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一句心蠱,說到了鳳羽珩也曾想過的一種結果,這也正是她遲遲不敢對元淑妃或是八皇子下手的原因。如果天武帝只是中毒,或者只是普通的蠱,又或者跟呂萍中的那種蟲蠱一樣,只需養蠱人死亡就可以得救,她那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對方,哪怕錯殺也在所不惜。可她怕的,就是這種心蠱。
雲妃的話還在繼續,她說:“老寨主給寨子裡的人解了惑,讓我們知道了心蠱這種東西有兩種下法,一種是單方面意願,下咒蠱惑。比如女子單戀男子,便給男子下了這種蠱,一但男子最終沒有跟她在一起或是中途變心,那麼就相當於蠱已經被破解,她自己就會被反噬,下咒者身死。還有一種,就是雙方都同意,愛的死心塌地,可一旦有一方變卦,那麼,兩個人就都會死。老寨主當時看了看兩個人的屍體,斷言說,這明顯是用了第二種方法,在兩個人都同意的情況下,下了雙死心蠱。”
她說完,看向鳳羽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不信玄戰會讓人下這種雙死心蠱,但如果對方有心想下這種蠱,那就有可能想盡各種各樣的辦法,比如說……”
“比如說,先用一種方法讓父皇產生幻覺,讓父皇以爲元淑妃是母妃您,那麼,這種心蠱就很容易下成。”這是鳳羽珩的分析,而她的話也有自己的道理,“這種幻覺的產生一點都不難,我不知蠱術裡有沒有這種,但至少我就可以用醫療手法讓人產生相應的幻覺,過程並不複雜。”
雲妃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
“所以元淑妃和八皇子不能死,因爲我們無法確定這蠱是誰下的,誰養的。”她說來說去最後就只剩下無奈,說到底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一切都只是她們單方面的猜測,雖說這種猜測很有可能無限接近事實,但事實一天不掌握在手裡,就是讓人一天放不下心來。如今又要保着元淑妃和老八不死,真是狠得她牙都癢癢。要知道,她的弟弟可還在宮裡呢!
鳳羽珩這頭陪着雲妃說話,從想容的事說到心蠱,再後來又說到希望鳳羽珩能想辦法把月寒宮裡的那頭白老虎給她偷出來,她在淳王府實在煩悶,好歹有個解悶兒的,鳳羽珩應允。
而想容那邊,幾樣精巧的點心也出了鍋。她的手藝是跟安氏學的,當初安氏做點心就是一絕,姚氏在京時最愛吃安氏做的點心,以至於後來被有心人在點心裡下手,害了姚氏。
今日想容把這點心絕活亮在淳王府,剛一揭鍋,那又香又甜的味道就讓淳王府裡的一衆人下人聞得直流口水,甚至有個老嬤嬤說:“簡直比京裡最有名的點心坊做出來的都要香,就是不知道比之宮中御膳房如何。”
想容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嬤嬤說得哪裡話,就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手藝,平日裡自己鼓搗着吃的,怎麼能跟宮中御膳房去比。”
“那可不見得!”邊上又有一位廚娘說話了,“奴婢記得從前宮中也賞過點心到咱們府上,咱們雖然沒吃過,但瞧還是瞧見了的。雖說做得更精巧一些,但聞起來味道卻沒有三小姐做得香。三小姐,這麼好吃的點心,咱們殿下一定喜歡。”
想容被說得小臉兒通紅,趕緊把點心撿出來裝了食盒,匆匆的就走了。只留下廚房裡一片善意的笑聲。人們都知道,這是雲妃娘娘給七殿下選的良配,雖說從前就是鳳府裡的一個庶女,現在鳳府又敗落至此,從身份上來說是差了些。可這位三小姐最厲害的就是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御王妃的親妹妹。這個身份可就價值太大了,有御王妃在上頭罩着,誰還敢不把這位鳳三小姐當上賓來待?沒聽說麼,四皇子也都把這位捧得高高呢!就是不知道鳳三小姐有沒有那個福份能跟七殿下走到一處。
想容從廚房裡出來,立即就發懵了,她不知道玄天華在哪兒!雲妃只提了議讓她來做點心給玄天華送去,可淳王府這麼大,她雖說曾經來過,可也不過就是接觸到冰山一角而已,眼下讓她到哪兒去尋人?
好在王府裡下人多,而且也都非常和善,她輾轉着打聽,總算是有個小廝告訴她說:“七殿下在後園的亭子裡,三小姐順着這條小路走,繞過一片竹林就能看到個人工湖,那湖邊有直通湖心的橋,連着的亭子裡就能看到七殿下了。”
想容道了謝,提着食盒匆匆往那個方向走了去。大概走了一刻鐘,總算看到了那個人工湖,一條長長的石橋通往湖心,連着一間亭子,果然有名男子正側對着她這方向坐着,一身素白,配上這會兒剛剛輕揚起的雪花,就像畫中仙。
想容有些躊躇,突然就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去破壞這樣的美景。玄天華配着這樣的湖心亭,再加上這樣的淡雪輕飄,美好的就像是一模畫。畫中仙人悄然下凡,獨坐,怎能允許凡人家家的上前去叨擾?
她不該去妄想的……握着食盒的手又攏得緊了些,那方正的食盒提手擱得她手心生疼,卻還是無法放鬆開。她在想,世間喜歡七皇子的人太多了,是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般模樣?見不着時牽腸掛肚,見了面卻又躊躇不敢上前?一個女子的芳心暗許,往前邁一步到底是地獄,還是花開呢?
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再往前多挪一步啊!想容苦嘆,默默轉身,就想要走,卻在轉身的一剎那,看到亭中那人微動了一下,目光直往她這邊探了過來,對上了她這雙驚慌的眼,以及那顆亂撞的心。
想容的腳步頓住了,不知該前進還是後恨,卻看到亭中的人正衝着她輕輕招手,一下一下,就像招魂一般,以至於她根本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腳步已經在向前邁。待終於回過神來時,卻是已經走過那架石橋,來到亭中,站到了玄天華的對面。
想容一個激靈,趕緊俯身行禮,但聽玄天華道:“我又不是吃人的惡魔,你怎的看起來這般怕我?”一邊說一邊主動起身,從想容手裡把那食盒接了過來,再打開,有些發涼的點心還是透着香味,就連玄天華都忍不住讚道:“真是好手藝。”
她怔了怔,下意識地就問了句:“七殿下怎麼知道是我做的?”
玄天華失笑,“若不是你做的,何以是你提着食盒送來?着個下人不就好了?”他打量着想容,有些恍惚,半晌才道:“連你都長這麼大了,我記得剛見你那會兒纔是這麼高的孩子。”他伸手比劃了一個高度,正是當初僅僅十歲的想容,可又覺得那是已經十二歲的鳳羽珩,這姐妹二人交錯而來,縱是如畫如仙的玄天華,一時間也失了神去。
想容一到玄天華面前就覺得自己卑微,卑微得都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麼都認爲自己不配站在這人面前,會損了這片畫意。可玄天華卻對她說:“坐吧,站着幹什麼,我與你說話還要仰頭。”說完,竟還解了自己身後的斗篷蓋在對面的椅子上,再道:“沾了些輕雪,這樣坐着纔不會着涼。”
想容有意道謝,又覺得說謝謝二人太煞風景,便也恍恍惚惚地就那麼坐下了。玄天華的斗篷還帶着體溫,一時間又讓她紅了臉去。
可玄天華卻並沒有在意這個,而是伸手拈了塊點心遞給想容,她接了以後,他又自己也拈了一塊兒,吃了一口,便自顧地說起了京中的情勢。
這是想容第一次把京裡的事情聽得這麼完整,鳳羽珩雖也與她說起過,但卻並不仔細,多半一語帶過,對於宮中天武帝的變化,以及元淑妃與八皇子的受寵,她還是第一次聽得如此直接。
可越是直接就越是心驚,想容完全想不到爲何天武帝突然就變成了這樣子?爲何元淑妃會突然得寵?以至於得寵到七皇子和九皇子不得不把雲妃接出宮來這樣才能放心?
她的種種疑惑都寫在了臉上,玄天華卻給不了她答案,甚至告訴她:“我們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縱是有太多猜想,那也不過都是猜想而已。查了這麼久,依然沒有結果。”他看着想容,到是由心地說了句:“你不該回來的,京裡危險。”
想容默默地搖頭,到是褪去了最初時的緊張,整個人都沉入到京中這個大環境的局勢之下。她對玄天華說:“二姐姐也說我不該回來,但是我卻覺得選擇回來就對了。你們都面對得起的問題,我也不該逃避。我是鳳家的孩子,是濟安郡主的妹妹,一味的退縮一味的在姐姐的庇佑下生活,那不是我真正所願。雖然我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二姐姐身邊得有個人陪着,不至於孤單一人。”
玄天華揚了個笑,說:“現在有你姐夫在了。”
“那不一樣。”想容告訴他:“姐夫跟妹妹是不一樣的,具體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好,就是一種感覺吧,畢竟妹妹代表着血親。”
玄天華看着這個孩子一臉認真地講着自己心中所想,時不時揪起的兩道眉像及了鳳羽珩思考問題時的樣子,不由得又是陣陣感嘆。他問想容:“你如今住在御王府裡?”
想容點頭,“原本是要住到繡品鋪那邊的,可是二姐姐說那邊沒有住的地方了,一定要我跟她一起住。”
玄天華想了想,卻是說了一句讓想容心驚肉跳的話來:“不如……留在淳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