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悟劍

山間蒼松晚,爲有遠客來。

葉羽的蒼松,自然是迎客的蒼松,不過這位客人卻不是這麼尊貴的客人,相反,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位倒是可以算做一個惡客,所以,葉羽的這一棵蒼翠聳立的蒼松,就緩緩地帶了一種委婉的驅逐之意。

晚風吹拂,蒼松微微。

一顆顆松針起伏不定,泛着碧綠色的光華,但松針邊緣處卻又很銳利,似乎集美麗和危險於一身。

蕭玄眼睛一眯,手上的無極白光更盛幾分。

“蓬”的一聲輕響,蕭玄退後半步,看着葉羽,心思起伏不定。

葉羽沉浸在剛纔那三招劍法的劍意之中,臉色通紅,但眼神卻很惘然,似乎帶着某種迷惑,又似乎帶着一點點雲裡霧裡的明悟。他看着手中長劍,似乎感到這劍和以前再也不同。

他想起王教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劍就是劍,刀就是刀,劍和到決然不同!”

而今,他似乎領悟到了這種奇妙的不同之處。

蕭玄悄悄抖了抖右手,剛纔他大意之下,不過使出了一成不到的功力,還有許多神通都沒有使出。當然,以他的身份,以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實在沒有必要,也沒有臉面全力出手對付一個尚未束冠的少年。不要說是全力,以他的名望來說,即使是使出三成功力,對葉羽而言,也算是莫大的榮幸了。

然而,蕭玄着實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會在這種緊要時刻領悟了劍意!

光是領悟也就罷了,畢竟劍意纔是一個劍手的根本,這少年天賦不錯,臨場頓悟也不足以爲奇。

天、地、玄、黃青天四鷹在江湖中縱橫多年,遇到的劍意高手不知凡凡,即使面對華山五神劍,相信四人聯手,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可是,葉羽這個剛剛進入劍術真意殿堂的少年,竟然使出了一套極精妙的組合劍法。

牧野四方的磅礴,有鳳來儀的華麗,蒼松迎客的簡約。

三招劍意版的基礎劍法,竟然將各自的劍意都演化到極致,並且互相承接,毫無破綻地貫連在一起,由氣勢豪放的牧野四方開始,經過華麗無雙有鳳來儀,終於迴歸到謙遜內斂的蒼松迎客。

這套劍術很短,也很簡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從這三招劍法,蕭玄嗅到了一種劍術至高門徑,由繁入簡的氣息!

這種氣息,他向來只在有數的幾位劍術高手身上感到過。

蕭玄輕輕抖了抖右手,雖然那隻手上毫無傷痕,甚至沒有任何凌亂的地方,但他還是不自覺地抖了抖,似乎驚訝於自己內心深處的震驚,這個少年竟然讓他想到自己當年到處遊歷的時候,遇到某個傢伙的情景。

這驚才絕豔的三劍,與當年那個青衫俠客般的傢伙何其相似。

當年,他也是用了三劍,僅僅三劍,就將自己這四兄弟,現在被稱作青天四神鷹的四兄弟,全部擊敗。

這個人,就是當今華山掌門人,華山五神劍之首。

朝陽一氣劍,趙有澤!

蕭玄望了望葉羽,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姓葉的小傢伙,恭喜你領悟劍意,真正進入劍術的真意殿堂!”語氣卻很古怪,似乎含着某種回憶和悵惘。

葉羽此時已經恢復清明,他雙眼很亮,亮得攝人心魄,彷彿可以看透諸般法相,萬般紅塵。但是走近一看,便會發現他的眼神彷彿一潭湖水,深邃而迷離,讓人永遠看不透深淺。

聽見蕭玄的話,葉羽微微一笑,抱劍道:“還要多謝前輩成全。”

蕭玄古怪地笑了笑,問道:“你是華山派的吧?不知道趙兄近些年來還好麼?”

葉羽愣了愣,也不再隱瞞自己的來歷師承:“不滿前輩,我的確是華山派弟子,不過只是預備弟子,尚未參加入門典禮,因此對山上的各位長輩的名諱不太清楚,不知道前輩所說的趙兄是?”

他這也是一種試探,試探眼前這人和華山派的關係到底如何。

蕭玄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自是喃喃地道:“還是預備弟子啊,果然和當年那傢伙很像啊!”

搖了搖頭,他整了整神色,面對葉羽肅然道:“華山派的小子,我雖然跟你派的某位長輩有舊,但一碼歸一碼,我家小姐下令拿你,即使你那長輩今天就在這裡,我也不會徇私,定然會親手拿住你!”

看見葉羽默然不語的樣子,蕭玄語氣鬆了鬆,又道:“不過,我好歹是你的前輩,如果從趙兄那裡算下來,你也得叫我一聲師叔。你放心,我家小姐只是下令擒住你,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就算霜小姐竟然真的要傷害你,我蕭玄今日在這裡保證,即使豁出我的性命,也要......”

葉羽揮手打斷了他:“這位蕭前輩,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的霜小姐就是那邊那位紫衣女孩吧?”

蕭玄一愣,隨即肯定地點點頭。

葉羽嘴角一勾,噙着一絲近乎譏諷的笑意:“蕭前輩,或者說蕭師叔,我知道你看得起我,以您的名望和武功,也斷然不會真的傷害於我,可是......”

他的聲音忽然激昂起來:“我葉羽乃是學劍之人,是學武之人,我學劍的第一天,就告訴我自己,我的目的是爲了掌握自己的命運,是爲了自強!如今,你雖然強過我很多,但我葉羽卻不怕你,如果沒有一戰,我葉羽沒有輸得爬不起來,就絕對不會認輸!”

這番話,他其實想了很久,當年王烏衣曾經問過他:“你這麼起早貪黑,拼命學武到底爲了什麼?”

當年,葉羽曾經一度很迷惘。

“是因爲興趣,還是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成爲蓋世高手?亦或是,單純地想要掌握力量?”他曾經這樣捫心自問,然而,直到現在,在蕭玄的龐大壓力之下,他才堅定地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掌握自己的命運,自強,唯此而已!

葉羽嘴角依然掛着那絲近乎譏諷的笑容,就這麼仗劍獨立,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

出乎葉羽預料,蕭玄並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悍然動手,他也只是這麼靜靜地盯着自己,良久,才終於大笑一聲,這笑聲充滿了欣慰和釋然:“很好,倒是我蕭玄小看了你,華山派的傢伙,果然沒有一個會不戰而降!”

他忽然停住,灼灼地注視着葉羽:“不管你現在的修爲如何,你都有資格跟我蕭玄一戰了!”

葉羽鬆了一口氣,隨即也釋然地笑了笑,心中暗暗道:“這般人物,倒也沒有辜負我心中對江湖的希冀和暢想。”他緩緩將手中昆離劍舉起,用一種尊敬和挑戰的態度,去迎接眼前這個黑衣人。

正在這時,蘇青璇對於前方的情況實在忍受不了了,她不能任由葉羽爲了保護自己這些人,就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去搏,即使手中只有一把木劍,她也毫不猶豫地衝上前來。

和她一起的,還有王小波幾人,包括那位丁玉落,還有幾個和葉羽相熟的弟子,都跑了上前,準備和葉羽一同面對眼前那個可怕的黑衣青年。

葉羽看着後面那幾個傢伙,心中有些慌亂,但更多的卻是感動,人生有朋友如此,也就足夠了。

然而,在場諸人卻有人不會讓他們就這麼衝上來。

蕭天有些欣賞地看他這幾人一眼,隨即伸出右手,一陣白光在他手上凝聚。

他就怎麼緩緩屈其其他三指,只留下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

兩指併攏,如一把鋒利的刀......

......

就這麼往前......

一揮!

蘇青璇只覺一陣疾風吹來,自己體內內力全力運行,竟然也無法抵抗這股強大無匹的風力,只是一瞬間,他們這八九名弟子就被倒吹回去,一個個摔倒在地上。

蘇青璇輕哼一聲,嘴角竟然緩緩流出了一點血跡!

有了這個警告,辛名等一幫原本也想上前幫忙的傢伙也不自覺地停住腳步,臉色難看地注視着前方彷彿驅趕蚊子一般輕描淡寫的蕭天。

葉羽神色一凝,雖然知道眼前這些人的修爲定然遠遠超過自己,但卻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怎麼厲害,剛纔那一幕,已經不是煉精境界的他能夠理解得了的了。

看了地上的蘇青璇一眼,葉羽深呼一口氣,張口欲道:“蕭前輩,我......”

蕭玄擡頭注視他的那一剎那,葉羽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他又看了看蘇青璇,腳下倏而一動,竟然從他旁邊越過,直往他背後的紫衣女孩而去!

“時不待我,現在不是我挑戰高手的時間,即使爲了蘇師妹,爲了猴子他們,也必須先制住她再說!”

葉羽腳底如風,飛射而去,他嘴角噙着一絲狠勁,眼底有一股兇殘的光芒。

“我沒有惹你,既然是你先來挑釁,那就別怪我姓葉的手段卑鄙了!”

紫衣女孩爲了近距離觀察葉羽,此時已經離開了蕭天他們的保護範圍,而蕭玄爲了擒拿葉羽,離她也比較遠,這就給了葉羽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擒拿人質的機會!

蕭玄看着葉羽朝着紫衣女孩而去,眼神一眯,右手如刀般一揮,一道白光頓時如箭一般,朝着葉羽射去。

與此同時,蕭天、簫地、蕭黃等三人雖然來不及救援,但也同時揮出一道白光,霎時間,三道白得耀眼的光芒如閃電一般朝着葉羽的方向襲來!

這白光是天地靈氣,是離體的性命真氣。

以葉羽此時的小身板,只要區區一道,便可以叫他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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