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臉尷尬地坐在這裡,就等着能有人跟她說話的老太太,此時也沒了心情。
腦子裡盡是鳳羽珩衝着周夫人搖頭道歉的樣子,還有她說明日要進宮跟皇上請罪。老太太怎麼都覺得這是一筆賠本的買賣,大夫又不是萬能的,腿壞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治好。
“阿珩。”她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鳳羽珩笑着看向老太太,沒再提玄天冥的事,到是與她嘮起家常:“這些日子也沒顧得上去看祖母的腰,清霜送去的藥祖母可有一直用着?”
老太太苦着臉道:“用着呢,用着呢,見了好,你看,這都能出門了。”她心裡着急問九皇子的事,不等鳳羽珩再開口,趕緊就主動問道:“阿珩啊,九殿下的腿……真的治不好嗎?”
老太太一句話,問得所有人都繃起了神經,就連忘川黃泉亦是如此。
鳳羽珩看了看衆人,無奈地搖頭,“拖得太久,實在是迴天乏力。”
“一點希望都沒有?”
“孫女無能。”
“你是無能!”鳳粉黛大叫起來,直指鳳羽珩道:“沒那個本事就別逞能,耽誤了九殿下的腿,你擔當得起嗎?”
鳳羽珩本無心與個孩子計較,可這粉黛不依不饒沒完沒了,也實在是鬧騰得她心煩,不由得冷目瞪過去——“聽說你到御王府去請了周夫人來捉姦?真是勞煩四妹妹替我操心了,等明兒個教習嬤嬤來了鳳府,姐姐一定提醒她好好教導妹妹。”
老太太也被粉黛氣得不行,大聲吩咐着下人:“把她給我拉到佛堂去跪着,今日不許給飯吃!”
在老太太的吩咐下,立即有兩名下人上前,抓住粉黛就往外頭拖。
粉黛大叫:“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祖母,粉黛不要跪佛堂!祖母!”
可惜,哪裡有人會聽她的叫喊,老太太只顧着跟鳳羽珩解釋:“是粉黛自己跑到御王府去的,這事兒祖母事先也不知。”
鳳羽珩安慰她道:“祖母放心,阿珩都明白。”
“哎,你明白就好。”老太太略鬆了口氣,還想問幾句關於九皇子的事,可見鳳羽珩實在也沒有多說的意思,只得作罷。“忙了這些天,你也累了,歇着吧,祖母先回去。”
“好。
”她點點頭,再吩咐忘川,“送送祖母。”
“不用了。”老太太擺擺手,“都歇着。”
說罷,示意了擡椅的奴才,一行人奔着柳園的小門方向就走了開。
沉魚亦在後頭跟着,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卻不知,身後的鳳羽珩正看着她們勾起冷笑
。
過了柳園的月亮門,沉魚跟老太太辭了行,改了方向往自己的院子先行了去。
倚林看出她情緒不對,不由得問了句:“大小姐,您怎麼了?”
沉魚眉心緊皺,自思量了半晌,這才吩咐倚林:“你去通知三舅舅,讓他從外面找一個經驗豐富的嬤嬤備着,待我讓鳳羽珩診治完之後,再爲我檢查一遍。”
“小姐是不信二小姐的醫術?”倚林看出門道:“可是如果再找了嬤嬤來,這事情會不會傳出去?”
“不會。”沉魚面目陰森,“舅舅自有方法讓她永遠的保守秘密,你去辦就是。”
經了九皇子這一事,沉魚頭一次對鳳羽珩的醫術起了疑心。她曾經一度認爲鳳羽珩的醫術是無所不能的,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也有她力所不及的時候。那麼,她答應自己的事,到底有沒有把握一定成功?
沉魚擔心的同時,往舒雅園去的老太太也一樣在擔心着。這一路她的臉就沒見晴過,趙嬤嬤不由得擔心地問:“老太太,您這是怎麼啦?二小姐那邊的事情都已經澄清了,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唉。”老太太一聲重嘆,“我擔心的不是那個事,你有沒有看到周夫人臨走時那個臉色?九殿下的腿治不好,她明擺着是不高興了。”
“可是九殿下那腿都壞了這麼久,治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的呀!”
“咱們說是情理之中,可是天家卻不這樣認爲。”老太太自顧地分析道:“從前我就琢磨着皇上何以對阿珩那麼好?連帶着對姚家當年的事也漸漸鬆了口。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怕是都衝着九殿下的腿傷去的。皇上認爲咱們家阿珩醫術高明,指望着她能把九殿下的腿給治好,這纔對她偏疼了些。可如今……唉!”她又是一個重嘆,“只怕阿珩的好日子也過到頭了。”
趙嬤嬤打了一個激靈:“不會吧?”
“怎麼不會?”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皇上一向寵着九殿下,雖說之前有傳言說九殿下子嗣上恐是無望,但這幾月過去,瞅着皇上的意思,並不像是完全絕望。如果阿珩能把九殿下的腿給治好了,說不定儲位就還是他的,子嗣之事怕是個謠言。但現在腿治不好,只怕皇上那顆心,就真的要冷了去。”
趙嬤嬤聽了老太太的話,也跟着遍體生寒。如果真如老太太所想這般,只怕這鳳府也要跟着再起一場風波。
“老太太。”她顫顫地問,“那咱們是不是也該事先做些打算啊?”
老太太想了想,道:“不急,等明日阿珩進宮回來再說。”
鳳府有一間很大的佛堂,就建在金玉院兒的後身,是當初沈氏在時着人興建的。
其實那佛堂建起來之後她也沒進過幾次,不過是見別人家府裡都有這個,便當成是標配也建了一個
。
說起來,府裡也就老太太經常理佛,老太太住哪個院子,都願意在自己的院子裡留個屋子做小佛堂,沈氏建的那個她是打死也不去的。特別是沈氏去世之後,那佛堂更是再也沒有人使用過,後來下人們也不再進去打掃,一來二去的,說是大宅院裡的佛堂,卻也和城外滿是灰吊子的破廟差不多了。
老太太罰粉黛跪佛堂,下人們自然不能往舒雅園的小佛堂送,想來想去,就只能送到金玉院那邊。粉黛一見這走去的方向是金玉院兒,立即哭鬧起來,說什麼也不肯過去。
可轉下人力大,她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掙得過大人,竟硬是被人拖着往那邊走去。
她們到時,金玉院兒門口正有一人負手而立,面朝裡,身形落寞。
粉黛眉心一動,立即將那人認出,開口就喊道:“表哥!沈青表哥!”
門口之人正是沈青,聽到有人喊他,趕緊回過身來,看到粉黛被下人這般拖拽着,一時大驚——“四小姐這是怎麼了?你們這些下人,爲何這般對待府中小姐?”
那兩個下人對沈青雖也算客氣,卻沒多少尊重,只程序化地答着他的問話:“奴婢奉老太太之命,帶四小姐去佛堂。”
“表哥!表哥都是鳳羽珩害了我!”粉黛見這兩個下人就算是答沈青的問話腳步也沒停,眼瞅着她就要被拖進院兒了,趕緊大聲地道:“鳳羽珩她不止害我,她也害了大姐姐!大姐姐如今在府裡的日子不好過呀表哥!你可一定得幫幫大姐姐!”
喊聲越來越遠,那兩個下人拖着粉黛進院兒之後,三兩步的工夫就已經繞過迴廊不見了影子。
沈青都還沒來得及多問幾句,想追過去,卻又覺得與身份不符,可粉黛的話卻讓他陣陣憂心。
沉魚在鳳府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他也算是親眼所見了,如今一個四小姐都能被下人這般對待,他心心念唸的沉魚表妹又受了多少苦呢?從嫡女被貶爲庶女,這其中的心酸,她那樣嬌弱的人,能承受得起嗎?
沈青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往舒雅園走一趟,現在姑姑不在了,表弟也不在了,沉魚孤零零的一個人,他這個當表哥的若再不出頭,那沉魚還不得被人欺負死?
這樣一想,沈青再不猶豫,大步就往舒雅園的方向走去。
他到時,老太太正坐在堂廳裡對着一碗燕窩發愁。這東西本是她最愛的補品,可今日卻一口都吃不下,心裡總有個疙瘩在擰着,無論如何也解不開。
外頭有小丫頭來報,說是沈家的表少爺來了。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還得趙嬤嬤又提醒一句:“是老爺吩咐過多加照拂的沈家少爺到了。”
老太太這才聽明白,卻皺着眉反問了句:“他上這兒來幹什麼?不是隻管讀書麼?”
趙嬤嬤道:“人就在外頭,不如叫進來問問吧
。”
老太太點頭,“那就讓他進來吧。”
沈青這才被應允進得屋來。
老太太對沈家人一向沒有好臉色,雖說這沈青與鳳瑾元走得近些,但他畢竟姓沈,瞧着總是讓人隔應。
沈青很知禮數,向着老太太行了大禮,又問了安,再次起身之後才道:“沈青多日未向老太太請安,還請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擺擺手,“你不用整日都來給我請安,晨昏定醒是鳳家孩子做的事,與你們沈家沒有關係。”
沈青面上微露幾許尷尬,關於沈家與鳳家的幾許恩怨,他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卻沒想到老太太連表面工夫都不願做,恨沈家已經恨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不知沈家少爺來此是有何事呀?”見老太太不愛吱聲,趙嬤嬤不得不承擔起代問責任。
沈青定了定心緒,做了幾次深呼吸,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般,一撩衣袍跪到地上,大聲道——“沈青今日是來提親的,求娶鳳家大小姐鳳沉魚!請老太太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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