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滄虹北部。
然後,分道揚鑣。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葉楓不喜歡膽小怕死之輩,更不喜歡虛僞造作之人。
所以分別時,葉楓甚至懶得和這八個閒雲十三衛打一聲招呼、告一個別。八人也不敢觸葉楓的眉頭,只好悻悻然地向熾鳳城趕返。
一路回到霸拳宗境,遙遙望到熟悉的青山綠水,葉楓的心情大好。
衆人亦是興高采烈,曾易道:“宗主,我們出來兩個月,一身風塵,回去可要好好喝上一頓。”
“好!”葉楓高聲喊道,“請附近村落裡最好的廚師,全宗設宴三天。”
接下來的三天,乃是霸拳宗立派以來,最熱鬧的三天。
露天廣場成了盛宴之地,宗內的每一個人都在盡情地揮霍着難等可貴的清閒時光。
而葉楓,卻沒那麼清閒。
餵奶,換尿布……葉楓盡職盡責地履行着一個父親應盡的義務。短短兩個月沒見,辰兒胖了不少,每當葉楓抱起他,他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就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然而,他看的卻不時葉楓的臉,而是葉楓的一雙拳套。
這讓葉楓頗爲自豪。
葉楓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的兒子也會像自己一樣,憑藉勤懇努力,踏上這個世界的巔峰。
回到宗派的第四日,爲期三天的全宗歡慶結束,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葉楓將帶回來的十六個大骷髏的首級,連同蘭波的頭顱,一併裝在了祭壇中,抗在肩上,與任梓馨一同回到了任家村。
昔日人丁興旺、強悍無比的任家村,已長滿了荒草,不時有田鼠在埋在枯草下的廢墟中穿行,發出簌簌聲響。
蕭索,荒涼。
作爲任家村的以後一點血脈,任梓馨望着已經化作塵土的昔日的家園,眼中閃起了淚光。
“看,葉楓哥哥,我小的時候,經常爬那棵大樹,父親怕我摔到了,便小心翼翼地守在樹下。”
“那是我嬸嬸做飯的竈臺。”
“這是父親叔伯演武的校場。”
……
任梓馨緩步行在荒草與廢墟之中,挖掘着腦海最深處那屬於少女青澀而快樂的童年記憶。
她說,葉楓聽。
許久,任梓馨輕輕地說:“葉楓哥哥,謝謝你。”
“傻丫頭。”葉楓將她攬在懷中,輕輕地撫摸着她的秀髮。輕風一撫,枯草微微一動,幾隻嬌小的鳥兒撲棱一聲,飛上了枝頭,歪着頭,好奇地打量着這一對璧人。
任梓馨微閉起雙眼,脣角突然盪漾起甜美地微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任家村,看到父親叔伯並肩站到一起,對她慈愛地笑。
“馨兒,這是臥龍山裡的野櫻桃,好吃嗎?”
“來,嚐嚐父親煲的湯。”
“不行,你可知道那臥龍山裡有多少妖獸?你要想進山,至少要帶上二十個護衛!”
……
許久,任梓馨睜開眼睛,看向葉楓,目光無比柔和。
百鍊鋼化成繞指柔。
童年有父親疼愛,如今有葉楓庇護,此刻,任梓馨的心中裝滿了幸福。
她看向天空,喃喃地說:“父親叔伯在天上,應該過得很好吧。”
“恩。”葉楓點點頭,“走吧,梓馨,我們去祭拜……我們的父親。”
“我們的父親……”任梓馨的臉上,綻放出如花的笑靨。
二人手牽着手,進入一側的小林,此處坐落着一片荒冢,任家上下數百口,全部埋葬在這裡。
一晃二十年,荒冢之地長滿了野草。
葉楓將野草除盡,又將十七大骷髏的首級一字排在荒冢之前,微風輕輕一吹,周圍古樹嗚嗚作響,如泣如訴。
任梓馨的眼中,又盈起了淚花。
葉楓輕嘆一聲,道:“父親、叔伯,我帶梓馨來看你們了。仇人首級在此,你們可以瞑目了。”
說着,拉梓馨跪下,重重叩首三次。
呼——
風猛地大了起來,漫天黃葉飄落,沙沙作響。
任梓馨一怔:“父親他們聽到了,葉楓哥哥,父親他們聽到了,對不對?”
風兒旋起,無數黃葉卷集着,浩浩蕩蕩飄向天空。
葉楓仰頭望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是的,梓馨,父親叔伯他們聽到了。你說過的,他們在天上一定生活得很好。”
“恩。”
……
許久,風輕了,雲淡了。
任梓馨偎依在葉楓的懷中,香甜地說着,脣角,一直掛着甜美的笑容。
葉楓輕輕放開她,在她身下墊上衣服,向右側走去……
半個時辰後,葉楓回到任梓馨的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梓馨,我們走吧。”
“嗯?”任梓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但見一個寬三丈,高十丈的巨型石碑巍巍佇立在荒冢之前,上面由上而下地刻着幾個大字:任家先烈之墓。
大字之下,又有一行小字:女任梓馨,胥葉楓立。
每一個字都用丹青細細描繪,字體蒼勁,如同游龍,給人一種磅礴滄桑之感。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絕不能讓任家先烈孤零零地葬身荒地。所以,這半個時辰,葉楓專心致志地做完了這件事。
有了這尊巨大的石碑,後人至少會知道,這荒地墳冢的主人,姓任。
任梓馨呆呆地望着石碑,良久,偎依進葉楓的懷中,輕聲道:“相公,我們回家吧。”
這是任梓馨第一次稱葉楓爲“相公”。
葉楓心中暢快,在她俏臉上親了一口,壞笑道:“好咧好咧,回家入洞房嘍。”
任梓馨頓時羞紅了臉。
葉楓吆喝一聲,將她橫抱在胸前,哼着小調兒,向林外走去。
任梓馨縮在葉楓的懷中,羞澀地瞅着葉楓,問道:“相公,你在唱什麼呢?”
“十九摸,比韋小寶還多一摸,哈哈……”
“十九摸是什麼?咦……呀,壞死了。”
“開車了,坐穩嘍!”
“呀……”
葉楓一個起落便是千丈,驚得任梓馨大叫了起來。
……
數個呼吸後,陳家村。
二十年,陳家村可謂舊貌換新顏,村落的規模比起二十年前,至少擴大了二十倍,人口百萬,堪比繁華的大城鎮。
唯一沒變的是,聳立着葉楓雕像的廣場,依舊是整個村落的最中心。
廣場的右側依然是陳家村的祠堂,而左側,已成了繁華的商業地帶,論及熱鬧程度,比縣城也絲毫不遜色。
商業街的一個裝修精緻酒樓內,葉楓與任梓馨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不遠處的廣場。
廣場內,雕像的下方,陳家村的護衛隊正在訓練,一隊五百人,合計六隊。三千人手持長兵,口中喝喝有聲,訓練得一板一眼。
三千人,兩成以上進入了玄階。
六隊前方,楚原揹負雙手,大聲訓道:“武者修行,就是凝練身體,打熬氣力,怕苦的進不了武道。把胳膊擡高點,身子再低點兒。對,就這樣給我抗着這五百斤的石頭,再堅持半個時辰。”
楚原身後立着一個英俊的青年,揹負一柄巨大的鐵槍,神采奕奕,眉宇間還有些昔日孩童虎子的影子。
葉楓自言自語道:“虎子都這麼大了,不知道娶媳婦了沒。”
“相公,要不要下去和他們敘敘舊?”任梓馨問道。
“不了。”葉楓搖搖頭,“若是相認,沒有十天半月,咱們走不了。”
“哦。”
兩人坐了一會兒,左右的食客們突然全部起身,看向了窗外。
葉楓倍感詫異,再向窗外看去,但見廣場的兩側,多了兩列號手。伴着一聲悠長的號鳴,幾十個嶙峋老者蹣跚而來,手持香火,恭恭敬敬地將其插在了葉楓雕像前的香爐裡。
嫋嫋的香菸,頓時升了起來。
他們在供奉葉楓。
簡單的供奉儀式,並沒在人羣中掀起太大的波瀾,護衛隊依舊在訓練,食客們也重新坐下,繼續享用美餐。
鄰桌一個外地的小男孩稚嫩地問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子:“爹爹,他們在做什麼?”
中年男子憐愛地撫了撫小男孩的頭,慈祥地說道:“他們在供奉陳家村的戰神啊。每天的這個時辰,村中的幾十個最有威望的老者,就會爲那戰神上香,祈福他永世安康。”
“戰神是誰啊?”
“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啊,這方圓五六百里有很多強盜團,有一天,一位偉大的武者從天而降,只一揮手,就斬落了所有強盜的頭顱。”
“哇,好強啊!”小男孩的眼睛裡,放出了仰慕的光芒。
……
“噗——”
葉楓剛灌下一口酒,聽到中年男子的介紹,頓時有一種吐血三升的感覺。
任梓馨同樣哇了一聲,道:“一揮手就斬落了所有強盜的頭顱,這戰神好強啊!恩恩,真是強得不像話。”
葉楓無語。
任梓馨隔着半個桌子,湊到葉楓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相公,你猜,我要是告訴他們,這個戰神就在我身邊,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別亂來啊!”
“各位各位,有件事要宣佈一下……”葉楓的阻止沒起任何作用,任梓馨站在椅子上,雙手叉腰,異常驕傲地宣佈了起來。
嗖!
當食客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一桌的殘羹冷炙。
人,已經不見了。
“咦。好奇怪啊。”
“是啊,那裡明明有兩個人來着。”
“難道我們眼花了?”
……
衆食客迷惑不解,想了半天,沒有頭緒,只好繼續吃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