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很怕麻煩,真的很怕麻煩,但這並不是意味着當真的有事情指名道姓指向自己後,還會傻乎乎地那兩片葉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裝作什麼都看不見。
許清朗見自己說完那些話後周澤的臉色變得這麼嚴肅,自己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有事麼?”
周澤搖搖頭,“沒事。”
“那我先上去了?”
“嗯。”
許清朗上去了,一步三回頭,本能地,他覺得有事,但既然周澤願意不和他分享,他也就不強求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有着屬於自己的盤算。
“你嚴肅了呢?”
唐詩看着周澤,似笑非笑。
周澤也在看着唐詩,抖了抖手中的菸灰,道:
“你爲什麼要調查我。”
“我說過了,是因爲好奇。”唐詩主動走到吧檯前,拉近了自己和周澤的距離,同時,指尖在吧檯上滑動,“你知道麼,你和我們不同,真的不同。”
“這話你以前說過,因爲我沒真正經歷過地獄,而你們,都被折磨過。”
“不,這件事,沒這麼簡單,我和那一位,是經歷了地獄大恐怖之後僥倖得以脫逃,而你,只是剛剛走在黃泉路上,就能夠得以逃出生天。
你知道麼,
一件事,一場經歷,
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比如,我和那一位每次談到‘地獄’兩個字時,都會下意識地心顫一下,因爲‘地獄’那兩個字以及包括它的所有畫面,都是烙印在我們心中的大恐怖。
哪怕是我們都重新‘活’了過來,但性格和行爲處事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改變。
你不一樣,你只是去地獄郊遊了一圈就回來了。
所以,你能和那位警察坐在小桌邊笑着聊起地獄,談笑春風。”
“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還查到了什麼?”
那位開車撞死自己的大貨車司機死了,
之前幫着徐樂買兇殺自己的徐樂堂弟也死了,
兩個人,在短時間內一起死亡;
尋常人可能不會把這兩個人的死聯繫在一起,但對於周澤來說,這件事,很不尋常。
徐樂死了,身體給了自己,
司機死了,
堂弟也死了,
之前參與過這件事的人,都死了。
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我們屬於這個世界的異類,我們甚至和鬼差不同,我們是偷渡客,而你,則是異類中的異類。
我們不一樣。”
“說重點。”周澤敲了敲黑板(吧檯)。
“你就沒有懷疑過,你的死以及你的重生,並不是一場意外?”
唐詩壓低了聲音,慢慢地問道,
“你仔細想想,這裡面,有沒有什麼你以前忽略掉的細節?”
…………
“他們來追我了,他們發現我了……”
老者的指甲刺入了自己的臂膀,以及老者最後如釋重負的笑容。
紅綠燈前,自己的車剛剛開出去,
一輛大貨車闖紅燈開出,
對着自己筆直地衝了過來。
火葬場的火光和那熾熱的溫度;
地獄黃泉路上的麻木和悽清。
無面女的咆哮和不甘,
自己指尖長出的黑色指甲。
迷迷糊糊在路邊搖晃的自己,
一名穿着衛衣的男子從書店裡跑出來,
他用棒球棒砸死了徐樂,
然後自己進入了徐樂的身體。
…………
周澤緩緩地擡起頭,睜開眼,
那個殺死徐樂的人,
自那次自己報警之後,他的下場,到底如何了?
這件事,周澤一直忽略掉了。
他一直在書店和林醫生這些事情上來來回回兜圈子,對徐樂的死以及自己的“鵲巢鳩佔”,更多的還是理解成一種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老天有眼。
但既然送到醫院準備接受搶救的老者將指甲刺入自己的臂膀是故意的,
開車闖紅燈撞死自己的大貨車司機是故意的,
這麼多人,都是故意的,
那麼,
那個之前自我解釋成一時頭腦發熱準備搶點錢用棒球棒敲死了徐樂的那個男子,
他是否,
也可能是故意的?
如果他是故意的,
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死到自己的生,
這一條線,
都是被認爲設計好的,自己就像是玩具賽車道里的玩具賽車,看起來風馳電掣,但其實僅僅是在跟着既定軌道在行進。
“看來,你是想到了一些什麼。”
唐詩又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塊大白兔奶糖。
周澤拿起了電話,他準備打電話給派出所,上一次自己報案了,還去派出所做了筆錄,當初的自己和林醫生的第一次見面也在派出所裡。
那個女警察把林醫生領到自己面前然後說:“你妻子來領你走了。”
周澤還恍惚了好一陣子。
不過,在撥打電話前,周澤看着唐詩問道:
“你是怎麼發現的?”
“你知道麼,你和我們對比起來,
就像是在狼窩裡,
混進去了一隻萌萌的哈士奇。”
………………
雨還在下,沒有任何停歇的架勢,通城位於長三角地區,這個季節自然是雨水充沛。
這裡沒有地震,也沒有海嘯,唯一還算是經常發生可能會造成一些影響的,也就是內澇。
穿着雨衣,周澤行走在老舊的公寓房樓下,垃圾桶已經被雨水浸泡,一些垃圾已經漂流了出來。
唐詩穿着雨靴,黑色的雨衣,兩條腿在雨水中若隱若現,只是現在的周澤自然沒閒心思去欣賞這種風景。
之前打電話查了一下情況,被自己送入派出所的人不過是被拘留了半個月,罪名只是違反治安法規,畢竟雖然他去周澤店裡“行兇”,但最終結果是被周澤撂倒了,想弄個什麼大罪名也難。
而且周澤總不可能說:
警察叔叔,
他是殺人犯,
他殺了我,
而我不是我,
我是借屍還魂噠!!!
如果這樣說,
估計,到時候他沒進去,
自己反而要被強制送精神病醫院了。
不過,周澤還是從那裡查到了那個人的地址,就在這一片區域。
“就是這間了。”
上了二樓,周澤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這裡小區大部分都是租住給來通城打工的外來務工人員,環境設施其實都很差,而且用的還是公共衛生間。
“你確定?”唐詩問道。
“門牌號應該沒錯。”
周澤嘗試着向窗子那邊望了望,裡面有紗窗擋着,還有破舊的窗簾,所以從外面看不清楚裡面。
“我去找個東西把門先撬開……”
“咔嚓……”
門鎖自動打開。
唐詩對周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周澤愣了一下,
笑了笑,
走了進去。
心想着不和你一起去做賊真是可惜了。
屋子其實就是一個套一,
一個房間,
放着牀和衣櫃另外還有一個小竈臺,放着電磁爐。
屋子裡收拾得到還算是幹整,但一些地方已經積攢上了灰塵,顯然許久不曾有人居住了。
“他放出來多久了?”
“好幾個月了,我重生回來第二天就把他送進派出所,半個月後他就被放出來了。”
周澤環視四周,檢查着這裡的細節。
“他搬家了麼?”唐詩說道。
周澤搖搖頭,“不確定。”
那個用棒球棒打死徐樂的傢伙,
失蹤了?
周澤忽然注意到牀面後面的牆壁上有一塊區域有些不同,他踩上了牀,伸手在那塊牆壁區域上摸了摸,然後道:
“這面牆,像是後來刷的。”
“裡面,藏着東西?”唐詩問道。
周澤把自己耳朵貼近了牆壁,伸手在牆壁上敲了敲,“不像是鏤空的。”
其實,這類房子牆壁位置,空餉鏤空真的很常見,一般家裡新公寓房裝修業時,裝修團隊會先派一個老師傅過來拿着尺子在牆壁和地板上敲一敲,發現問題的話找開發商去要求整改然後再進行裝修施工。
“打開看看就好了。”唐詩說道。
周澤點點頭,剛準備說自己去找工具,然後看了一眼唐詩,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唐詩目光看向電磁爐旁邊的菜刀等堅硬一點的物體,而後這些物體飛了出來,不停地擊打穿鑿着那面牆壁,循環往復。
周澤腦海中再度浮現開一個建築公司的念頭,
白鶯鶯一個人抵得上一個施工隊的勞力,
唐詩可以抵得上一批工程器械,
自己只需要坐在那裡數錢就好了。
不過,隨着那面牆壁不斷地龜裂,周澤馬上摒棄掉了腦海中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
“砰!”
一塊牆面破碎掉落,
一張人臉露了出來,
這張人臉還保持着驚悚的表情,似乎完美延續着死前的情緒狀態。
是那個人,
是那個拿着棒球棒敲死徐樂的人!
空氣中,
瀰漫着一股酸味。
周澤伸手,檢查了一下里面的屍體,皺了皺眉,道:
“屍體才死不到一週的樣子。”
“你好像不是法醫。”唐詩提醒道。
“這是外科醫生的常識,根據屍體死後程度可以大體判斷出死亡時間。”周澤解釋道。
“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剛剛敲擊的牆壁,絕對不是才封存上去一個星期不到的樣子,最起碼三個月了。”
唐詩剝開了一塊奶糖,放入自己嘴裡,繼續道:
“除非你認爲他是在一個星期前被殺死,然後挪移進三個月前封閉好的牆壁裡的。”
周澤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
很顯然屍體不可能是後續被“空間傳送”進牆壁裡的,且牆壁在唐詩開鑿前保存完好。
吸了吸鼻子,
那股子酸味,
之前只以爲是屍體散發出的味道,
這時候,
周澤猛地意識到了什麼,把屍體的腦袋頭髮扒開,
果然,
找到了一個小孔,這是注射孔。
“是的,屍體死了很久了,但他被注射過福爾馬林,所以屍體才能保存得這麼好。
另外,
福爾馬林,應該是在他生前就被慢慢注射進去了,
因爲藉助血液循環擴散全身的話,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