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早猜到路英會強行將尋霜送回玉胡,你派人跟着只是擔心她的安危?”夏晴問道。
“是的!尋霜性格很叛逆,也很固執,她不想回家,便會想盡一切辦法逃跑,一路上她不停的裝病,不停的逃走,再被抓回去,導致一隊人馬行程緩慢。直到路英死在戰場上,她還未到達玉胡!”
南宮辰說,“路英戰死的消息大家本來都瞞着她,想先把她安全送回玉胡再說,誰知她偷偷聽到他們的議論,知曉路英已被三哥殺死!她更加不肯回玉胡,以自殺威脅,堅持要返回戰場,去替路英收屍!那些人沒辦法,只好依她!可是還沒等她返回戰場,便傳來玉胡路家被一夜滅門的消息,負責護送她的人更是接到皇帝密令,要求即刻誅殺尋霜。那些人雖曾經是路英手下,但他們畢竟是漠國人,路家已亡,他們自然終於皇帝,當即便對尋霜動手!”
“你派去的人救了她?”夏晴問。
南宮辰點點頭,“是!並且,他們還送她去曾經的戰場看了下,只是在戰爭結束後不久,那些屍體便全部被焚燒成灰燼……”
夏晴能夠想象陸尋霜該有多麼痛苦,面對着空空蕩蕩的天地,卻再也找不到一個親人,甚至連親人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屍骨都見不到,想要祭拜,都沒有辦法。
夏晴嘆了口氣,“那麼,她現在在哪裡?”
“辰王府!”南宮辰憂心道,“路家嫡系全部被殺,旁支親屬早在多年前便被父皇下令誅殺,她在這世間已無一個親人,我也不知該將她送向何處,只能先把她接來榮安。只是她自從來此後,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飯也吃得極少,整日都在發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會安慰人……”
“我去看看她吧!”夏晴還是很喜歡陸尋霜這個女孩的,看她落得如今這般地步,着實心疼。
“我隨你一起!”
南宮辰當即命人備車,前往辰王府。
辰王府距離閒王府不遠,是南宮辰封王后,皇上賞賜的府邸。這府邸數年前便已修建好,就是準備給皇子封王后用的,所以一直無人居住。
南宮辰雖然有了辰王府,但因爲政務繁忙,他大多時候居住在宮中,只是在陸尋霜住進去後,南宮辰才經常回來。
辰王府內很安靜,下人並不多,且都是從凌雲寨居民中選出來的。
南宮辰將夏晴帶到陸尋霜的房門外,停住腳步,“她就在裡面,從住進去後,就沒出過門。”
“你先在外面等着,我進去看看!”
“好!”
南宮辰等在門外,夏晴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原本向陽的房間,因爲窗戶和門全部關着,所以房間裡光線很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夏晴環顧一眼,房間裡四處無人,看來陸尋霜是待在牀上。
牀帳全部垂下來,將牀遮得嚴嚴實實。
“尋霜,是我,夏姐姐!”夏晴緩緩朝牀邊走去,“我來看你了!”
夏晴輕輕拉開牀帳,便看到陸尋霜穿着一襲白色素淨的長裙,蹲坐在牀上,雙臂環抱着自己的膝蓋,頭靠在牀頭,雙眼無神的望着前方。
她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長髮散開着,稍顯凌亂的垂在兩側。臉色蒼白,眼下紅腫,看上去很憔悴,像一朵衰敗的花。
“尋霜……”夏晴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忍不住眼中泛淚。
真的很心疼。
曾經的陸尋霜,活潑開朗,每日快樂得像花叢中的蝴蝶,笑聲傳遍整個山寨。
她純真善良,雖出身權貴,從小錦衣玉食,身上卻一點也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反倒對寨子裡的每個人都很好。
她勇敢堅強,發現心中所愛之後便勇敢追求,哪怕被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她也毫不氣餒,越挫越勇。
夏晴永遠不會忘記初次見面時,她穿着黑色短裝,打扮得像個男孩子,臉蛋圓圓的,笑得純真無邪對她說:
“這是哪裡來的小美男?比我還瘦,沒天理呀。”
“姐姐快幫我,我要減肥。”
“因爲我要去見寨主。”
就是那樣一個可愛的女孩,那般討人喜歡,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
她再也不用辛苦減肥了,因爲她已經瘦了太多太多。
夏晴坐在牀邊,定定的看着她,緩緩的說:“我知道你很難受,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心疼……南宮瑾他在戰場上殺了你父親,我很抱歉!當時我被冥寒擄走,南宮瑾他太過擔憂,才瘋狂殺人,只想快點結束戰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陸尋霜沒有任何反應。
夏晴想了想,繼續說道:“尋霜,在我印象裡,你一直是一個勇敢的女孩,敢愛敢恨!你父親爲漠國皇帝效忠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可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不說,漠國皇帝還在他剛剛戰死沙場之後,派人屠殺路家滿門!這樣的惡行,你父親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啊!”
陸尋霜依舊沒有動彈,眼眸卻眨了眨,流下兩行清淚。
“古皓然他和你有相似的經歷。古家本是慶國三大家族之一,世代將門之家,古皓然自小身世顯赫,備受寵愛。他和朱家小姐朱如玉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然而,在他十二歲那年,朱家聯合皇上對古家動手,致使古家滿門被滅。朱如玉明明提前知曉此事,卻爲了家族利益沒有告訴古皓然,只是派人提前把古皓然約了出去,使他免於那場禍患!於是,古皓然一人活了下來,全家人都死了!你說,他該謝朱如玉,還是該恨她?”
“恨!”陸尋霜終於吐出一個字。
“是呀,該恨!”夏晴繼續說道,“朱如玉只知道她愛古皓然,不想讓古皓然死,但她又不能出賣家族,所以她選擇了救古皓然一人。但對古皓然來說,他寧可跟全家人一起死,也不願一個人苟活於世。其實,死並不是最痛苦的,死後或許還有天堂,或許還有來世,總歸是結束了今世之苦,但活着的那一個人,卻要承受一世的悲傷痛苦,被無盡的思念和悔恨折磨,還要揹負復仇以及延續家族命脈的使命!”
“那時候,他僅僅只有十二歲!十二歲,便要承受這一切!這些年來,他吃盡苦頭,只爲復仇而活!他恨皇上,恨朱家,最恨的卻是他深愛的女子,朱如玉!”
夏晴說:“我知道,你其實有些恨南宮辰,因爲他是你殺父仇人的弟弟,更因爲你本可以隨家人一起死,卻偏偏被他派去的人給救了,讓你不得不面對這份難以承受的痛苦。就像古皓然恨朱如玉一樣。可是,朱如玉有錯嗎?她當時和古皓然一樣,也僅僅是一個小女孩。朱家和古家的鬥爭由來已久,發展到如今,已是水火不容,何況皇上想要攬權,打擊三大家族的勢力,必然會挑一個家族動手,古家不滅,被滅的可能就是朱家。所以朱家纔會先下手爲強。如果朱如玉當初將朱家的計劃全盤告訴古家,最後致使古家反擊成功,朱家覆滅,你覺得這樣就是好結果嗎?”
陸尋霜悵然無語,淚如雨下。
夏晴長長嘆了一口氣,“權勢之爭,向來不論對錯,只論輸贏。國與國之間的鬥爭亦是如此。你父親身爲漠國將領,率兵攻打慶國,南宮瑾身爲慶國王爺,理應率兵抵抗。雙方都沒有錯,錯的是最先想要發起這場戰爭的人!原本你父親爲國犧牲,其家眷理應得到朝廷厚待,然漠國皇帝心狠手辣,完全不把你父親的功勞放在眼裡,只因覺得路家其餘人等無利用價值,便下此殺手。如此慘無人道之人,不配爲帝!”
“尋霜,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痛苦並不能解決問題!古皓然能夠隱忍數年,終於在不久前親手砍下朱家人的頭顱,報得血海深仇,那麼,你爲什麼不可以?漠國皇帝爲一己之私掀起戰端,派你父親出征,致使他戰死沙場,而後不僅不表彰其功勞,還殘忍滅殺路家滿門,如此罪行,你便放任不理嗎?”
夏晴拉起陸尋霜的手,緊緊握住,“尋霜,你應該振作,應該努力習武,讓自己足夠強大,好有足夠的能力爲你的父親,爲你慘死的親人報仇!漠國皇帝是你最大的敵人,你必須殺了他!至於南宮瑾,你若也想殺他,我不反對,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已認定他爲一世伴侶,你若要殺他,那麼,我們只能是敵人!”
陸尋霜聽得此話渾身一顫。
夏晴定定神,繼續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畢竟在凌雲寨的那一年裡,你一直拿我當姐姐,我也誠心拿你當妹妹看,你遭遇這樣的事情,我理應幫你,堅定的和你站在一起,但是,真的很抱歉,霜兒……”
夏晴仰起頭,不讓眼中的淚花掉下來,聲音卻已哽咽。
陸尋霜終於控制不住,一下子撲到夏晴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想哭就哭吧!”夏晴緊緊抱住她,“霜兒,我知道這些於你來說是不可承受的傷痛,你想恨誰都可以,但唯有一人,你萬萬不可去恨,那便是南宮辰!若沒有他,你早已是一縷亡魂。雖然活下來,便要面對諸多痛苦,但只要心向光明,依然可以開始新的人生。我知道你很喜歡南宮辰,不然也不會乖乖待在這辰王府中,你介意的只是南宮辰和南宮瑾之間的血緣問題。但是,霜兒,你瞭解南宮辰的過去嗎?你只看到南宮辰是南宮瑾的弟弟,你可知道,他們在凌雲寨之前從未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