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大半夜的,天武帝竟突然嘔吐起來,更沒有人能想得到,他吐出來的東西,居然是一堆細小的蛇。
那些每條都只有一掌那樣長,小手指那樣的粗細,很小,但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人只看一眼就渾身發抖,就連那些太監們都不敢上前,一個個愣在原地,隔着那些被吐出來的蛇看着天武帝,就好像這皇帝是個怪物一般,讓人不敢接近。
天武帝覺得自己快要把五臟六腹都吐出來了,可嘔吐感卻還在,一張嘴,又是一堆小蛇從口中吐出。
他是又心驚又害怕又噁心,乾脆閉了眼不再去看,只由着自己不停地嘔吐。而那在牀榻上驚看着這一幕的元貴妃則想起一件事來,是那蠱師曾告訴她說,一旦發現老皇帝嘔吐,且吐出來的東西是小蛇時,那就說明蠱術破了功,而死心蠱無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用自己的本命蠱與他相鬥,讓他的本命蠱在他之前死亡。
本命蠱死亡,養蠱人也活不成,這個道理元貴妃明白。難道那個人死了麼?她完全不敢相信這一切,那個人是蠱師啊,他怎麼可能會死?真的有人以本命蠱相鬥?真的有人的本命蠱厲害到這種程度?
元貴妃全身癱軟,牙齒都不自覺地打着哆嗦。她太害怕了,天武帝的蠱一旦解除,那她豈還有活路在?可是現在天武帝吐蛇了,她該怎麼辦?
眼瞅着地上的蛇越吐越多,再看看那些個闖進來的宮人和宮女一個個的都不敢上前,她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跑!
對,趁着天武帝還沒有完全清醒,她得趕緊跑,這宮裡的御林軍還都是玄天墨的人,她至少還可以向他們求助。
一想到這,元貴妃再不多等,趕緊把衣裳胡亂地往身上套了起來,也不管穿得是反是正,甚至釦子都沒來得及扣好呢,她就下了牀榻,然後也顧不上穿鞋子,拔腿就往外跑。
宮人們都沒反應過來,他們都被眼前這景象給嚇懵了,哪裡還能管得了元貴妃這是要幹什麼。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些,有人甚至也跟着噁心得吐了起來。到是那月秀反應過來,看着她家主子跑了,趕緊也從地上爬起,跟在元貴妃的後頭奔跑起來。
天武帝吐得天昏地暗,但在這期間,他還是能感覺到牀榻上的人已經離開。他下意識地用手去劃拉了一下,想要把元貴妃給拉住,他現在狠不能掐死那個女人。可他閉着眼睛怎麼能找得準位置,這一下就只抓了片衣角下來,元貴妃就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天武帝大怒,“啊”地一聲大叫,卻叫得那些奴才們又往後退了幾步。他總算是止住嘔吐,擡起頭來怒目而視,大聲道:“朕是怪物嗎?你們都杵在那裡幹什麼?”喊這話時,他還是保持着趴在牀榻上的姿勢,半截身子探在外頭,頭高高地仰起,因生氣而青筋暴露,在再上之前再行歡愉之事,衣裳也是沒穿,整個兒人就像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獸,讓所有看到的人都產生了恍惚,甚至不敢確定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皇帝。
天武帝突然就覺得十分無助,明明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明明這些個奴才都是他的,可是爲什麼當他最需要的時候,人人都怕他?“章遠!章遠呢?”他大叫,記憶交織,很快便想起章遠不在昭合殿的來龍去脈。他氣得牙關緊咬,對那元貴妃就更是忍不住想要手撕了對方,他的小遠子,他居然曾經那樣對待他的小遠子,還把人給打發到罪奴司去,那地方進去了,豈不是要扒成皮?天武帝越想越心驚,趕緊又道:“去!快去景慈宮,把章遠給朕叫回來!”這樣的時候,所有人都怕他,所有人都怕這地上的蛇,沒有人敢上前。但是天武帝知道,只要章遠在,哪怕他吐的是更毒之物,章遠也會二話不說衝上來救他。只有他的小遠子爲了他能什麼也不怕,這些個奴才都他媽的是廢物!
一聽說天武帝要找章遠,這些人總算是鬆了口氣,然後竟是齊齊涌出昭合殿內殿,都往景慈宮的方向奔了去。只要能讓他們離開這地方,不管是什麼差事,他們都會爭先恐後地去做的。
天武帝目光陰沉,那些個奴才他可都記着了,還有那個叫吳英的,穿着跟章遠以前一樣的衣裳,那是他在這段渾渾噩噩的日子裡新提拔上來的總管太監。媽的,他是瞎了還是傻了?怎麼會提了這麼個人上來替換他的小遠子?他的小遠子不過是攔了元貴妃,他居然就把人打發到了罪奴司?
殿里人走空,天武帝的嘔吐感也減輕了許多,雖然地上的那些蛇看起來仍然觸目驚心,但好在那些都是死蛇,不會亂爬,而他此時也顧不上什麼蛇不蛇的,滿腦子都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越想越是心驚。他到底是怎麼了?何以會突然對那元貴妃迷戀到那種程度?還有那老八,他現在能清清楚楚地想起來當初曾判了他斬刑,怎的就一念之間又把人給放了?不但放了,竟還許了他那麼高的尊榮?大年宮宴上還提了貴妃,還許了八皇子未來的太子之位。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吐蛇?
太多疑問在天武帝的腦子裡盤旋着,他從牀榻上坐起,卻還是在那兒發愣,也想不起來穿衣裳,就是不停地把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做的荒唐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
他越想越是心慌,越想越是難過,特別是那些個夜晚對元貴妃的一次又一次恩寵,讓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噁心、特別髒。他搓搓自己的手,然後又下意識地去搓自己的身體,就好像要把身上的皮都搓下來一層似的,可縱是這樣,那股子髒勁兒還是去不掉,元貴妃身上的香粉氣息還在這牀榻間彌散着,讓他躲也躲不過。
天武帝有些慌了,這都好幾個月了,他這邊如此荒唐,就憑雲翩翩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他還有活路嗎?
老皇帝懊惱地癱坐在牀榻上,老淚縱橫,又是怕又是恨又是無助。他把後宮作成這個樣子,今後還怎麼面對他的翩翩?明明兩個人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他都可以自由出入月寒宮了,卻沒想到,突然之間自己犯起了迷糊,又親手把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希望給摧毀了。他復寵了元貴妃,那就是對不起他的翩翩,他的翩翩再不理他,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天武帝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瞬間內想盡了各種辦法,最後卻統統又被否定。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洗清他的罪孽,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讓他這骯髒的身子重新清白。他低頭看看,那個男人爲之驕傲的地方,如今看起來是那麼的齷齪,那麼的礙眼,也……那麼的多餘。
天武帝突然就鑽了牛角尖,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這身子髒得他自己都噁心,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要來還有什麼用?
他從牀榻上跑下來,奔到牆邊,那裡掛着一柄寶劍,是他年輕時上陣殺敵時用過的,這麼多年每天那小遠子都會親自擦拭,亮着呢,也鋒利着呢!
天武帝將寶劍取下來,劍一出鞘,他二話不說,照着自己的下身猛地就刺了下去。
這一下他可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丁點兒的餘地都沒留,就見那命根子齊唰唰地被一劍而斷,“吧嗒”一聲掉落在地,與此同時,下身的鮮血也噴涌而出,很快就染了一地。
天武帝覺得有些眩暈,他坐了下來,就坐在那攤血水裡,看着眼前那個陪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兄弟”,一臉的嫌棄。
“都是你自己惹的禍啊!”他盯着那東西呢喃自語,“你怎麼就管不住自己呢?你怎麼就分不清楚面對的是誰呢?太髒了,朕不得不捨棄你,是朕對不住你,你別怪朕。安心的去吧!總有一天朕會來陪你,而且那一天……怕是不遠了呢!”
老皇帝說着說着,就覺得一陣陣眩暈又襲了上來,他尋了張桌子腿靠了起來,看着昭合殿的大殿門,好像有人跑了進來,越跑越近。終於,一聲淒厲的大叫傳來,很熟悉,是他的小遠子,正在叫着:“皇上!皇上!”
章遠飛撲過來,對那些還在地上的蛇理都不理,甚至是一路踩着蛇堆衝到天武帝面前的。再看那一地的血,又看看天武帝還握在手裡的寶劍,還有地上掉落的那個於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突然就明白了一切,他跪在天武帝面前,哭着道:“皇上!犯錯了咱們再改,你把它給割了,那可就長不上了呀!皇上!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瘋了嗎?”
幾個月了,章遠的情緒一直就憋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每天夜裡都憋屈得直哭,天天都盼着天武帝能夠清醒過來,能過回從前的日子。
直到今天,終於有人闖進景慈宮着急忙慌地說皇上想要見他,卻沒想到,二人再次相見,這老皇帝竟幹了這樣的傻事。這……好吧!不想當太監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嗎?從此以後,老皇帝終於跟他一樣了。
看着這一幕,跟着章遠一道而來的皇后也是大驚,但好在她相對理智,腦子裡迅速有了應對之策。但聽她大聲吩咐道:“來人!傳本宮懿旨,宣御王妃鳳羽珩與前太醫姚顯即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