,看他以後還敢這麼囂張,有錢不去做點有意義的事,就知道賭。”
接着就是當天的其他見聞,沒有什麼特別稀罕的,茵又翻了一頁,上面寫到昨天那個傻瓜追來報仇,又被瑪格麗特教訓了一頓。
這個“傻瓜”的名字一直沒有出現,他先是偶爾出現在每日見聞中,然後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幾乎是每天都有關於他的記錄,所發生的事也由挑釁被揍逐漸變成了賠禮道歉、談心、遊玩、救濟貧民窟等等,漸漸地日記裡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主角。
茵抿着嘴,向後跳着翻了幾頁,看到了這樣一段話:“那個傻瓜今天跟我說喜歡我,讓我嫁給他,他還在堅持自己是異國富商之子,把我當白癡,我早就知道他是公國王子了。他死纏爛打,說什麼沒了我就活不下去了,這些都是花言巧語,我纔不會相信呢,不過他傻乎乎發誓的樣子看上去真可愛,他要不是王子,我倒是會考慮一下。”
看來瑪格麗特真的喜歡過亞歷克斯,茵苦笑起來,真不知道是該高興自己是愛的結晶,還是難過他們最終沒能走到一起。
再往後的日記,有些是茵已經知道的事,比如和黃金風暴、和卡梅恩,翻過一半以後,筆記就開始雜亂,內容也幾乎都是圍繞着安息軍團和逃亡歲月,看得她心驚肉跳,有許多次瑪格麗特死裡逃生,雖然只有簡單幾筆,但可想而知,她是要累到什麼程度才能寫不下去。
“我很想他,甚至有點後悔和他分開,但一想到那麼多人想殺我,又覺得或許分開是最好的。”
“他又來找我了,不過我還和過去一樣拒絕了他,六國王室和安息軍團都是沆瀣一氣,我不能害了他,他將來要是做了國王,一定會有更多人幸福快樂,不能因爲我和公國女王翻臉,失去繼承人的資格,絕對不行。”
“醫師說我懷孕了,需要休息,我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是整個索美拉大陸到處都是安息軍團的人。神啊,這個時候如果他在我身邊……不,我不應該再想他了,否則他再找來,我一定會情不自禁地答應他。”
在那些記述着流亡的艱苦歲月的筆跡之中,斷斷續續地留下了瑪格麗特孤苦的思戀,和亞歷克斯孜孜不倦的追趕,每一次的相逢都只讓彼此更加痛苦,明明相愛,卻不能夠在一起。
“嗒”一聲,眼淚落在了日記本的紙張上,茵慌忙用袖子去擦,幸好這一頁的下半截已經沒了內容,她匆匆抹掉臉頰上的淚,繼續往後翻。
後面就是空白,再翻幾頁仍然一無所獲,茵不死心地一頁一頁地找,終於讓她在某一頁上發現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跡。
“我愛你,傻瓜。”
手指哆嗦得再也翻不下去了,茵將日記本往桌上一扣,趴在自己胳膊上大哭起來。原來亞歷克斯想要的是這本盛滿了從他們相識以來點點滴滴的日記本,還有最後的那句告白,自己卻……
黑加侖默默地將她摟到懷裡,既不勸也不安慰,雖然他不知道日記本里到底寫了什麼,但既然茵想哭,還是讓她哭出來比較好。
“這本日記我以前就看過,不過被她罵了,”亞歷克斯探手將日記本撈了過去,凝視着那行歪三扭四的字,微微笑起來,“我跟你說過她在莎曼珊夫人的小屋裡被人包圍的事,當時她把次元裡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我,讓我把你帶走,等你長大以後再交給你,而這本日記……”
他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過了半天才說:“她隨手翻開寫了幾個字,然後就扔回了自己的次元裡,告訴我如果想看,就等做了國王以後,親自到庫茲比克山去找亞遜•卡梅恩,她在懷錶裡留下了線索。”
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扒在黑加侖的肩膀上,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亞歷克斯強顏歡笑,揚了揚手裡的日記本:“怎麼樣,可以給我嗎?”
“嗯……”除了用力點頭答應,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方式。
“那真是太好了,”亞歷克斯舒心地將日記本合上,收進了自己的次元中,然後遞給她一把鑰匙,“這是皇家賭場的私設包房鑰匙,瑪格麗特留給你的其他東西我都放在裡面了,稍後你可以去取回。”
茵正難過着,對鑰匙連看也不看一眼,黑加侖伸手接過,拴在了錶鏈上。
看着他們依偎在一起,亞歷克斯不禁露出了微笑,接着之前的話題說:“籌碼已經撒了,繼續賭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我還有一個心願,希望你能答應——當然,就算你不答應,我也還是會回答你剛纔的問題。”
“什麼問題?”茵早把幾分鐘前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爲什麼安息之櫃會有兩個,”亞歷克斯十指交扣,緩緩說道,“安息之櫃最後一次被打開是十七年前,以大師爲首的安息軍團封存了墮落之音的咒語,在將鑰匙送回帝國的路上不幸遭遇黃金風暴的洗劫,因爲輕敵,鑰匙也落入了那羣人的手裡,之後便下落不明。”
“打不開的安息之櫃無法再繼續封存禁咒,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都以爲它就此壽終正寢,新的隱秘之書中應該只記載着瑪格麗特以後的事,直到上次聽你說黑加侖看過隱秘之書,我纔開始懷疑,難道新的隱秘之書中仍然有舊的內容,那是誰把這些都默寫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