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獠圖昆

張弘艾是毒修這件事瞞不住了,可能是因爲他也沒想瞞着。那從一百零八片法器破片當中飄散出來的靛藍色毒霧帶着濃烈的甜腥味,在場上飄搖縈繞,在張弘艾的控制下籠罩了整個擂臺。就連作爲當擂考官的大修在這片毒霧飄散開來之後,都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擂臺。

絕大多數煉氣士都能做到屏息一炷香以上,但這不是尋常毒瘴,而是張弘艾施展的神通。這些毒氣可以與靈氣相融,無孔不入,自皮肉滲到骨髓,也不過幾個呼吸間的事情。

“這個毒,致命。”站在霧瘴之中,張弘艾輕笑着,對他的對手說,“這門神通,我不怎麼能控制,施展的時間不長。不過你大可試試,能走幾步。十息之內認投下場,我就給你解藥。若不然,神仙都救不得你。十……”

“呵,你詐誰?”

“九……”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哎……良言不勸該死的鬼,監理考官都跳下臺了,你應該有些心思。五……”

“你……”

“四……”

“咳!”這是驟然間濁氣上涌,嘔了一口血出來。

“三……”

“我認投!我敗了!道長您快收了神通吧!”與張弘艾對壘的術修終於沒承受得住這麼大的壓力,在嘔出這口血之後,徹底慌了神,高聲告饒。

張弘艾微微點頭,笑道:“審時度勢急流勇退,方爲英雄之態。”

這邊話音未落,只見得這一百零八片法器拼合在一起,又合做一個劍鞘,飄散出來的毒霧,也都像是被風捲着似的,一點點被收回到了劍鞘當中。張弘艾把寶劍收歸鞘內,別在腰中,擡起手來屈指一彈,一枚墨綠色的丹丸照着那術修直飛而去。

術修忙不迭躍起,一把把彈丸攥在手裡。想要吞,卻遲疑了起來:“我怎知道你不是害我?”

張弘艾搖搖頭:“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一時爭鬥,不過是在方寸之間,我爲什麼要取你性命?解藥我給你了,吃不吃是你自己的事。這毒很快,你要是想找個明白人看看,可得抓緊,要不然不到天黑,你的五臟六腑就會化爲一腔血水。”

“今日之事,我記下了。”那術修在臺上一抱拳,一個鷂子翻身,落在臺下,卻是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人笑話他,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人面如金紙,血灌瞳仁,嘴脣烏青,顯然是毒已然發了。兔死狐悲,走到這兒的全都思量着,若是自己碰上了青要山這個毒修的道士,又當如何?

這時候,監理考官才又跳回臺上,斜眼蔑着張弘艾,沒好氣地說:“第三輪,一擂一場,張弘艾勝。得第三場席位。”

毒修不受人待見,哪怕出身好的像張弘艾這樣,是青要山當代冠主一脈傳人,也沒人覺得這是個好人。前朝幾代大魔頭,有超過一半都是毒修,名聲太臭了。張弘艾是頭一個得以確定進入第三場的人,照理說臺下應當有叫好的。可愣是就那麼三兩個喝彩的,也不是旁人,就是青要山這幾個。

張弘艾知道,弘武大會上不露出點真本事來,根本過不了關。他毒修的身份遲早暴露,不若這個時候就正大光明地表露出來,讓別人怕着去唄。反正當今江湖上年輕一輩,幾乎都沒有對戰毒修的經驗,他不擔心讓人看出自己的神通如何破解。就算是問自家長輩去,臨時抱佛腳,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正當他打算下臺的時候,就聽得隔壁擂上一陣喧譁,好些人驚呼。

大家把目光全都飄過去,眼神可就不一樣了。怎麼呢?二擂出人命了。

雖然都知道擂臺上出人命是早晚的事情,可任誰也沒想到,這人死得是這麼慘烈。

擂上得勝的是一個來自北元的薩滿,身高比李桐光還要高出一頭,肩膀寬出一半,往那一站看着像個方形似的。晃盪蕩赫央央身高過丈,麪皮黑是黑,可黑中透亮。一雙掃帚眉,七岔八岔插額角入鬢邊。大環眼,黑的多白的少。通關鼻樑,四方闊口,大耳朝懷,壓耳毫毛象排筆相仿,一部鬍鬚有二尺來長,爆鋼立髯。

頭戴十字荷葉八角板金盔,身穿鎖子連環甲,內襯皁羅袍。肋下佩鋼鞭一條,鞭長五尺,墨鯊魚皮鞘,黑吞口黑獸鏈兒黑飾件兒,墨色燈籠穗子四尺多長迎風飄擺。大紅中衣,腳下一雙五彩虎頭戰靴。這是漢家的盔甲規制。

這位大漢現正瞪着倆大眼睛,緊攥着拳,猶如怒氣未消。

再看他對面的這位,都瞧不出人形來了,彷彿是被千斤巨石壓頂而下,再掀開來是一灘肉泥。

臺下有人驚聲悲嚎,連喚了數聲“師兄”。高臺上落座觀賽的人羣當中也有人提着袍角匆匆奔下,滿面悲色。瞧着,應該是墨家修士。

二擂的監理考官乃是天靈衛都督僉事,厲聲問責:“你分明能輕鬆得勝,何故下此毒手?”

這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二擂上,考官的質問自然聽得一清二楚。這個做武將打扮的北元人,一梗脖子,開口是不怎麼利索的官話:“你們安排的不公。如果一開始我的對手就是漢人,我頭一場就要殺人。前兩輪,都不是漢人,所以我不殺。”

好傢伙,這是大林朝的地盤,豈容一個北元殘黨在此叫囂?這又都是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的後生,一時血氣上涌,紛紛抄起了自家兵刃,要上擂臺來。頭一個跳上擂臺去的,就是那個瓷娃娃方長輝。

就這時聽得高臺上一聲大喝:“你們要做什麼?”

蘇建義在高臺上邁步向前一躍,在場沒有人看得清楚他是怎麼過來的,等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然攔在了方長輝身前。

“師……”方長輝想要說話,他這個“師父”還沒喊出來呢,蘇建義高擡手掄圓了一個大耳貼子就扇在了方長輝臉上。打得方長輝在原地轉了兩圈,跌了個跟頭,坐在地上。捂着臉,委屈得差點哭出來。

“我知道你們想什麼,可這是弘武大會,不是任你們撒野的地場。”蘇建義轉回身來,高聲道,“擂臺上有擂臺上的規矩,只要我還在這兒,就不許有人不守這兒的規矩。上得擂來生死勿論,不得尋私攜仇,這最基本的規矩你們都不懂了嗎?”

“主考大人!”一個墨家的青年臉上已都是淚了,“此獠手段歹毒暫且不論,他身爲北元殘黨,又口出狂言,我等熱血男兒,若是不得個公道,枉鬚眉之身。”

“呵呵,好。”蘇建義背過手來,轉對着這個墨家青年問,“此獠可曾違規?”

墨家青年一愣,咬咬牙:“未曾違規。”

“那還有什麼說的,技不如人,死了就得認命。不然這弘武大會不就成了兒戲嗎?”蘇建義厲聲一喝,嚇得那墨家青年打了個哆嗦,“我知道你們心裡有氣,我心裡也有氣。可這事情是在擂臺上生的,也得在擂臺上結。你們想挑這個樑子?在擂臺上殺了他,這仇就算報了。”

那個北元人也是愣頭青,當着蘇建義的面也不懂得收斂,忙接了蘇建義的下茬:“你們大林人,來一個,我殺一個。”

“呵呵呵呵……”蘇建義冷笑幾聲,踱步到這個北元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子,你別狂。別以爲自己年紀輕輕,便有了這麼一身能耐,就可以橫行無忌了。中原大地能人輩出,能收拾你的大有人在。井底之蛙,不知天空海闊,從井口蹦出來,得活活嚇死。”

這個北元青年又是一梗脖子:“我這一場是不是贏了?”

蘇建義面色一變,微微點頭:“你很好。監理考官,宣判。”

都督僉事上前來,深打一禮:“供奉大人,這……”

蘇建義聲音更沉了一分:“我說宣判,你聽不懂嗎?”

“卑職明白。”都督僉事直起腰來,向着這個北元青年擡起一手,“第三輪二擂一場,圖昆勝。得第三場席位。”

這個名叫圖昆的北元人轉回頭來,正看見現在還站在一擂上的張弘艾,倆人眼神撞在一塊兒了。圖昆對着張弘艾,伸出手來在自己脖子上劃了兩下,徑直跳下擂臺。擂臺下人分左右,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可絕大多數人,面色不善。

眼神要是能殺人,圖昆現在非得被紮成篩子不可。

張弘艾下擂之後,臉上全無喜色。青要山另外四個人迎上去,一行人暫時沒人要上臺,便是搭伴到涼亭處落了座。

李桐光憤恨地一敲桌子:“這畜生,若是讓我在擂臺上遇見他,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周賢喝着茶,沒說話,與張弘艾一樣,面色陰沉。

高珍氣得直咬嘴脣:“這北元人是想到中原來抖威風來了。他家祖宗都被我們打跑了,還有什麼臉面到弘武大會上來耀武揚威?下三濫的蠻夷之類,着我漢家甲冑,看着當真礙眼。”

“他的盔甲和鋼鞭都不一般,我看着眼熟。”張弘艾忽然說話了,“這都是法器,好像是咱們青要山的手筆。”

“不能吧?”蔡洪斌忙道,“張師兄你是丹修,又不是器修,怎麼能肯定這法器是出自咱們青要山?”

“我不能肯定。”張弘艾輕輕搖頭,“但我確實好像在圖錄上見過這兩樣法寶。”

“也就是說,這可能是元末起義的時候,我青要山的前輩們遺失的法器?”周賢問了一句。

張弘艾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那圖錄是在師公那裡看見的,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記不太清。反正不是他們北元的東西,北元的薩滿,怎麼可能會打造這樣的法器。終歸是從中原流出去的。”

“如若當真是我青要山的法器,給那幫蒙古韃子糟踐了,那還得了?”李桐光義憤填膺地站起身來說,“咱們師兄弟幾個,無論誰在擂臺上遇見他,皆是要全力施爲。一則此人實力不俗,還藏着掖着,怕不是他的對手。二來打死他,也算是爲我中原的修士們出這一口惡氣。”

“我理解你現在很憤慨,但是,如果和他對壘,還是保命爲上。”周賢放下茶盞,側過頭去看高珍和蔡洪斌,“圖昆的一身法寶定然不俗,我們兄弟三人尚有中品法器傍身,二位師兄兵刃不利,還是小心爲上。若不能敵,及早認投,保得性命纔是正經。”

“師兄,你怎的就會喪氣話?”李桐光有些不滿,“你說我遇上他,勝負幾何?”

周賢搖搖頭:“此前沒有注意過這個人,不知道他用怎樣的手段,也就無從比較。但是以我對你的瞭解,我認爲同境界之內,正大光明一對一的情況下,沒有能殺你的。即便落敗,你也能保全性命。”

“你!”李桐光指着周賢的鼻子,氣得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張弘艾拽着李桐光的袖子,讓他坐下來:“桐光,你師哥說的對。所謂未慮勝,先慮敗,這弘武大會並不值得咱們破釜沉舟殊死一搏。若是拼盡全力亦未能勝,不可憑着一時的魯莽,斷送了自己的後路。”

“那咱們就這麼認慫了?”李桐光還是氣不過。

“當然不是認慫,”高珍勸道,“我覺得張師兄和周師弟有道理,李師弟,切莫意氣用事。”

“不是認慫,該打還是要打。”蔡洪斌也點點頭,“說句泄氣的話,我們兩個沒有中品法器,定然是不能與他相拼的。你們能打還是要打,能殺最好殺了。”

“慈悲慈悲……”周賢摩挲着暗鞅的劍鞘,輕嘆道,“殺惡,便是救人。”

張弘艾點點頭:“其實咱們這些人當中,最有希望在擂臺上勝他的是我。如若說讓我遇見他,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弘艾師兄。”周賢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切莫爲了一時的意氣,壞了自己多年的心境。”

“哈哈哈哈……”張弘艾大笑幾聲,“我一個毒修,有什麼心境?世人皆道毒修盡是心狠手辣之輩,那就讓北元人見識見識,毒修能狠辣到什麼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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