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平靜，卻頗帶了些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大義凜然的意味，這倒不是葉楓刻意表現出的姿態，面對那血色骷髏，葉楓雖然無畏，心中卻多少有些不安。這次出戰，必將在整個滄虹掀起一陣血雨腥風，追隨葉楓的聶遠等人，身處洪流的最中心，能否安然地歸來，完全是一個未知數。
孔雲神色複雜地看着葉楓，與葉楓一樣，他完全清楚出征意味着什麼。
鮮血！
殺戮！
死亡
……
許久，他站了起來，揹負雙手，走到牆邊，駐足在一副猛虎下山圖前，望着圖中的威風八面的猛虎，道：“強如百獸之王，也有油盡燈枯的一天，趁我還活着，動一動吧。”
說着，他轉頭再看葉楓，道：“我需要十天的時間召集麾下閒雲十三衛，十天後，我們在熾鳳城相見。”
“好，那便告辭了。”
葉楓轉身離開小草屋，與聶遠、曾易等人一同回到了熾鳳城。
十天後，熾鳳城西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宅院中。
孔雲坐在樹下的小桌邊，在他周圍，聚着十二個人。
一名商賈打扮的肥胖中年皺着眉，哼哧哼哧地問道：“孔聖，你已經決定了？”
孔雲沉重地點了點頭。
肥胖商賈倒吸一口冷氣，轉而看向其他十一個人。對他而言，除了鵬飛錦，其他十個人都是完全陌生的。所謂閒雲十三衛，重點在那閒雲二字，這十幾個人完全秉承了大隱於市的閒雲之態，商賈、小販、樵夫、漁民……平民職業在所多有。他們裝扮也極其符合自己的身份，若將他們隨意扔到人羣中，絕對不會引起注意。
這肥胖商賈一面把玩着玉扳指，一面觀察着其他人，許久，嘿嘿笑了兩聲，道：“孔聖，滄虹北部是咱們的地盤，何必爲了一時之氣，到西、東兩部攻擊另一個聖賢呢？兩大勢力的對撞，可不是開玩笑的，保不準我這大腦袋就交待了。我有三十幾個兒子，五十幾個閨女，大把的錢和女人，掉腦袋也太虧了點兒。”
鵬飛錦登時大怒，喝道：“你什麼意思？”
“別誤會別誤會……”肥胖商賈連連晃手，“我可沒啥意思……努力修煉是爲了啥？還不是爲了不被人欺負嘛！現在，沒人敢欺負咱了，咱也沒必要去欺負別人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這麼說，你不同意此事了？”孔雲沉着臉問。
“嘿嘿……”肥胖商賈又幹笑了起來。
孔雲沉聲道：“那沈賢野心極大，遲早要吞掉滄虹南北，相比主動出擊，坐以待斃勝算更小。”
肥胖商人滿臉堆笑：“孔聖啊，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恬退隱忍，沒什麼名氣，武道榜上也沒我的名字。就算沈賢真的霸佔了整個滄虹，也不會找我這樣小人物的麻煩不是。如果沒什麼其他事，我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說着，晃動一身肥肉，便要向外走。
孔雲的面色更沉了。
鵬飛錦立於孔雲身後，目光如火，顯然已憤怒至極。
那肥胖商人走了幾步，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突然頓住腳步，轉身笑道：“孔聖，你看，我竟然把這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哎，年紀大嘍，還是回家抱抱兒子，享清福吧。”
說話間，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物件，甩到桌子上，正是那代表了閒雲十三衛身份的白雲狀胸章。
孔雲一言不發，鵬飛錦卻怒道：“你可是要退出閒雲十三衛？”
“年紀大了，不想惹麻煩，這閒雲十三衛，不當也罷。”肥胖商人說完，轉身繼續向門外走。
就在他即將踏出房門之際，孔雲的話，突然響了起來：“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東西？”
肥胖商人一怔，轉頭問：“還有什麼東西？”
孔雲緩緩站起，面色十分沉重，道：“當初，你加入閒雲十三衛，我贈給你一件三級土系仙寶，你可是忘記了？”
胖子脣角浮出一抹不屑：“這仙寶已與我滴血認主，再說了，送出的東西，可有要回去的道理？”
孔雲道：“接受這件仙寶的同時，你就應該想到，自己承擔了怎樣的責任。既然不想承擔責任，便將這仙寶送回來吧。”
胖子冷哼一聲，道：“如果不還呢？”
“不還？很簡單，死在這裡！”孔雲緩緩端起茶杯，語氣不急不緩。
鵬飛錦已將長槍握了起來。
見狀，胖子不怒反笑，道：“聯結我們閒雲十三衛的，就是這仙寶，沒有仙寶的饋贈，又有誰願意加入這勞什子閒雲十三衛？好好好，這東西，還給你就是了。”
他取出一個土黃色的圓珠，解除認主後，丟給鵬飛錦，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孔雲沉聲問：“還有誰想走？”
“我！”
“還有我！”
當下便又有兩個人留下仙寶，轉身離開。
除去葉楓，閒雲十三衛便只剩下了九個人。
孔雲目光閃爍，脣角微微**，他萬萬無法想到，戰鬥還沒有開始，自己便損失了三個部下。
之前在草屋中與他共飲的漁夫說道：“孔聖，這幾個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當初加入我們閒雲十三衛，也只是爲了仙寶。這樣的人派不上用場，或許還會成爲拖累，他們走了也就走了，孔聖你切莫難過。”
“恩。”孔雲沉沉地點了點頭。
便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葉楓的聲音：“孔聖，各位兄弟可都到齊了？”
孔雲忙迎出去，但見葉楓立在門口，聶遠等人分列在葉楓身後，方纔叛逃的胖子等人竟赫然被聶遠等人架在身前，幾人垂着頭，都是一副頹然的神色。
“這……”孔雲啞然。
葉楓笑道：“方纔我等正與這三人撞了個滿懷，見他們神色慌張，便盤問了一下。這些人當下便要出手殺掉我們，幸好我的兄弟們也不弱……孔聖，放走他們，可算是你的大意啊。”
孔雲一怔：“此話怎講？”
“譁——”
鄭淼面無表情地撕開胖商人的衣袖，但見其肩膀上，赫然紋着一隻恐怖的血色骷髏。
孔雲的瞳孔驟然內縮，身體猛地一顫。
餘下九命閒雲十三衛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神銳利了起來。
葉楓道：“很顯然，這個人已是血色骷髏的人了。看來，沈賢不僅派蘭波拉攏了李若水，還派其他人招攬了這個胖子。”
說完，葉楓在胖子肥碩的肚皮上用力一拍，那胖子只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失去仙寶，他根本不是葉楓等人的對手，掙扎只會招來更慘烈的責打。對他更不利的是，曾易的長歌就抵在他的腰上，只要曾易動一下念頭，銳利的劍氣就會將他的身體分成兩段。
孔雲怒了。
他咬牙切齒，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向胖子砸去。
啪！
茶杯在胖子腦袋上炸開，清冷的茶水灑了胖子一頭，茶葉的渣滓混着茶水從他臉頰滴落，讓他看起來無比狼狽。
但是，這一砸，並沒有給胖子帶來實質性的傷害。
葉楓表面不動聲色，心下卻微微一顫。
盛怒之下，孔雲無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從茶杯出手的力度和速度判斷，他的修爲境界，竟然只在天階後期左右。
統領十三個高手、被尊爲聖賢之人，竟只有天階後期的實力，想來實在是不可思議。
再看胖子，耷拉着腦袋，斜瞥了孔雲一眼，故作強硬之態，哼道：“一個不入聖階的老頭，偏偏被人稱作聖賢，實在是太可笑了。實話告訴你，不是沈賢拉攏我，而是我主動投奔他，整個滄虹大陸，也只有沈賢有實力配得上這聖賢兩個字！”
孔雲一時氣結，向後一仰，鵬飛錦慌忙扶住了他。
曾易皺着眉頭，低聲道：“宗主……”
葉楓擺了擺手。
撕——
一道劍氣射出，當下將胖子裂成兩截。
葉楓平靜地說道：“都出去吧，我想和孔聖聊聊。”
曾易、聶遠等人馬上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間，其他九名閒雲十三衛相視一眼，竟也服從了葉楓的命令，退了出去。
葉楓將孔雲扶到桌邊，爲他斟上了一杯茶。
孔雲飲下一口，略微舒緩了一下情緒，長嘆一聲，道：“葉楓，問吧。”
“何爲聖賢？”
“呵呵……”孔雲苦笑一聲，道，“什麼聖賢，其名不符啊！幾百年前，我只是一個散修的武者，實力不過天階初期，天資不佳，沒有宗派願意收留，只好隱居在一片竹林中。一天，我深入林中砍柴，在一個山洞中，發現了一處寶藏。”
“上古仙寶的寶藏？”
“不錯！”孔雲點點頭，“走出山洞，我開始尋找高手，組建自己的勢力，便是這閒雲十三衛了。沈賢和韓墨兒的經歷與我相差不多，不同的是，我自身實力弱，遇事只能依靠麾下閒雲十三衛，而那沈賢本身就是一個很強的武者。”
葉楓明白了。
孔雲所言非虛，所謂聖賢，當真只是運氣好到了極點的傢伙。
從這一點講，自己豈不是也可稱爲聖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