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粉黛這才意識到,她二姐姐突然而來的燦爛笑容根本不是笑給她,這普天之下能讓她二姐姐展出這樣笑容的人,怕是隻有一個,也是最讓她揪心的那一個——玄天冥。
鳳粉黛顫顫地轉回身去,果然,一輛寬敞的馬車正掀了車簾,裡頭坐着一人,一身暗紫冬袍,面戴黃金面具,眉心隱隱的透出一個紫色的光點,不玄天冥又是誰!
她想下跪參拜,卻又捨不得移開眼睛,就那麼盯盯地看着馬車裡的人,心頭掀起巨浪滔天,久久不復平靜。
鳳羽珩瞅着玄天冥兩隻手又不耐煩地去握鞭子了,這才無奈地搖了頭,出言提醒:“四妹妹,若是不想臉上挨一鞭子,還是把眼珠子收回來吧。”
粉黛一驚,立即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可她也不哪來的自信,就覺得玄天冥心裡清楚她是喜歡他的,定然不會將鞭子揮到她的臉上,於是繼續執拗地往那黃金面具罩着的臉上看去,完全無視玄天冥手裡已經揚了起來的鞭子。
那些送鳳瑾元的大臣和三皇子玄天夜,一早就各自散開,而鳳家人此時則跪了一地,走過路過的百姓雖不明白怎麼回事,卻也深知那馬車裡坐着的定是位大人物。於是也有人跟着跪了下來,還有膽子小的匆匆就調頭回去了。
鳳羽珩皺眉看着街中盛況,趕緊快步朝着玄天冥的馬車走了去,同時對忘川吩咐道:“跟安姨娘說,讓她帶着大家先回府,我與九殿下有事相商。”說完,擡步就上了馬車。
鳳粉黛不甘心,特別不甘心,眼瞅着馬車的簾子就放了下來,車也調了方向漸漸行遠,她一跺腳,滔天的恨意又涌了起來。
韓氏趕緊上前相勸:“你太冒險了,萬一惹惱了那九皇子,指不定又要出什麼亂子。”
鳳粉黛什麼也沒說,心裡卻有個念頭蹭蹭地竄起:如果鳳羽珩死了,或是殘了,再或是名節敗了,她就現也沒有資格嫁給玄天冥。同樣是鳳家的女兒,她或許能爭取到機會代嫁。
韓氏看着粉黛眼珠提溜亂轉,便知她定是又在打着什麼主意,不由得提醒道:“你可得記着上次的教訓,萬萬不能再冒然行事了。”
粉黛一甩袖,“知道了,真煩。”
此時的鳳羽珩正在玄天冥的馬車裡,一手抓着他的鞭子一手扶在他輪椅的把手上,正苦口婆心地勸他道:“再怎麼樣,男人打女人總是不好的。”
玄天冥好笑地看着她,“我以前也沒少打過。”
她想起他抽沈氏的時候,無奈道:“那好歹是在府門裡,這不是在大街上麼。”
“珩珩,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道理了?”
鳳羽珩一愣,隨即翻臉:“你說我以前不講理?玄天冥,我什麼時候不講理了?”
“現在就挺不講理的。”他給她分析:“你看,我本是爲了給你解圍,你卻把我數落一番,這是講理的人能幹出來的事?”
她翻了個白眼,“我是在給你培養紳士風度。”說完,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又搖了搖頭:“說了你也不懂。對了,不是在大營麼?怎麼突然回來了?我正想着送走鳳瑾元之後往大營那邊去看看你。”
玄天冥笑了,“看來我真不該回來,應該待在大營裡等着我們家珩珩去看我。”
鳳羽珩擡起手,把他眉心處面具上的小孔給堵了起來,“你想的美。”嫣然一笑之後,正色起來,“前些日子那麼大的雪,你那裡沒出什麼差子吧?”
“沒有。”玄天冥搖頭,“大營城防堅固,沒有你想得那般荒涼。”
鳳羽珩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日七哥出城祭母,趕上了雪崩,我就怕你那裡出事。可班走他們都說雪太大了,根本去不了。”她神色落寞起來,一個人不管再怎麼強大,總是有些事情力不能及。
玄天冥看出她的失神,不由得擡手撫上了她的柔發,“我是男人,總不該什麼事都上你跟着操心。反到是我在營裡見下了那麼大的雪,心裡惦記着你,總想快些回京,卻又不能扔下一營的將士。後來聽說你在京裡做了那麼些事情,還都算到了御王府的頭上,真是……”他在心中選擇用詞,“恩,女大不中留啊!”
玄天冥你大爺!
她正想暴走,卻被面前人一把拉住,“不鬧了,與你說正事,我這兩條腿……還有救嗎?”
鳳羽珩逐漸平穩下來,視線移到他的腿上去,卻久久都沒說話。
玄天冥看她似有些爲難,不由得道:“沒關係,左右輪椅我也是坐慣了的。”
“不是。”她搖搖頭,“不是說不能治,只是我不敢妄下定論一定能治到什麼程度,腿骨壞成什麼樣子光靠大夫用手摸骨是不精準的,我得爲你仔細檢查。”
“好。”他只一個好字,也不多問到底是什麼樣的檢查,只道:“那你安排一下,儘快吧。”
鳳羽珩有些疑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不瞞她,如實道:“三哥最近的動靜有點不在掌握,原本我們查出他在外有精兵三萬,可近日卻接連擴充,具體擴到了多少還說不清楚,且正在往北部遷移,雖然小心謹慎到全部分開,卻還是被七哥的暗衛查到些蛛絲馬跡。”
“北?”鳳羽珩心裡又是忽悠一下,鳳瑾元前腳剛往北界去,她又聽到了玄天夜的隊伍往北遷的消息,這難道只是巧合嗎?她深吸了口氣,調整一下心緒,一切都還只是她的猜想,作不得數,眼下最主要的是給玄天冥治腿。“明天你來同生軒吧。”她告訴玄天冥,“從正門進來,一連七日都不能離開,王府那頭你要囑咐一下。”
“可以。”他點頭,看出鳳羽珩心中有事,但是她不說,他便也不問。這個丫頭有自己的主意該說的一定會說,不該說的,問了也只能是讓對方爲難而已。“明日一早我就過來。”
話畢,馬車也跟着停了。外頭趕車的侍衛說:“王爺,縣主府到了。”
他應了一聲,握了鳳羽珩的手,“今晚好好休息,不管我的腿能不能治好,大年之前我都要帶你去一趟大營。你箭法玄妙,到真是能幫我很大的忙。”
她有些欣喜:“真的?”前世跟着教官學習箭術,最初只是因爲興趣,卻不曾想過有一天她的箭術竟是出息得連那教官都自嘆不如。只是她到底只是醫官,武學在身,用武之地卻並不是很多。眼下一聽玄天冥說她不但能去大營,還能幫得上忙,到真是有些激動了。
玄天冥看出她眸子裡閃亮的光,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別家的丫頭這個年紀不是在家裡繡花描眉,就是跟着師傅學着琴棋書畫,你到好,整日裡不是鼓搗藥材就是舞鞭弄箭的。”他一邊說一邊摩擦着她五指下方的薄繭,“女子做成你這樣,到也是叫人敬佩。”
“改日我會記得繡個荷包給你。”鳳羽珩笑嘻嘻地看着她,眼裡卻帶着一絲他最爲熟悉的狡黠:“布我沒縫過,但人肉卻是縫過的。你放心,我的針腳絕對比那些閨閣小姐們來得要仔細。”
玄天冥無奈地起了笑,“我真是娶了個特別的媳婦兒。”
她有些扭捏,“還沒嫁呢。”
“早晚得嫁的。”他將笑容收斂了些,再道:“不瞞你,在西北打仗時我們的隊伍吃過弓箭的虧,那日在山裡你走之後,我與白澤便是被一隊神射手圍攻,九死一生才突圍得出去。後來有去調查,只查出似乎是從北國千周借調的神射隊,因爲人數並不多,所以進得大順境來,並且混到了西北部。所以,珩珩,幫我也練出一支神箭隊吧,總有一天,我親自帶着你的神射隊殺到千周去,與他們比一比,看誰的箭法更讓天妒。”
“好。”鳳羽珩鄭重地點頭,“我答應你。”
玄天冥走時,一直覺得這丫頭心頭隱有不安,眉間愁緒十分明顯,卻又倔強着不肯與他說。
卻不知,鳳羽珩在聽說當初在深山裡玄天冥與白澤二人並沒有走出去的原因,是一支來自北界千周國的神射隊時,心裡那種懷疑、不安與憤怒,再一次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她下車時,黃泉已經回來,正跟忘川一起等在府門口。
一見鳳羽珩回來,黃泉立即上前,告訴她說:“那人說聽出了四小姐的聲音,當初找到他的那個頭戴斗笠的女子,說話聲跟四小姐特別像。因爲事關生死,他記得很清。”
鳳羽珩點頭,一邊聽着一邊往府裡走,“當初鳳粉黛被送到京郊的莊子,是也沒人看着,難保她跑出來使壞。我那時若不出手,便是一條人命。沒想到,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居然有這般心思和膽量。”
“那人奴婢安排在百草堂了,本來想送他回自己家去,但又一想,四小姐那邊肯定也會派人盯上,我們總不能整日守着他,還是安排在百草堂那邊穩妥些。正好王林說身邊也缺人手幫着搬藥材,就讓他一併幹了。”
“可以。”鳳羽珩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
忘川卻幽幽地嘆了一聲:“沒想到鳳府無情,無情到從老到小都是這般心機。”
鳳羽珩聳聳肩,“鳳府要是有情,我當初就不會被送到西北的大山裡,回京的路上也不會被一個車伕刺殺。那一家子,到底算什麼親人?”
二人看出鳳羽珩面色不善,知她定是又窩火這些年鳳府的偏倚得過份的對待。卻不知,鳳羽珩惱火的,卻是那晚接過骨之後的玄天冥又再次重傷。
鳳瑾元往北界鎮災,玄天夜的精兵向北界秘密遷移,若是北界沒有接應,他們何苦?
鳳羽珩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只道這一切若真的中了她心中所想,鳳瑾元,她定也還給他一個體無完膚,還這座鳳府一個筋骨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