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洲陽城到雲州明城,空中需要飛三個小時左右,當陳益一行人落地機場,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十點。
這個點自然不可能再去省廳,休息好之後明天才是接觸案件的時候。
夏闌山按照三星級標準給幾人安排了酒店,距離省廳不遠不近,兩輛專車在明天清晨到位,油箱加滿油卡充滿。
此次請了外援,雲州省廳日消費估計在一千以上,拖的越久花的越多,相比案件的嚴重性,這筆錢並不多,而且丟失手鐲的主人還發了高額懸賞,希望警方能儘快找回失竊的手鐲。
在不妨礙公安機關依法開展偵查的前提下,個人是可以發佈懸賞的,這件事並沒有明確的規定,不過查案是警察的職責,就算案子破了錢也不會收。
雖然不會收懸賞的錢,但個人是可以捐贈的,比如向公安機關捐贈警車等物品,不違反規定。
因此只要案子能破,雲州省廳絕對不會虧,當然夏闌山倒不是爲了物資,這些都屬於正常花費,去陽城之前他已經和上司交流過了。
把案子破了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所謂。
晚飯已經在飛機上吃過了,夏闌山親自將陳益送到酒店,約好明天去省廳的時間,要離開之時陳益叫住了他。
“夏叔,先等會。”陳益還是稱呼夏叔,顯得親近。
夏闌山問:“還有什麼需要嗎?儘管說。”
陳益讓其他人自由活動,然後和夏闌山下樓來到大廳,詢問韓躍東所在的醫院。
“你要去見他?”夏闌山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多了,有點晚了啊。”
陳益笑道:“回去也睡不着,我去溜達一圈,遠嗎?”
夏闌山:“倒是不遠,開車二十分鐘吧,你要想去的話我送你過去。”
陳益:“不用,我就是溜達溜達,順便看看明城的夜景,夏叔把醫院地址和病房告訴我就行。”
明城以四季如春的氣候和獨特的自然風光聞名於世,歷史文化底蘊深厚,多民族聚集,來到這個有魅力的城市,肯定想走走看看。
何時新他們估計是閒不住,而他想着去慰問慰問韓躍東,順便探討幾個問題。
要是對方沒睡,那正好,要是睡了,就帶方書瑜嚐嚐本地特色再回來睡覺。
忙裡偷閒,不耽誤。
夏闌山理解了陳益的意思,笑着拿出手機將韓躍東所在的醫院和病房號發了過去,然後就走了。
陳益還沒來得及回去,就見何時新幾人也從樓上下來了,估計是要出去逛逛。
“陳隊,一起啊?”程漢君邀請。
陳益道:“你們去吧,我和書瑜要過二人世界,前天才剛剛結婚啊。”
他沒有提去醫院的事情,剛落地就工作也太掃興了點,只是過去簡單聊兩句而已。
幾人很識趣不當電燈泡,兩撥人在酒店門口分別。
陳益和方書瑜稍作解釋,隨後打車來到了夏闌山所給的地址,直奔病房。
夫唱婦隨,方書瑜向來無條件支持陳益的任何行動。
陪牀的是韓躍東的親人,此刻還未睡,陳益表明了警察同事身份後,來到門口透過玻璃朝病房內看。
燈滅了,不過病牀上的人偶爾還在動,陪牀的人說韓躍東剛剛睡下,應該暫時沒睡着。
陳益詢問自己能不能進去看看,對方同意了。
讓方書瑜在外稍等片刻,陳益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韓躍東的左腿裹着厚厚的石膏和繃帶,吊在那裡顯得有些滑稽,這種姿勢想睡着其實也挺難的。
藉着窗戶透進來的餘光,陳益看清了韓躍東的長相,四十來歲,幾天沒有刮的鬍子已經長了出來,頭髮亂糟糟的,很油膩。
腳步聲無法做到完全靜謐,韓躍東作爲老刑警有着極高的敏銳,察覺有人靠近後立即睜開了雙眼。
“誰?!”
銳利的目光彷彿燃燒着火焰,直逼陳益而來,肌肉記憶使得他雙手擡起呈防守姿勢,隨時都有可能發起反擊。
要是熟人的話,哪有偷偷摸摸進來的?
陳益覺得自己的開場白應該足夠樸實無華,於是原地站定開口:“韓隊長,辦卡嗎?游泳健身瞭解一下。”
辦卡?
韓躍東有些蒙,眼見對方認識自己似乎沒有惡意,伸手打開了燈。
“陳益?”
他顯然見過陳益的照片,且印象很深,不用回憶便脫口而出,緊繃的情緒徹底放鬆。
陳益上前坐下,並將方書瑜也喊了進來。
剛纔的開場白讓韓躍東頗爲無奈,表情哭笑不得,夏廳和他提過要去陽城參加陳益的婚禮,也提過要把陳益借過來查雲州的案子,沒想到今天就見面了。
來的可真快啊。
“陳隊長,新婚快樂。”韓躍東第一時間送上了祝福。
剛結婚就出差查案,也不知道人家心情怎麼樣,看態度……應該還行。
年輕人就是喜歡開玩笑啊,他剛纔差點沒反應過來,推銷人員怎麼大晚上溜進醫院了,甚至還知道自己身份。
“謝謝。”陳益笑着開口,“這位是方書瑜,陽城市局的主任法醫。”
韓躍東看了過去:“你好。”
方書瑜微笑:“您好韓隊。”
“沒事吧?”陳益伸手敲了敲石膏,韓躍東給他的第一印象是那種大大咧咧型,激起了他的自來熟。
韓躍東動了動腿,笑道:“沒事沒事,你說我這倒黴催的,騎馬還能從馬上掉下來,陳隊長剛到?”
陳益嗯了一聲:“剛和夏廳分開從酒店出來,想着過來看看韓隊長,順便聊聊,空着手您別介意啊,下次補上。”
韓躍東:“客氣了,都是自己人,陳隊長過來是想聊案子嗎?是否看過卷宗?”
陳益:“還沒看,隨便聊聊吧,韓隊長是第一次騎馬?”
韓躍東:“不是第一次,多年前出去玩的時候也騎過。”
陳益:“聽夏廳說,你是在去寨子的路上掉下來的,當時有嚮導?”
韓躍東點頭:“對,有嚮導帶着,那個地方特別難走,叫雨落村,整個雲州有五個隱秘的古老村子,坐落深山與世隔絕,生活方式較爲原始,也沒有被開發爲旅遊區,瑞城雨落村正是其中之一。”
陳益:“夏廳說那是國內翡翠的發源地?”
韓躍東:“傳言是這麼說的,不知道真假,空穴不來風,應該有些依據。”
陳益:“韓隊長當時以什麼理由進山的?報身份了嗎?”
韓躍東:“報了,村子不歡迎外人,要是不報警察身份,嚮導也不會攬這個活。”
兩人簡單聊了兩句,陳益得知嚮導就是雨落村人,手裡養了幾匹馬,爲的就是平時方便走山路外出馱貨,把鎮裡的東西運到村裡賣,解決村裡的日常生活問題。
事發當天,韓躍東帶着幾個同事準備進村,四處打聽後才找到了這個嚮導,但對方並不願意,說村子不讓外人進,直到亮出警察身份給了點錢,再加上附近派出所的勸說,嚮導才勉爲其難的答應。
自治縣有獨屬的自治條例和權限,尤其是偏僻的村子,規矩更多,所以韓躍東也不好強行施壓。
進山的道路距離很遠,馬匹是唯一的出行工具,人多不現實,爲了不妨礙嚮導運貨,所以韓躍東只帶了兩個人進去,相互輪換着騎馬。
在走到一處山體拐角的時候,韓躍東的馬匹突然受驚,導致他從上邊跌落,幸虧他反應快並且有緩衝地帶,否則現在就不是住院了,而是直接進太平間。
聽完韓躍東的話,陳益思索了一會,問道:“馬匹因爲什麼受驚?”
韓躍東搖頭:“不知道,挺突然的,可能我和它不熟?”
陳益:“山路如此危險,若陌生人騎馬可能導致馬匹受驚,嚮導自己預料不到嗎?他應該非常有經驗纔對,至少在經過危險地帶的時候,需要提醒你們下馬。”
韓躍東聽出了弦外之音,臉色嚴肅起來:“你想說什麼?”
陳益:“韓隊長,我個人在查案的時候習慣懷疑一切,理論上任何情況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你覺得這個嚮導有沒有問題?”
韓躍東吃驚:“他故意的?想殺我??”
方書瑜也被驚到,看向陳益,現在她知道對方今晚來醫院的目的了,看來早就心生疑竇,不太相信韓躍東的受傷是意外。
陳益:“殺你應該不至於,阻止你進村。”
韓躍東眉頭深深皺起,回憶嚮導當時說過的話和表情反應,尋找存在的疑點。
半響後,他遲疑道:“這個懷疑有些大膽,說實話,我沒發現嚮導的問題。”
陳益開口:“只是懷疑而已,我沒說他一定有問題,明天我準備再去一次,如果我也從馬上掉下來了,或者因其他意外無法進村,那麼韓隊長的受傷很大可能並非意外。”
雖然還沒有看過卷宗,但此次來雲州的第一站,他已然心中有數。
順着韓躍東未完成的調查方向繼續就行了,專案組之前的努力成果肯定有用。
韓躍東沉吟片刻,說道:“陳隊長來之前我從未懷疑過嚮導,既然有了懷疑,那就小心點,要不多帶點人。”
陳益:“不,這種與世隔絕的村子,去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橫生枝節,韓隊長帶了兩個,那我也帶兩個。”
何時新和秦飛。
這是他此行要帶的人,其他的留在明城還是前往瑞城,明天再說。
說完,陳益察覺到方書瑜投來的視線,開口:“你不去。”
三個字不容置疑,方書瑜瞭解陳益,但凡這種語氣都不會有商量的餘地,便沒有爭取。
韓躍東給不了多少意見,嘆道:“案子就交給陳隊長了,說來慚愧,那麼長時間都沒有查到線索,是我能力上的不足。”
陳益:“韓隊長已經盡力了不必自責,不知此案有沒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或者說韓隊長自己是否有懷疑的點,卷宗上沒有的。”
韓躍東:“你想問哪個案子?”
陳益:“命案。”
韓躍東沉默片刻,問道:“死亡現場什麼樣你知道嗎?”
陳益點頭:“已經知道了,好像挺古怪的?”
韓躍東:“走訪沒有匹配的結果,目前我懷疑宗教,正準備朝這個方向去查呢,沒想到受了傷。”
“宗教?”陳益若有所思,“哪個宗教?”
佛教和道教不太可能,此案離譜程度更像邪教或者國外的活人祭祀。
不過,既然四名死者認識,那麼作案動機其實就比較侷限,陳益更願意相信是披着“儀式”幌子所完成的復仇殺人。
沒查到,或許是藏的比較深,要是簡單直接的案子,夏闌山也不會親自飛往陽城。
韓躍沒有給出回答,他也僅僅是懷疑而已。
“兇殺案和失竊案有可能存在聯繫嗎?”陳益問。
韓躍東:“爲什麼這麼說?”
陳益:“隨便問問,我還沒有看過卷宗,現在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瞎猜,所有案子包括韓隊長中斷調查的線索,不都和翡翠有關嗎?”
韓躍東:“這倒是,不過雲州本就是翡翠主要供貨地,很多案子都和翡翠沾邊。”
他想說的是巧合。
陳益想了想,道:“丟失的鐲子不是從瑞城買的吧?”
韓躍東:“不是,失主在明城買的,自一個收藏家手裡高價收購。”
陳益微微點頭,沒有追問細節,明天看了卷宗就都知道了。
若兇殺案和失竊案沒啥關係,那麼還是要優先調查兇殺案,一件死物和四條人命,當然是人命最爲重要。
誠然,四條人命在某些人眼裡可能根本不值一個億,但對警察來說人權至上,物權其次。
“韓隊長首先查的是仇殺吧?”陳益問。
韓躍東:“當然,四名熟人被殺,那麼兇手也是熟人的可能性最大,但並沒有收穫。”
陳益:“所以……嘗試轉到民俗禁忌的方向?”
韓躍東:“對,瑞城前幾年有過破除陳規陋習的專項行動,抵制封建迷信,但我們都清楚,不可能掃清的,這就跟掃黃一樣,無法完全杜絕。”
陳益:“那也不太可能盯上四個相互認識的人啊,有點巧了。”
韓躍東嘆氣:“希望陳隊長能找到答案吧,我這個腿……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