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院子裡清一色的男人,以及那些盤膝坐在地上,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並且吹的唾沫星子亂飛的傢伙們,葉天真有種想把負責引路的那人抓過去抽兩下瀉火的衝動。
不過將葉天引到這院子後,那負責引路的人早已將院子門鎖上匆匆去了,現在卻哪裡還有半個影子。
倒不是葉天看不起下人,話說當初在葉家堡時候,他自己本身就跟下人差不多,所以對這類人,他還是懷着很多感情來着。只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他要來的地方卻並不是下人聚集之地,而是要去隔壁那邊歡笑正酣的場所。縱然不爲了融入隋縣人的生活圈子,可關鍵的一點,他總得去找紅衣小魔女把龍骨精髓拿到手啊。
想想,葉天便沒有在這裡繼續呆下去的意思。不過他還沒有想到辦法離開的時候,院子前面看到他的人,就朝他嚷嚷了起來:“小子,你哪家的下人啊,這麼小年紀也夠資格跟着來縣衙?”
他說話的時候還朝旁邊的人連打了好幾個眼色。大抵這些下人們處在同一個縣城裡,雖然各自服侍的人家不同,但因爲同處與隋縣上流社會的僕人,見面的機會卻不會太少。因此在這院子裡的人,不說大家個個熟悉的話,最起碼來說常跟隨主家參加宴會的人,也都能混一個臉兒熟。
對於出現的新面孔,他們大多都會打問一番探個虛實。
不得不說跟着家主來參加宴會,卻被安排在這裡等候,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是閒得蛋疼。所以一旦有新人出現,他們在詢問過其屬於哪家之後,便會給出不同的待遇。若是實力強盛之家的下人,那自然是衆人恭維的對象,若是中等人家則多數不會引起太大關注,但若是勉強夠資格參加宴會人家的奴僕,他們自然要拿來調戲取樂纔是。
甚至,這羣上流人家的僕傭對待新面孔,還有一種叫做“打地鼠”的招數。
當然對於這事情葉天自然不可能知情,聞聽到有人言語,他只是略微擡了下眼睛,瞥見對方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後,便扭過頭看向了別處。不過這一瞥之下,倒讓葉天對此人留下了一點印象,那就是他左臉上有條刀疤,雖然只有半根指頭那麼長,但在這裡幾乎都屬於長相端正的隨從堆裡,卻顯得極爲扎眼。
不過即便如此,葉天依舊還是無視了此人的言語,他確實沒閒功夫與之對話。
但是葉天這麼悶聲不語看向別處的姿態,卻顯然給這人造成了一種錯覺。在下人的羣體之間不敢說話,那就是代表着沒底氣,說起來就是後臺不硬,而因爲如此,所以纔會在強勢之人的面前選擇避讓。這個心態最直觀的體現,顯然就被這人定義成了葉天扭頭看向別處的動作。
後臺不硬所以只能沉默,不經意之間,葉天就被許多人劃定了範疇。
所以在那刀疤臉朝四周使過眼色之後,立即有數人眼睛一亮嬉皮笑臉的站了起來,並且他們很直接就上前將葉天圍住,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議論了開來。
“小子,這麼小點就開始服侍主家,你家裡前幾輩都是奴僕吧!”
“我看着也像,小娃娃面生的緊,是不是第一次隨主家來參加宴會啊!”
“瞧瞧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能服侍得來少爺小姐麼?”
“小子,反正在這裡要等幾個時辰,來,給爺我捶捶腿先!”
……
話語嘈雜之間,這些圍上來的傢伙也就紛紛伸出了手,開始進行所謂的“打地鼠”遊戲。當然這個名稱只是形象的概括而已,真實情況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平常的打地鼠,那是有一個地老鼠在許多洞口之間鑽來鑽去不停冒頭,然後人就拿個錘子,瞅見哪個地方冒了頭就重重的敲擊下去。但是這些下人們顯然將這個遊戲賦予了一種新的玩法,那就是弄出無數把錘子,將一個地老鼠放在那裡你敲過來我敲過去,如同題皮球一般你玩我耍。
就像現在這個情景一樣,那些傢伙們紛紛伸出手掌,大多數就是等着“地老鼠”自己竄過來,然後在用每人都有一把的錘子,對其敲擊數下過過手癮。
當然,此刻在他們眼裡,葉天無疑就是那隻地老鼠,而他們的手就全算是錘子,這個打地鼠的精髓就在於,一隻愚笨的老鼠不停撞向許多出現的錘子。當然或許這個樣子將“打地鼠”的名稱換做“鼠撞錘”肯定要更加貼切。可若真那樣改換名稱的話,那似乎也就體現不出下人羣體裡的語言藝術了不是?
當然,這些東西對於葉天來說依舊完全不知,他只是感覺到這些傢伙都有向自己出手跡象的時候,頓時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直接繃硬起了身體上所有的肌肉。
於是乎,這些疾探而來的“鐵錘”,頓時感覺像是砸到了精鋼上一般,在一陣呼痛聲中紛紛縮了回去。
甚至有個別太過用力的“錘子”,在硬碰硬之下,還出現了輕微的“喀嚓”聲響。這顯然就是在拿雞蛋撞石頭的過程中,不但沒能玩弄到對方,反而使自己受到了不輕不重的傷害。
並且這些人的行爲顯然引起了葉天的厭惡。微微皺了下眉頭,他轉身對着領頭的那刀疤臉道:“你們想幹嘛?”
“小子,你還挺硬的啊!”到疤臉看清楚了剛纔的事情,同樣的皺了下眉頭,然後斜眼瞟着葉天,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對他說道:“這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剛纔幹了一件很蠢的事情。竟然反抗我們家丁僕役聯盟對你的檢測,嘿嘿,我看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睛!”
放完狠話,他朝身後招了招手,道:“小六子,去把在裡廳休息的護院們都給請來!我倒要看看這小子能有多硬,是不是連咱們各大家族的頂級護院都能抗住。”
這話說完之後,在場大多數人都立即嘿嘿獰笑了起來。顯然他們已經能夠預料,當護院們從後面的廳堂中出來幫手之後,眼前這個只有十來歲的小子,將受到何等程度的摧殘。大抵他們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因爲大部分傢伙在獰笑時,眼神中都透露出絲絲殘忍而興奮的光芒,這顯然就是以摧殘新面孔爲樂的直接體現。
“隋縣各大家族的侍從,也就這種速度。”葉天也是琢磨出了那些人的意思,在心裡不屑冷哼一聲,他不但沒有一絲半點擔心的神色,反而微微露出笑容,朝那刀疤臉問道:“你,是哪家的下人?”
“告訴你也無妨。”刀疤臉傲然撇了下嘴,道:“我乃趙家內房執事趙三千。小子你儘管記住這個名字,或者回去找你主家告一下狀,看看究竟能耐我何!”
葉天不屑冷笑反駁了一句:“嗤,這年頭,怎麼個是人都拿自己當成人物!”
“你小子說什麼?!”刀疤男趙三千聽到這話,聲音頓時提高了數分。感覺威信受到了打擊,他甚至再顧不得保持風度了,就那麼幾近氣急敗壞似的吆喝道:“老子倒是真要看看,這隋縣城裡還有誰敢不把我趙三千當成人物!”
“就你,還真算不得人物!”
他話聲才落,反駁的聲音便立即接了上來。不過這一次卻根本不是葉天說的,那聲音分明就是來自趙三千所站的後面。被聲音吸引後,所有人都忍不住往聲源的位置看了看,頓時就發現那些被趙三千找人去請的各家護院武者,已經簇擁着一個鐵塔般的壯漢,從裡面廳堂內來到了院落之中。
不過,這領頭的鐵塔壯漢顯然不爲趙三千所熟知,轉過頭看了之後,他忍不住神色疑惑的問道:“你是誰?!”
大抵是有些事情他沒注意到,但旁人卻自有細心之人。因此在趙三千這句話問出,對面那鐵塔壯漢還沒開口的時候,趙三千背後就有一個人急急湊到他身邊,又急又快悄悄耳語了兩句。
這兩句,頓時讓趙三千身體一顫,很是震驚的望了望那鐵塔壯漢,方纔抱拳行禮道:“霍兄弟卻是說笑了,對各位而言趙某確實算不得什麼人物。但是在家丁僕役聯盟之間,趙某人忝爲本屆盟主,卻是不得不對一些新人進行鞭策教育。是以剛纔這話,非是對諸位而發。”
在武者護院面前,趙三千自然是氣焰全無。畢竟隋縣城裡的人家,可不像那些大世家裡一樣,執事主管這種人物可以隨意指示護院或者保鏢之類的武者。在這一個階層的小城市裡,護院保鏢類武者根本就是可以和主家直接對話的人物,卻絕對不是他一個小小執事能夠得罪的存在。
更遑論,像現在站在趙三千面前的,還是名一流武者。
所以在聽到身邊有人提醒之後,他態度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過因爲從前可能他是威風慣了,所以縱使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但他言語之間多少還保留有一絲傲氣。
而這個時候,那鐵塔大漢聽過別人的描述,顯然也全面瞭解了方纔所發生的事情。瞭解了事情始末之後,這位鐵塔般的大漢,一頭烏髮居然直接倒豎而起,看似就要一片怒火直接竄將出來。可在大家的注意之下,他這頭髮僅僅只是豎立了一下,卻又不知道爲何緩緩回落了下來。
並且他臉上的表情也完全從一開始的激怒化爲了平靜,爾後,他又淡然指了指葉天,面向趙三千問道:“你說的不懂規矩之人,是不是就是他?”
“是他,這小子半點尊重前輩的態度也無!”趙三千望了望葉天,肯定回答了一句之後,隨即朝鐵塔壯漢抱拳說道:“這小兔崽子居然以身懷兩手三腳貓的功夫,而毫不尊重各位家丁界的前輩。咱們護院家丁本乃一脈相承,他不尊重我們便是不尊重各位武者護院,所以趙某想請諸位向其展示一樣,什麼叫做武者威能!”
他大抵感覺自己說的這句話頗有水準,因此眼前這鐵塔大漢應該會順勢賣自己一個面子,從而將那敢於挑戰他威信的小子給好好教訓一頓。
事實似乎也照着趙三千的預期在發展。
那鐵塔大漢在聽到他如此說的時候,頓時上前跨了一步,雖然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卻明顯帶這滔天似的怒意,指着葉天朝趙三千問道:“你說,是他不尊重你?!”
趙三千立即點頭應道:“沒錯沒錯,這小子做爲一個新人不守規矩,咱們一定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鐵塔大漢確認其所指之人後,表情忽然間就完全平靜了下來,然後他還衝着趙三千笑了一下,以玩味兒的語氣問道:“那你倒是說說,要給他個什麼樣的教訓呢。”
“最起碼,要讓他疼上十天半個月,不然他記不住今天這事情吧。”趙三千這會完全放下心來,從這鐵塔大漢的問話中,他認爲這是對方很明顯表達了支持自己的態度。而從護院武者們簇擁着他走出來的情況來說,這鐵塔大漢無疑已經成爲各個家族護院武者的領軍人物。
而既然這領頭人物支持自己,其他人自然也就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想想自己身後如今起碼不下六百人的龐大基礎,以及那些護院武者加入後所能展現的豪華陣容,趙三千認爲即便是不動手光憑藉氣勢,也足夠能讓對面的小屁孩嚇得心寒膽破!
如此想想,趙三千心裡便愈發高興起來。甚至他覺得眼前這小子對自己的頂撞,不僅算不得壞事還能說成是好事。畢竟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通過這件事情自己最起碼能夠獲得兩個好處。一則是加重自己在家丁界的威望,使得衆家丁對自己產生進一步的敬畏,二來嘛,則是通過這件事情,自己似乎可以跟這些護院武者們搭上關係。
只要跟這些人產生交往而後建立起關係,那麼自己以後在隋縣城裡的地位,縱是無法媲美各家的公子小姐,卻也絕對能夠稱得上家丁僕役裡的第一人。
那種風光,嘖嘖,光是動個念頭就足以讓趙三千心馳神往。
“人生啊,就要這樣纔算是完美無缺。”得意的感嘆一下,趙三千似乎又記起了一個事情,忙忙又朝鐵塔大漢抱拳說道:“對了,畢竟咱們是隨主家來參加宴會的,事情鬧到檯面上去了可是不會好看。所謂打人不打臉,這個請各位兄弟在出手的時候,儘量注意往下面招呼。”
“往下面招呼……打人,不打臉……”鐵塔大漢喃喃唸叨了這兩句,忽地輕輕笑了一聲,道:“你這個提議相當不錯,我決定採納並運用。”
“那是那是,咱這不是爲了把事情控制在較小範圍嗎。”趙三千趕緊附議了一聲,隨即看到葉天漠視的眼神,他便再度催促了一聲,道:“那麼就請各位兄弟動手吧。需得記住一定要讓這小子表面上看起來根本沒事,但最起碼卻要痛上十天半個月。如此方不駁我等教訓他的意思。”
“哼!”鐵塔大漢似乎對趙三千如此說法相當不滿,冷哼一聲後他瞥過來一眼,道:“我做事需要你來教嗎?”
這話出口,趙三千立即醒悟過來,自己方纔的言語略有不當。害怕惹到鐵塔大漢生氣,他立即彎腰抱拳行禮,連連道歉道:“不敢,趙某不敢!”
“嗤!”趙三千失笑搖了搖頭,然後拿手指着自己,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趙三千很明顯被這話問的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他卻小心翼翼的求證道:“你難道不是咱隋縣新晉權貴,葉大師府裡的護衛頭領,一流武者霍英雄麼?”
“不錯,總算你還知道我這麼個人。”霍英雄呵呵一笑,隨即又指着葉天對趙三千問道:“那你可知道,他又是何人?”
“他?”趙三千同樣跟着笑了兩聲,道:“這個小兔崽子趙某倒是不知道是誰。不過能夠肯定是,他絕對哪家新晉的侍從,要不然也不會如此不懂規矩,引得大家都要給其懲罰。”
趙三千這最後一句,顯然就是拿所有人在說事。不過對於這點,霍英雄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一樣,依舊只是輕輕搖頭一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針對趙三千似的,輕聲繼續提出了一個問題:“那你可知道,有一句話叫做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你又可曾明白,這句話究竟有着什麼樣的意思。”
“主辱臣死??”趙三千腦袋上顯然冒出了一連串的問號,不過面對着霍英雄的提問,他依舊中規中矩的回答道:“所謂主辱臣死,那是說得主家若受恥辱時,身爲下人的就應當效忠而死。不僅要替主人擔下污辱,而且要儘自己最大的力量爲主人報仇雪恨,不殺辱主者誓不爲人!”
他這話侃侃而出,解釋的通俗易懂再清楚不過,也讓這院子裡的所有人深以爲然,大點其頭。
但是,他這話卻換來了霍英雄仰天一陣哈哈大笑,隨即這位鐵塔般的漢子,一頭烏黑頭髮再度沖天而起,怒吼出聲道:“好,很好,趙三千,再沒有人能比你把這句話解釋的更爲透徹了,你讓我所有的疑問都獲得瞭解答!”
“慚愧慚愧。”趙三千忙忙謙讓了一下,道:“既然霍兄弟再無疑問,那麼就請出手教訓這小兔崽子吧。趙某明天就在醉仙樓略備薄酒,以謝霍兄援手之情。”
說完,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後,便將略帶殘忍的目光定在了葉天所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