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驚訝地圍上來察看,果然看見木寧夕黑紫的小臉蛋上兩道淚痕,一滴晶瑩的淚珠懸在她的瘦削下巴。
見此情景,花羽蝶極力勸道:“小寧兒在這裡久呆也不是辦法。不如讓她跟着我回無花谷,請奶奶親自爲她醫治吧。”
司徒天逍猶豫片刻,擲地有聲地說:“我不準!”
“爲何不準?”花羽蝶不悅,“難道你不希望小寧兒早一點醒來,早一點化解體內的龍紋毒嗎?”
“她是我的妻子,我比誰都急。可是,花老夫人沒有化解龍紋毒的解藥,我如何能放心的將小寧兒交到她的手裡?”
司徒天逍撫上木寧夕的瘦削小臉,“花老夫人有用人試藥的習慣。她已經被老毒婦折磨了十五年,難道我還要讓她繼續受折磨嗎?”
“那怎麼辦,不讓奶奶治,小寧兒就真的沒有活路啦。”
花羽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偷聽到奶奶與司徒穹的談話,想要化解木寧夕的龍紋毒,就要將她曾經受過的折磨重新經歷一次。但是,蛻變後的木寧夕會變成百毒不侵的人,龍紋毒也不會再發作。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最令人滿意的。
司徒天逍沉默了。他也很糾結,不知道該不該讓木寧夕再次忍受折磨的摧殘。
“蝶兒,別再說了。解毒一事,花老夫人也沒有尋到好法子。我們再等等吧。”司徒穹出聲安撫,說:“我們先出去了,若小寧兒醒來,一定要告訴我們。”
“好。”
司徒天逍放開木寧夕,將她交給四婢女。
離開主屋,司徒天逍去偏院歇着。
雖然花羽蝶不高興,但還是被司徒穹拉到偏院的主屋來等着。畢竟司徒天逍是她未來的小叔子,又是她三妹妹的未來夫婿,怎麼論都是親的。
司徒天逍並不意外,看司徒穹連連稱呼“蝶兒”就明白他們已牽扯到一起。
“二哥和二嫂在這裡等我,難道是想讓我向爺爺奶奶那裡探探口風?”司徒天逍端坐在椅上,笑睨二人。
司徒穹臉色一沉,幾分尷尬地說:“聽你的聲音沙啞,是不是病了。快讓蝶兒……爲你診治診治。”
“哼,我是爲了小寧兒不被你傳染,纔好心過來爲你診治的。”花羽蝶倔強地辨白,其實剛剛司徒天逍那聲“三嫂”已經讓她心花怒放,什麼仇什麼恨都不計較啦。
“那就有勞二嫂啦。”
司徒天逍冷硬的面孔因爲生生擠出這句討好的話而短暫的扭曲,實在不怎麼習慣放低姿態的求人辦事。但是爲了早點去陪着木寧夕,他忍!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求我。我就勉勉強強的給你看看吧。”花羽蝶故意加重那六個字,就是存心的氣他。
鷹眸迸射出一抹銳利,警告她適可而止。花羽蝶佯裝看不見,走到司徒天逍身邊,抓起他的大手,食指和中指壓在脈搏上……
“寒熱交加,有寒邪,有熱毒。你這幾日在做些什麼呀?”花羽蝶既驚訝又好奇,眨眼睛盯着司徒天逍臉色臭臭的黑沉下來。
司徒穹悶聲笑,說:“別管他。你快去寫藥單命人抓藥。”
“我好奇嘛。”花羽蝶噘噘小嘴,鍥而不捨地盯着司徒天逍。
司徒天逍聽言,鷹眸微縮,少許尷尬。
“好啦,回頭我告訴你。”
司徒穹微微一笑,催促着花羽蝶出去。
“我不高興!”花羽蝶執拗地想要知道答案,眨巴眼睛瞪着司徒天逍。
“寒症因寧兒,熱毒由天氣所致。”
知道答案就趕快滾,別來礙眼。
明晃晃的警告眼神被花羽蝶無視,她重新抓起司徒天逍的手腕把脈,思忖片刻,說:“你體內的花環蛇毒已經解了,爲何會有熱毒生出呢?難道你在這段日子裡又被人下了隱藏很深的毒嗎?”
“情毒啊。”司徒穹起身拉過花羽蝶,帶着她往外面走,邊走邊說:“等你年紀再大一些就懂了,這世上有一種毒是永遠都化解不掉的。”
“是什麼毒?”花羽蝶驚詫的發現,司徒穹竟然也知道。他不是一向對藥和毒都不感興趣嗎?
司徒穹淺笑不語,趁她不備,在小嘴上蜻蜓點水,笑道:“這種毒,能解嗎?”
目光熠熠生輝,淡色脣瓣不薄不厚,淺淺彎起漂亮的弧。他眼中映出她的影子,她羞赧地垂下頭,細如蚊聲,“我去吩咐人煎藥。”
“去吧。”
凝着飄逸的白影翩翩而去,司徒穹臉色瞬時沉下來,轉身回到屋內。
“二哥,變臉太快,萬一被她發現怎麼辦。”
司徒天逍沙啞的嗓音配上這句調侃,氣得司徒穹牙癢癢。走過去賞給他一拳,罵道:“還不是爲了你。”
“怎能是爲了我呢。在我遇到寧兒之前,二哥已經揭開花小姐的面紗,情定無花谷。”
“哼,你的狼爪子已伸到無花谷裡?”司徒穹走過來,給司徒天逍一顆黑色藥丸,“吃了吧。能讓你暫時解了熱毒。”
“不必,我忍得住。”司徒天逍不屑地瞥一眼那藥丸,突然又伸出手來,“給我吧。”
“你不是忍得住嗎?爲何還要。”
司徒穹打趣,其實他明白三弟苦戀多年,如今美人在懷仍然能坐懷不亂,已經難得。好在三弟還知道守禮教規矩,而且女兒家的清白也很重要。否則還真擔心三弟會忍不住“破戒”,讓木寧夕受到傷害。
司徒天逍將藥丸放到一個小袋子裡,萬一成親之前他忍不住呢。留着以防萬一吧。
“聽聞信陽侯被扣在山莊裡作客?”司徒穹倒來一碗茶喝着,隨意閒適。
“是。”
“可以利用這一點讓小寧兒受到信陽侯的保護。”司徒穹提議,但司徒天逍卻不苟同地搖搖頭。
忽然,駱名流急步走進來,先向司徒穹拱手行禮,後看向司徒天逍,道:“主子,外面又來了一些信陽侯的護衛,看樣子是來救主的。”
“送死的。”
什麼救主的,明明是來送死的。
司徒天逍簡短的三個字,駱名流立即會意地笑起來。
“要趁此機會放了信陽侯嗎?”
“嗯,你去辦吧。”
“遵命!”
駱名流出,司徒天逍冷聲一笑,看向窗外天空漸漸堆起的烏雲。
“二哥,要不要看一場好戲?”
“好啊。”
兄弟二人默契一笑,起身離開石梅山莊,來後山的去觀看一場精彩的大戲。
石梅山莊外,高牆之外百丈溝渠已恢復之前的模樣。
幾天前護送信陽侯和月牧的百名護衛的屍體已經變成一堆骨灰,與泥土混合成肥料被送到山下的農田裡去了。
駱名流邀請信陽侯和月牧站在山莊最西邊的一個崗哨雕樓上,看着百丈之外的溝渠裡埋伏着數百名信陽侯府的府兵,而爲首的是一名叫邢虎的護衛統領。
雕樓之上,駱名流手指向那些自認爲沒有被發現的府兵們,說:“侯爺府中的兵卒果然訓練有速,看那架勢亦與別府中的護衛不同。”
“駱莊主過講了。”信陽侯傲氣十足,滿意地撫着鬍子。
“看來駱某的人不能掉以輕心啊。”
“駱莊主有意比試比試?”
“怎麼,侯爺怕了?”
“怕?”
信陽侯哈哈大笑,“本侯這裡從未有‘怕’過。駱莊主的人儘管出手,讓本侯看看石梅山莊的梅影是不是浪得虛名,虛張聲勢。”
“如此,駱某就不客氣啦。”
駱名流訕笑,等着就是這句話。不怕死?來吧!
默默地擡起一隻手,再放下,駱名流氣定神閒地眺望着百丈之外溝渠裡埋伏的人影。
剎那間,一聲悠遠而低沉的哨聲響起,徘徊在山野之中,迴盪、迴盪、迴盪……
梅影現,修羅場,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用“戰場”來形容也不爲過,以一對二的殺戮,以少勝多的屠絞,即便離得遠遠得,仍然能聽見慘死之人的奮力吶喊、悽慘嚎叫。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顫動靈魂的血色大戲,看得人心底發寒,看得人戰慄退縮。
信陽侯年輕時曾上過三次戰場,後來他便以文官立於朝堂。多年未看見沙場的慘烈,此時他額上冷汗淋淋,藏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成拳,指尖都瑟瑟發抖。
再看月牧,他雖然曾經是北契國大王子的謀士,但戰場卻分外陌生。此時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血腥殘暴的場面,他已雙腿發軟,若不是雙手抓住雕樓的城牆石,早已經嚇癱在地上。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看得人膽戰心驚,殺的人赤目兇狠。
當這場殺戮結束時,信陽侯府的百名府兵無一生還,而梅影僅僅損失三人,兩人重傷。
“駱莊主,這……”
“侯爺不會反悔吧?難道侯爺不知道‘願賭服輸’四個字?”駱名流微微一笑,對城下的梅影,說:“讓侯爺看看幾日前那場漂亮的火龍。”
“是。”梅影快速閃去,對那一邊爲首的一人耳語幾句。
片刻之後,只見信陽侯府的府兵屍體被扔回溝渠裡,從西邊到東西堆積。
爲首的一人高舉火把,等其他人將油澆在溝渠裡,才丟下火把。
站在雕樓之上,信陽侯滿眼赤紅,眺望看那怒燃的火龍在大地上彎延伏起。
“駱莊主,你每次都是這般做的嗎?”信陽侯扭頭看向駱名流。
駱名流飄逸的灰白長袍隨風而起,俊美不凡的面容浮現奸猾的笑,“侯爺,駱某平生最不喜歡的是背叛,最喜歡的是斬草除根。”
“侯爺,今日駱某不留你在此用晚膳了。”
“來人,送侯爺回汴州城。”
“是。”
駱名流示意身邊的人將月牧收押回地牢,轉身便要走,卻聽到身後一聲。
“駱莊主,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