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陳益所說,二十分鐘很短,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短的幾乎只在眨眼之間。
何時新知道事態緊急,但他也沒有辦法,再快也需要操作,不可能憑空變出俞笙的聲音和麪容。
倒計時還有十分鐘。
沒有人敢賭俞作青是否在虛張聲勢,尤其是在他學了多年的物理化學後,更加不敢賭。
他很大概率有這個能力,去製作自己需要的東西。
電話打到了俞作青的手機上。
“喂?是俞笙嗎?”
“爸,是我,他們把我放了,還給了我一輛車。”
俞作青激動:“你現在在哪?”
俞笙:“我正要離開陽城,你在什麼地方?他們爲什麼會放了我?”
俞作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你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
俞笙:“到底怎麼回事?”
俞作青:“別問了!你後面有人追你嗎?”
俞笙:“放心,上次是我疏忽了,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們抓不到我。”
俞作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這麼聰明,他們肯定抓不到伱……兒子,你能原諒我嗎?”
俞笙沒有說話。
俞作青嘆氣:“是我的奢望,只要你安全我就放心了,再見兒子。”
他主動掛斷了電話,不願讓兒子分心。
他也沒有去視頻驗證,兒子的聲音沒有讓他有任何起疑。
陳益等了十秒鐘,撥通了俞作青的電話。
“喂。”俞作青的聲音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陳益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俞作青,人已經放了,現在馬上下車。”
還有九分鐘。
俞作青笑道:“下車?去哪?”
陳益眼皮挑了挑:“我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放走俞笙,該你履行承諾了!”
俞作青:“不好意思啊陳隊長,我改變注意了。”
陳益冷聲道:“你說什麼?!”
俞作青:“死亡是我的最後歸宿,我活在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該去陪曉萍了,去和她道個歉。”
陳益咬牙:“你想死是你的事,請把車上的人放了,他們是無辜的,別忘了俞笙曾經也是一個孩子!”
俞作青:“我自己多孤單啊……”
陳益明白了。
這傢伙已經徹底瘋掉,他不僅要救走俞笙,還要報復社會。
八分鐘倒計時。
“陳隊長,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俞作青輕聲開口。
陳益壓住怒氣:“什麼?”
俞作青:“第一,汽車馬上爆炸,第二,汽車八分鐘後爆炸,選一個吧,沒有第三個選項。”
陳益額頭青筋暴起,此刻俞作青如果站在他面前,下一秒對方的腦袋就會被自己射穿。
俞作青笑聲癲狂:“哈哈!是不是很絕望?你抓我兒子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你不是要當救世主嗎?你救一個我看看!”
陳益緊緊握起拳頭,深吸了一口氣,現在需要冷靜,冷靜,再冷靜,絕對不能生氣,生氣會影響判斷。
俞作青如此猖狂如此有恃無恐,間接證明他手裡的東西應該是真的。
現在該怎麼辦?
狙擊手無法將其擊斃,特警支隊無法靠近,再過八分鐘,一切都完了。
和俞作青聊?
八分鐘能聊什麼?浪費時間嗎?
“兩個選項,選好了告訴我啊。”
俞作青掛斷電話。
陳益臉色陰沉,轉身看向魏劍風等人。
“這次……真的要出大事了,他不放人,還有不到八分鐘。”
聽得此話,魏劍風整個人都要炸開,怒聲道:“他想幹什麼!!”
陳益:“拉人陪葬,嘲諷警方,他就沒想活着下車。”
魏劍風急的來回踱步,額頭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完了完了……怎麼辦?!”
“強攻有多少把握??”
陳益搖頭:“投鼠忌器,無法強攻,就算能偷偷靠近,我們的人如何在瞬間進入反鎖的車門,在他按下開關之前將他控制或者擊斃?”
魏劍風不停的擦拭臉上的水,指着陳益道:“你是總指揮,你來想辦法!除了俞作青這個瘋子,其他一人都不能有事!”
陳益:“讓我想想……”
他也很着急,但急是沒用的,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俞作青的弱點,尋找突破口。
時間不多了。
當前的情況,如何才能靠近那輛車,如何才能找到機會控制或者擊斃俞作青?
俞作青最在乎的是什麼?
兒子嗎?
俞笙現在已經“跑”了,不能再拿俞笙做文章,否則後果難料。
不對,他最在乎的是已經去世的妻子。
他妻子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梔子花。
梔子花?
院子裡的梔子花?
陳益猛地擡頭,迅速跑到車後打開後備箱開始翻找。
“誰車裡有膠水和筆?快點!!”
鼓搗了一陣後,陳益將製作好的信封揣在懷裡,再次來到了包圍前線。
“一會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
倒計時五分鐘。
陳益撥通了俞作青的電話,電話秒接。
“陳隊長,想好了嗎?”
陳益:“想好了,我建議你和我聊一聊。”
俞作青:“聊一聊?呵呵,少來這套,你還有……我看看,哦,還有四分四十五秒,享受吧,享受我最後的四分鐘,你會銘記一生。”
陳益:“真的,我真的建議你和我聊一聊,因爲手裡有一樣東西,你應該會感興趣。”
俞作青沉默片刻,問道:“什麼東西?”
陳益:“你妻子留給你的信。”
俞作青怒罵:“你放屁!!!”
陳益:“我沒騙你,可以看到我的手嗎?我在揮舞。”
巴車駕駛位,俞作青剛想擡頭,瞬間意識到可能是圈套:“滾尼瑪的!坑我是吧?”
陳益:“不是坑你,你手裡有遙控,一旦子彈偏離角度後果我們無法承受,我保證狙擊手不會開槍。”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
俞作青沒有忍住,悄悄探出頭迅速瞟了一眼,看到了遠處陳益手中揮舞的白點,像是封信。
“你從哪裡找到的?“
陳益:“就埋在你家院子裡,梔子花下。”
俞作青:“你覺得我會信??之前怎麼不說?”
陳益:“信不信由你,這封信還沒有拆開,但封面上寫着幾句話……”
俞作青:“閉嘴!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陳益嘆道:“你真的不想在死前看看你妻子給你留下了什麼話嗎?我是爲你好,當然,也是爲了救人,只要你能把人放了,我把信給你。”
還有三分鐘。
俞作青:“你過來!舉着手過來!”
相對俞笙,他更在乎曉萍,哪怕只是一封信,哪怕只是一個念想希望,都會讓他失去原有的理智。
陳益舉着雙手,緩步開始往前走。
後方,魏劍風等人臉色變了變,阻止是不可能阻止的,想要救人必須靠近。 大雨傾盆,雨水順着陳益臉頰滑落,他渾身溼透,緩步前行,哪怕前方可能是死亡也沒有任何膽怯。
沒有腳步聲,但腳步聲卻莫名敲擊着所有人的心神。
“停!”
距離二十米,俞作青大喊。
陳益停下。
俞作青:“打視頻電話,讓我看看你手裡的信!”
陳益:“我已經盡力在保護這封信不會溼透,你確定要這麼做嗎?這可是你妻子留下的最後一封信。”
俞作青不說話。
陳益:“這樣好不好,你把人放了,我上車做你的人質,你可以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好好看看這封信到底說了什麼,看看你的妻子到底想和你說點什麼。”
俞作青:“你想的挺美!別耍花樣!”
陳益:“那你想怎麼辦?”
還有不到兩分鐘,表明平靜的陳益,內心其實已經翻江倒海。
他不怕死,他擔心的是車裡的人,反正自己已經死了一次,大不了再來一次,作爲警察,這是他的職責。
俞作青:“你再往前點,過來!”
陳益舉着手繼續往前。
相距五米。
俞作青:“再往前點!”
相距兩米,陳益甚至已經能聽到車內的哭聲,令人揪心。
遠處,所有人看着已經近距離靠近的陳益,此刻連呼吸都是慢了下來,心臟彷彿停滯。
車窗慢慢打開了一條縫。
俞作青沒有出現,喊道:“把信從車窗丟進來!快點!”
還有一分鐘。
陳益已經冒汗了,但雨水太大,根本分不清。
他伸手想塞進去,但車窗太高。
“你再往下降點,時間來不及了,還看信嗎?”
俞作青繼續往下降,降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扔進來!”
還有五十秒。
陳益把信扔了進去,同時心中計算時間。
這封信用膠水封的很嚴實,一隻手短時間內是打不開的,他必須用兩隻手。
還有四十秒。
此刻,陳益眼神眯起,殺機迸發,他迅速起腳踏上了主駕駛車門,左手利用車窗借力,漆黑的槍口直指俞作青的腦袋。
俞作青確實在用兩隻手拆信,已經拆開了。
只見上面寫着兩個字:去死!
看到這兩個字,他瞬間愣住,還沒反應過來,槍聲已經響了。
砰!
砰!
砰!
陳益瞄準要害連開三槍,俞作青當場死亡。
與此同時,他迅速從車窗鑽進車裡打開車門,一腳將俞作青的屍體踹了出去。
“滾你奶奶的,草!”
真的有危險品,就在旁邊,上面倒計時二十秒。
二十秒,幹什麼都來不及!
不能嘗試去拆,也不能去研究到底能不能停止倒計時。
橋頭,魏劍風手拿望遠鏡看着俞作青被擊斃,看着人員被解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突然想起還有倒計時!
現在不是還有幾秒嗎??
是假的嗎?俞作青在撒謊??
當最後一個孩子下車狂奔,陳益視線從後視鏡收回。
此刻倒計時來到了三秒。
如果他下車的話,爆炸餘波不可控,還未跑遠的一定會出現傷亡。
轉瞬間陳益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將油門踩到底,巨大的推背感帶着他衝了出去,車輛呈斜線撞上了護欄。
砰!
汽車從橋上翻了出去,一頭栽向奔流的江水。
火光乍現。
轟!!
爆炸聲震耳欲聾,汽車四分五裂,濃煙滾滾。
魏劍風臉色大變!
“陳益!”
“陳支!”
“隊長!!”
刑偵支隊衝出人羣,向爆炸點狂奔,跑的最快的是何時新與秦飛,相對臉色蒼白的何時新,秦飛差點瘋了。
是陳益,讓他學會了如何去做一名警察。
是陳益,讓他有機會加入市局刑偵支隊。
是陳益,讓他從一個小小的片區民警,變成現在能獨當一面的優秀刑警。
也是陳益,剛纔踹了他一腳,讓他往後退……別靠那麼前。
他的大腦完全空白,奔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遠處,幾名狙擊手看的最清楚,此刻內心震撼的無以復加,他們知道陳益爲何要選擇發動汽車,因爲後面,是無辜的生命。
“臥……槽!”
在特警和刑警狂奔之時,孟毅也蒙在原地下意識爆粗口,他萬萬沒想到陳益會用生命去守護陽城,守護羣衆的安危。
魏劍風當場呆滯,看着車輛殘骸掉落大橋,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手機響了,他一個激靈拿出手機,是方鬆平打來的。
他不敢接。
手機一直在響。
很快,特警抱起了所有被救人員,交給了他們父母,隨後迅速加入了對陳益的營救行動。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每一對父母望着聚攏在爆炸點的人羣,在嘆息中祈禱。
他們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什麼叫職責的堅守。
這,纔是應該敬仰的英雄。
“隊長!!”
秦飛趴在護欄大喊,想要跳下去卻被何時新攔住。
總要有人存在理智。
“冷靜點!江水太急了!會有船隻搜救的!!”
他不知道陳益是否還活着,他也知道活着的概率不高,但現在必須相信陳益還活着。
不但活着,還要完好無損。
“快!馬上調船!快點!!”何時新大喊。
橋頭,被攔在外面的孟毅聽到了喊聲,他轉頭看着已經獲救的兒子,此刻正被妻子抱在懷裡嚇得痛哭。
沉默片刻後,他拿出手機。
“喂?我是孟毅。”
“告訴所有人,馬上停下手裡的工作,所有店關門,能調的船能調的車全部調過來,沿着跨江大橋水流方向尋找一名男子。”
“誰能找到,賞金兩百萬,找到活的,翻倍!”
魏劍風的電話還在不停的響,他實在是躲不過去了,只能接通。
“方廳……”
方鬆平:“事情怎麼樣了?”
魏劍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