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爆炸性的新聞,傳播速度是很快的,沒幾天時間,全天下都知道了梁州出現神蹟,神仙幫着梁州城的商人打廣告這件事兒!
這天夜裡,周武晚飯過後不知哪根筋抽了,想到要去御花園轉一圈遛個食!
走着走着,聽見前方涼亭裡坐着兩個小宮女,看着月亮一臉神往的嘀嘀咕咕,周武看見兩個宮女的薄柳身姿,不禁有些心猿意馬,童心一起,便想要上前捉弄二人,然後晚上就有了侍寢的新人了。
悄悄走進之後,卻隱約聽到二人在那說什麼:梁州、仁王、飛天、神蹟之類的話語。
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了起來,站在原地一語不發。
周武身邊的使喚太監劉公公見狀,臉色一遍,暗道不好,連忙站出來喝道:“大膽奴才,夜深了還不回去睡覺,跑出來幹什麼?自己去領五十大板!”
兩名宮女正說得起勁,聽見身後有人怒喝,嚇得花容失色,轉回頭來卻發現皇上滿臉陰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小臉煞白,行了一禮,便連忙告罪,逃也似的去領那五十大板了!
周武卻沉聲說道:“慢着!”
兩名宮女僵在原地,低頭看着腳尖,不敢動作!
劉公公臉色焦急,笑道:“陛下日理萬機,咱還是繼續去散步吧,這兩個宮女實在是不知死活,無妨,打她們五十大板,攆出宮去。陛下勿要爲了小小奴才動怒。身子要緊啊!”
周武沒有理會劉公公,目光灼灼的看着兩個宮女,道:“朕有話問你們。問什麼說什麼,膽敢隱瞞分毫,便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個宮女身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跪下身來,將頭埋進地面,顫聲道:“喏!”
“朕且問你們,梁州出了什麼神蹟?”
整個皇宮。整個朝廷所有人都將所有事瞞着周武和方孝孺,不想讓他們知道天下發生的事。想坐等天下易主。可以說,周武已經成了聾子瞎子,沒有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被現場捉住。宮女卻根本不敢隱瞞了。
周武只是幼稚,耳根子軟,卻並不蠢笨,聽見宮女二人的談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無形的大手遮住了雙眼,心中頓時怒火滔天!
宮女不敢猶豫,道:“回皇上,都在傳說梁州仁王是天神下凡,有飛天遁地之能。奇思妙想,更有魯班之技。造出一飛天神球,可帶數十人穿梭於雲端之中。飛遍天下,忽高忽低,忽慢忽快。高時能達到九天之外,低時緊貼屋瓦而過。慢時能停在半空之中,快時千里馬都追不上蹤影……”
周武越聽,臉色越沉。待聽完之後,臉色陰沉的都要滴出水來。冷笑道:“皇宮之中,怎可言如此離奇不可思議之事?蠱惑人心,你兩個賤婢可知罪?”
二人大急,不住的叩頭,青石地面都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周武冷聲說道:“拖下去,每人杖責五百,懸掛京城城門暴曬五日,以儆效尤!”
杖責五百?那人還活得了麼?皇宮裡的杖責可不是犯了錯,老師打學生的那種杖責,腕子粗的圓木,一仗便能打的人骨斷筋折,二十仗之下都少有活命之人,更何況還是五百仗?那已經不算是死刑了,算是鞭屍了,其目的在於將人打成肉糜啊!
兩個宮女嚇得失了禁,嗓子眼如同堵住了一般,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伏在地上顫抖。
劉公公幹笑道:“陛下息怒,爲了兩個賤婢不值得,咱們快些回宮吧,夜了!”
周武一揮手:“拖下去,行刑!”
兩名金甲武士出列,不由分說的拽着兩個苦命的宮女就拖了下去……
周武冷着臉看着劉公公問道:“劉平,你老實招來,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劉公公聞言,身子一顫,連忙跪了下來,哭聲道:“皇上恕罪!”
兩個宮女沒有死,被拖下去之後,兩名金甲武士嘆道:“兩個小丫頭片子,有事不知道悶在心裡麼?爲何一定要說出來?”
一個機靈的宮女哭聲道:“大哥救命,救命!”
“唉,收拾包裹,明天早上滾出京城,喏,這是我的腰牌,拿着它,皇宮禁軍不會多問的!”
女宮女也是懂得報恩之人,跪下來哭道:“大哥,您將腰牌給了妹妹,那您怎麼辦?”
“你不操心,回頭我會去掛個遺失,重新領一個,大不了挨幾板子罷了。我就是善良,見不得京城再死人了,挨幾下能救兩條人命,也算勝造七級浮屠了!”
另一個金甲武士笑道:“我們要造九級浮屠!”
“哈哈,對九級!”
二人說笑着,從懷裡掏出兩個銀餅子仍在地上,轉身離去,邊走邊道:“倒黴啊,今天丟了兩個銀餅子,唉,也不知道撿去的人以後還不還我!”
“哈哈哈哈!”
“……”
夜風裡,兩名宮女相擁而泣,撿起銀錢,對着二人離去的方向磕了九個頭!
自古以來,皇帝身邊的禁衛都是心腹手下,是那種甘願爲其肝腦塗地的心腹手下,而如今,心腹中的心腹金甲武士,卻可以爲了救兩個宮女的性命,陽奉陰違,可見整個京城離心離德到了何種地步!
這幾天,皇宮裡不停的死人,每天被拖到菜市口砍頭的人不計其數,最壯觀的一次是齊砍二百人的腦袋,血流如噴泉,最高的噴到了十多米高,場面壯觀,猶勝方孝孺殺官案。
一連好幾天。菜市口都血流成河,血水滲進了土地裡,整個菜市口無處下腳。一腳踩下去,被血混合的稀泥能沒到腳脖子。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有膽大的透着門縫往外邊看,看見了只聽皇命行事的驍騎隊近半的高層站在囚車裡仰天大笑,然後咔擦咔擦的聲音響起,那些笑聲也沒了!
也看到宮中基本都不出來露面的太監、宮女、嬪妃、公主們被手連手綁在一起。綁成一個大圈子,哭喊聲過後就是噼裡啪啦那種炸肉的聲音。有學問的不敢說。只是自己心裡知道,這在上古年間叫做炮烙!
沒辦法砍頭了,血流的太多,地上無處下腳。菜市口附近的民居基本上都空了。全都夾雜着細軟跑路了,據說一到夜裡,整個菜市口全是鬼哭狼嚎的聲音,道士說陰氣太重了,反正住不成人,沒見那潮溼一點的屋裡,都從地下往出來冒血麼?
砍頭要流血,血不能再流了,再流整個京城就成了血海了。頭不能砍。但人還是必須要殺的,那就只有炮烙了,一次能殺幾十個呢。還不見血。就是比較殘忍一點,死去的人都熟透了,皮膚表面焦黃焦黃的,脆脆的,一按就是一個空心的大洞。殘忍就殘忍吧,誰讓他們不主動給皇帝彙報情況呢?
那兩個宮女是最幸運的。但卻是整個京城最後一批幸運的人,第一批是太真公主嘛。沒辦法,她跑的太快了,幸運是必然的,在這個時段,周武都不跟你扯什麼親情。
但就是不知道勝造九級浮屠的兩名金甲武士命運如何了,反正跑出來的那兩個沒戶籍的弱女子,找遍茫茫屍海也沒看見他們,選擇性的相信,他們沒事兒。可是,像掛臘肉一樣掛在城門上的幾百只殘肢斷臂,卻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這是受了車裂的苦命人。
兩個宮女中的一個,非要說她看見了當天夜裡的恩人,因爲他扔銀餅子的時候,她看見他手背上有顆硃砂痣。
但另一個宮女卻哭着說她認錯了!
那個宮女也哭了,對着巨獸蟄伏一般的京城城門哭喊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救了人,佛卻不救他。佛騙人,佛說的是假的!”
不知是哪個膽大妄爲的賊子,組織起了京城周邊所有的和尚,多達數千人的和尚隊伍氣勢洶洶的來到了京城,沒敢去皇宮,只是無能的一齊跪在菜市口的血稀泥之中唸經!
唸經的聲音很大,京城裡見過大場面的人多的數不清,但就是沒人見過聲勢這麼大的慈悲咒,彷彿真的聽見了佛音,嗡嗡嗡的震天響。
所有人好像都看見了雲層之中有個禿瓢,滿臉悲憫的看着京城,好多人說那是幻覺,但更多的人說那是佛,如果物理班的學生在這,肯定會說那是雲層被風吹在一起,形成的圖案!
跪着念慈悲咒,往生經超度亡魂的和尚不多。而跪着念,念着念着就哭了的和尚基本上沒有,數千人跪着念,念得淚流滿面,這事情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說出去沒人信。
京城的人都愛看熱鬧,之前一直不敢出門,怕惹上殺身之禍。但現在爲了看這和尚唸經的熱鬧,居然也顧不上脖子上的腦袋了,紛紛出門站在街邊看熱鬧,就是都給看哭了。
上到名流勳貴,下到販夫走卒,在此時都是平等的身份——圍觀羣衆。
但這次的圍觀時間卻太久了,足足三天三夜!
因爲和尚們跪在地上唸了三天三夜!
這次的圍觀有點辛苦,三天三夜沒吃飯沒喝水!
因爲和尚們也是三天三夜沒吃飯沒喝水!
科學上說,三天不喝水人會有生命危險,但有時候科學不太準,反正這一次連暈厥的人都沒有。就連六七十的老太太,都哭的生龍活虎的……
大家都以爲來念經的和尚要遭殃,不說全部殺完,至少得死一半吧?可事實超乎人們得意料,周武並沒有下令說殺唸經的和尚,據小道消息說,周武的意思是超度一下也好,京城以後總是要住人的!
京城的所有人好像都麻木了,菜市口每天依舊在殺人,當着超度亡魂的和尚們的面殺人,大悲咒的聲音裡混雜着稀疏的佛音,又混雜着受炮烙之邢的慘叫聲,很立體,很聲動,但這聲音聽得全京城的百姓都兩眼通紅!
好長一段時間,京城都沒有下雨了,每天都是豔陽高照,每天都是晴空萬里,哪有一點陰氣不散的感覺啊?
百姓問了,但是京城很有名氣的一個算命道士說,天不願意下雨,因爲下雨會洗刷滿地血跡,會洗刷所有罪惡。這罪惡不能洗刷,得留着!
兩宮女出了京城,聽着身後震天響的大悲咒,面無表情。
過了一會兒,一人說道:“佛說的是對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爲什麼啊?爲什麼我看不見?”
“因爲因果報應還沒真正的到來啊!”
“那什麼時候纔來呢?”
“其實,已經來了!”
“哪裡?”
“你看,這是那個大哥的手,我這輩子就嫁它了。天台廟的方丈說,這隻手裡一定能燒的出舍利。我相信他,所以我相信佛說的是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