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師的車就停在路口旁的馬路上,他自己則是坐在後備箱上,夾着一根菸,這個點了,路上偶爾有一輛車經過之外,基本上靜悄悄的。
別說老張的亡魂了,安律師連一隻野貓都沒看見。
抖了抖菸灰,安律師再次拿起手機給周澤撥過去了電話,之前打了好幾次,都提示說不在服務區。
這次,電話終於接通了,在不遠處,也傳來了手機鈴聲。
安律師擡起頭看過去,先是看見了周澤,還沒等他抱怨周澤怎麼這麼慢呢,又看見了周澤身後的女人,當即面色一沉。
周澤和那個女人走了過來,周澤沒說話,女人先說話道:
“要做就麻利點,別耽擱時間。”
安律師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澤。
周澤搖搖頭,示意現在不方便解釋這個。
安律師又掃了一眼那個女人,跳下了後備箱,然後將其打開,裡頭,有一具中年男子的身體。
“趕屍一門的符文。”
女人朝下面屍體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新鮮的屍體儲存太不方便,哪怕純粹的冰凍也不是最好的辦法,趕屍一脈說白了和那些運輸水果海鮮的販子本質上是一樣的。
你如果運過來的是變質的海鮮,是爛掉的水果,賣給誰啊?
所以,趕屍一脈有着屬於自己的保存屍體的方法。
至於更高明的,則是以秘法確保屍體得以一直保持在一種隨時可以被驅動指揮行動的狀態上。
自然而然的,也就是一種隨時可以被鬼上身的狀態,安律師做這一行,有年頭了,裡面的門道和路子,自然是門兒清。
周澤拿出了老張的靈魂,
背後的女人舔了一下嘴脣,似乎很是垂涎的樣子,哪怕已經吃了三個,但她還是沒吃飽。
接下來,
周澤用自己的指甲控制着老張的靈魂將其押入了屍體之中。
老張的靈魂明顯表現出了一種排斥的反應,根本就融不進去,而眼下,距離老張死亡、其靈魂出殼已經很長時間了,再這樣折騰下去,要麼是周澤放任其下地獄去,要麼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周澤心下一橫,一發狠,直接將其靈魂壓了進去,只是靈魂進去是進去了,但仍然在體內亂竄,在失去周澤的壓制之後,隨時都可能自己跑出來。
“你這指甲,挺有意思的。”
女人看着周澤的指甲,露出些許玩味之色。
周澤沒理會女人,而是看向安律師,問道:
“怎麼辦?”
融入不成功,借屍還魂不成,怎麼辦?
安律師愣了一下,
我知道怎麼辦?
故事裡不是說他會自己飄蕩過來進入身體借屍還魂復活的麼?
你現在抓着他的亡魂過來了,和故事裡的劇本節奏完全不對啊。
並且,安律師以前所接收的,都是那種在地獄裡經過折磨淬鍊的惡鬼,他們的靈魂強度也靈魂品質本就不是這些剛死的普通亡魂能比的。
如果每個普通亡魂都能做到借屍還魂還陽,那這個世界不就早就亂掉了?
“真囉嗦。”
女人伸手,
對着屍體胸口結了一個印,
一道鮮紅色的印記瞬間落了下去,砸在了胸口位置。
原本還在四處亂竄的靈魂終於安穩了下來,像是熟睡了一樣。
“鬼差證呢?”
女人問道。
“嗯?”周澤愣了一下。
“他靈魂強度太弱,需要鬼差證壓制一下,別告訴我,你們打算偷渡他移花接木,結果連鬼差證都沒準備,那可就沒辦法了。”
“有,有的。”
安律師拿出了一枚鬼差證,這是周澤白天給他的。
緊接着,
安律師用自己的食指點在了屍體的眉心位置,取出了一滴黑色的血液,這是魂血,不是屍體之血,不過這黑色的血液看起來格外的鬆散,這也意味着身體內的靈魂現在很是虛弱。
將鮮血滴落在了鬼差證上,安律師又將鬼差證送入屍體手中讓其捏着,退後了幾步後,安律師對着周澤點點頭。
“如果她的封印有用的話,等過段時間,他可能就可以自己醒來了。”
“好了,你把車開回去吧,把他也帶回去。書店二樓房間不多了,你這陣子就和他住一間,正好可以負責照顧他。”周澤說道。
“…………”安律師。
“可以走了麼?”女人問道。
“你們要去哪裡?”安律師問道。
“陪她辦件事,她是從奈何橋上下來的。”
“不用介紹了,眼前的這位,我知道。”女人看着安律師,“以前,我們奈何橋也和他有過業務往來,我說的,對麼?”
安律師沉默了,他的身份,有些尷尬,其實不適合見官面上的人物,哪怕是他以前的客戶。
他也清楚,在地下的那些客戶眼裡,他安不起,其實就是一個在陽間的混子,尚不得檯面那種貨色。
“那你自己,小心點。”安律師對周澤提醒了一聲,而後坐進了車裡,發動了車子走了。
開出去後,安律師還特意通過反光鏡看着周澤和那個女人站在一起的畫面。
“可以走了麼?”
女人繼續問道。
周澤點點頭,拿出手機,喊了一輛快車。
雖然這麼晚了,但在發了紅包之後,還是有人接單了,十多分鐘後,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路口位置。
周澤和女人一起走了過去。
“啥?去通城監獄?你們腦子有病吧,大晚上的去那個地方?不行不行,這單我不接了,你們退單吧。去了那邊我接誰回來啊。”
司機似乎是才注意到目的地位置,驚訝之餘準備放棄這單。
然而,
女人的手直接放在了司機的臉上,
司機愣了一下,
隨即軟綿綿地昏厥了過去。
女人打開了車門,把司機拖拽了出去,躺在馬路邊上的司機臉上還露出着享受的神情,像是在做着什麼美夢一樣,極爲陶醉。
“你會開車麼?”女人看向周澤,“會開車的話就開。”
說完,女人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周澤也坐了進來,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車上二人很長時間沒有交流,顯得很是寧靜。
最後,反倒是女人先開口了,問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我?”
“怕,很怕的。”
女人皺皺眉,“你之前做的事,如果我回去說了,或者捅到上面去,你會有很大的麻煩。這是犯忌諱的事兒,破壞了陰司制定的秩序。”
“嗯,所以我很害怕。”
“不過你可以放心,水至清則無魚,其實,陰司對於你們這種最低級的鬼差,也沒有很在意,你們,本就是消耗品而已。靠着績點,有人可以去賣命,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是的,所以很怕。”
“他,真的在那裡面?住在,監獄裡?”
“我和你約定好的,你幫我幫朋友借屍還魂,我幫你找到你想要的那支筆,我不會食言。”
“希望你不會食言,不過,也算是運氣太好了,好得就像是故事裡安排好的劇本一樣。
我原以爲我這次上來想找到他都得花費很長的時間,結果竟然直接碰上了你,而且你還知道他的存在和未知。
實在是,
有點過於順利了。”
“順利,不好麼?”周澤看了看女人,同時點了一根菸。
“順利,當然好,如果是真的順利的話。”
說完這句話,女人就不說話了,車內,再度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倒是女人會時不時地瞥向周澤的方向盤,
確切地說,
她是在看周澤手指。
很多鬼差,甚至是地下的一些鬼物,都有着自己特殊的能力,但這雙指甲,女人卻覺得有些非比尋常。
車子,終於開到了監獄外圍,周澤停了車。
“按照規矩,得白天預約探監才能進去。”周澤提醒道。
“我是陰間的人,沒必要守陽間的規矩。”
女人推開車門,下了車,直接向前走,沒入了前面的黑暗之中。
她走得很灑脫,也很乾脆,甚至,有些輕盈,就差跳躍起來了。
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任務,再下去交差,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雖說奈何橋沒有鬼差證,但大家本質上,其實還是相同的,都需要做事去體現自己的價值以及獲得認可。
周澤把手伸出窗外,
彈了彈菸灰,
今晚的事情,
他覺得有些過分順利了。
那隻鬼隼的出現,
這個女人的出現,
老張的靈魂最終被成功送入一具軀體之內,
女人說她要找一支筆,
周澤說他知道,
女人就以幫周澤朋友借屍還魂作爲交換,讓周澤帶她去找那支筆。
真是,
過分的順利,
以及,
過分的巧合啊。
眼下,
女人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周澤吐出一口菸圈,
拉下了遮光板,打開了裡面的鏡子。
鏡子裡,
也是周澤。
“她去了,能回來麼?”
周澤問道。
鏡子裡的周澤一動不動,沒有特殊的反應。
周澤笑了笑,
一隻手繼續搭在車窗上,
將菸頭丟在了地上,
打了一個呵欠,
“她如果能出來,我也不能讓她再下去,是不是?
她書陰間的人,沒必要守陽間的規矩;
那麼我既然在陽間,也就沒必要守陰間的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