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死了。
可他沒死,甚至,還有一掙之力。
當葉楓靠近他時,他猛地繃起了身體,吊着他雙手的鐵鏈頓時嘩啦一響。
葉楓慢慢的後退幾步,消失在了此人的視線中。
此人頓時瘋狂的大喊起來:“葉楓,不管是你誰,讓趙玉平那老匹夫親自來見我,我要乾死他祖宗十八代。”
“你是說趙玉平?”葉楓的脣角浮出一抹笑意,身形再次慢慢的浮現在此人的視線中,玩味的說道,“很抱歉,你是沒機會幹翻趙玉平的祖宗十八代了。除非……你死掉。”
“你說什麼?”此人牛眼圓睜,胸口不斷劇烈的上下起伏,一臉震驚之色。
葉楓笑道:“我說,如果你現在立刻死掉,或許還能在通往陰曹地府的路上,追上趙玉平。再遲一點,恐怕就來不及了。”
“趙玉平死了?”
“什麼,趙玉平死了?”
“哈哈哈,老天有眼啊!”
“媽的,爲啥不是老子親手乾死他!”
……
此言一出,立刻在水牢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衆人紛紛叫罵,暢快淋漓的宣泄心中的興奮。
這胸口紋着老虎的大漢,更是仰天一聲長嘯。
動作太劇烈,牽扯到被鎖的琵琶骨,他立刻痛苦的弓起身體,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葉楓淡然的問:“你叫什麼?”
“我?”他奮力擡起頭,看向葉楓,一雙眼中閃耀着不屈的光芒,“我叫周興。”
“好,周興,我問你,你爲何會被關在這水牢之中?”
“得罪趙玉平,大戰五百回合而敗。”
“現在可還有一戰之力?”
“一身殘軀,何談再戰?但,只要我周興還活着,就一定要戰鬥下去。”
葉楓讚許的點了點頭,猛然一舉三級雷系仙寶短棍,霎時間,光芒大盛,耀眼的黃光充斥了整個水牢,閃耀着衆人的眼睛。
經歷太久的水牢關押,衆人的視覺早已習慣了黑暗,光芒一盛,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扭頭,眯起了雙眼。
但是,短暫的躲避之後,衆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葉楓手中的光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太久,沒有見到光了。
由於過於激動,衆人的眼角,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葉楓緩緩的環視一週,見這黑暗、潮溼又陰冷的水牢中,竟關押了不下五百人——這只是活人,死人更多,有些剛死去的,被水泡得浮腫不堪,更多的卻早已化成了森森白骨。
一時間,葉楓沒有見到蔣寧的影子。
於是,他再次看向周興,面無表情,道:“周興,你想出去嗎?”
“我……”周興聲音一梗,突然流下兩行濁淚,哭喊道,“從被關入這水牢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無時不刻不想出去啊!十年,十年了,我他媽的,被關十年了啊。”
“好!”葉楓點點頭,視線落在穿過周興琵琶骨的大鉤上,問道,“假如你真的出去了,有什麼打算。”
“打算?”周興一怔。
“不錯,趙玉平已死,你想殺他全家,恐怕也沒什麼機會了。”
“既然這樣……”周興黯然的垂下頭,“還有什麼打算,能出去再說吧。”
葉楓笑道:“既然沒什麼打算,就追隨我吧。”
“追隨你,你就放我出去?”周興忙擡頭看向葉楓,急急地問道。
“不!”葉楓搖了搖頭,“就算你不追隨我,我也打算放你出去。”
說着,葉楓輕輕躍起,脫水而出,兩手握住吊着周興右臂的鐵鏈,猛地一拉。
咔嚓!
鐵鏈登時應聲而斷。
這鐵鏈,其實並不甚堅固,只要修爲在天階中期以上,都能扯斷。禁錮周興的,實際上是穿過他琵琶骨的大鐵鉤,琵琶骨被鎖,實際上就等同於切斷了身體與雙臂的連接,令武者的雙臂根本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力量。
鐵鏈一斷,周興登時興奮的低喝一聲,右手拼力握住左側鐵鉤,竭力將深深鑲嵌在骨縫中的大鐵鉤扯了出來。
鐵鉤出體,劇痛無比,周興面色頓時一猙,強忍劇痛,咬牙切齒地又將右側鐵鉤扯出體外。
劇痛之下,周興幾乎窒息,僅靠左臂上懸着的鐵鏈,纔不至於撲倒在寒水之中。
好一個鐵漢!
葉楓心中讚歎了一聲,面色卻古井無波,只佇立在水中,靜靜的觀看。
周興緩了幾個呼吸,迫不及待的扯斷了栓在左臂上的鐵鏈,終於完全恢復了自由身。
然後,他馬上向葉楓一拜,道:“大恩不言謝,此恩,周興必報!”
說着,他身形一轉,救助他人去了。
“還蠻講義氣的嘛。”葉楓笑了笑,朗聲問道,“蔣英英的父親,蔣寧可在此處?”
衆人相視一眼,沒人回答。
葉楓眉頭微微一皺,再次朗聲問:“蔣英英的父親,蔣寧可在此處?”
聲音清朗,在偌大的水牢內久久迴盪,響徹在衆人的耳中。
片刻,角落裡,傳出一個細微而蒼老的聲音:“老蔣,叫你呢。”
葉楓心中一喜,忙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射去,但見角落中縮着一名身材佝僂的老者,卻並不是蔣寧。
見到葉楓,老者向另外一個角落裡努了努嘴。
葉楓順着他指示的方向一看,但見角落裡,一塊沾滿滑膩膩苔蘚的大石後面,藏着一個人。那人垂着頭,衣衫襤褸,**在外的皮膚上,全是傷痕,有些已經結疤,但更多的卻已化膿,整個人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蔣寧?”葉楓嘗試着喚了一聲。
“我不是蔣寧、我不是蔣寧……”那人慌忙向後縮,扯得鐵鏈嘩嘩作響。
葉楓踏步上前,撩起他貼在面門上的縷縷殘發,凝神一看,見其正是蔣寧。與初時那個衣冠楚楚、威風凜凜的白虎堂堂主相比,此刻的蔣寧,就是一個惶恐無助、滿身惡臭的男人,甚至,連在路邊行乞的乞丐都不如。
蔣寧一臉慌恐,竭力向後閃躲着,目光閃爍不定,根本不敢與葉楓對視。
想到他是英英的父親,葉楓面色一悲,雙手抱拳,深深一拜,道:“岳父,你受苦了。”
蔣寧一顫,慢慢的擡起頭,看向葉楓,淚水突然宣泄而下,老淚縱橫,悲切的哭喊道:“葉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我無顏再面對英英,我無顏再面對我的女兒啊!我求求你,殺了我,殺了我,然後告訴英英,說、說我已經死了,讓她別在掛念我。求求你,求求你……”
葉楓緩慢的說道:“岳父,對不起,你的要求,葉楓恕難從命。你是英英的父親,不管你做錯了什麼,即便你十惡不赦、殺人無數,你也永遠的,是英英的父親。”
蔣寧怔住了。
然後,再次痛哭了起來。
這時,那提醒葉楓的老者咳了一聲,虛弱地說道:“老蔣,你來這裡已有幾個月了,每天都被那三個殿主輪流鞭打,再怎麼有罪,也該抵消了吧。”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蔣寧悲慼的哭着,身子完全癱軟了下來。
葉楓輕聲一嘆,道:“岳父,若真覺得自己有錯,就好好活下去吧。”
說着,扯斷了蔣寧的鐵鏈。
被困太久,每日又要受到鞭打,蔣寧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懸着雙臂的鐵鏈一斷,他馬上便要撲倒在寒冷的死水中。
葉楓忙伸臂在他胸前一枕,扶住了他。
蔣寧費力的擡起頭,看着葉楓,一臉慚愧與懊悔——數個月的水牢囚禁,數個月暗無天日的生活,在日夜的鞭打虐待中回憶過往,這個心高氣傲的白虎堂堂主早已意識到了自己錯誤,這一刻,面對葉楓,他有些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