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鳳羽珩看到那曉事人爬上鳳子睿的牀,嚇得那孩子慘白着一張小臉時,她就沒想放過玄天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只不過又小小的加了點料,僅此而已。
玄天歌沒再說什麼,八皇子咎由自取,把天武帝害成這個樣子,如今讓他多受些罪,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沒心思去管別人,自己的事都要焦頭爛額了。
鳳羽珩看出她今日找自己出來定是有話要說,於是苦笑着搖搖頭站了起來,拉了玄天歌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你既有話要說,咱們就該找個清靜之地,而不是這市井茶館。這裡聽八卦可以,想聊心事,還是差了些。”
玄天歌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她走,直到上了宮車才道:“我也是聽說茶館兒裡有人說宮裡的事,這纔好奇想來聽一聽。”
“現在該聽的都聽到了,咱們該換地方聊正事了。”鳳羽珩笑看着她,只覺這位大順的公主雖說一臉的愁緒,但臉面極佳,精神面貌也挺好的,沒有黑眼圈,皮膚也泛着光亮,可見並沒有因爲現實的困擾而打擾到睡眠。這說明什麼?這就說明那種困擾還不足以影響她的生活,又或者說,她對於那種困擾並不是十分的抗拒,甚至還樂享其中。
鳳羽珩隱隱放下心來,也暗裡鬆了一口氣。她不是自私,這件事最開始那古蜀國君是找上了御王府的,如果玄天歌僅僅是做爲交換條件嫁到古蜀去,她這一生都會愧疚。
二人離了茶館,直奔仙雅樓,這地方的位置依然難訂,但鳳羽珩無論何時來,都隨時有雅間備着。小二得了吩咐,沒上豐盛的酒菜,只送了些精緻茶點,那茶點的味道卻也不是一般地方能夠比得起的,就連宮中御廚都做不到這樣精緻又好吃。
正如鳳羽珩觀察到的,玄天歌的精神頭兒其實不錯,特別是一看到這些茶點,眼睛就又直了,直接撲到桌上先吃了個痛快。惹得鳳羽珩無奈道:“這仙雅樓雖說是難訂了些,但你是玄天冥唯一的妹妹,你要想吃好東西,他還能難爲你不成?怎的像幾年都沒吃過了一樣,一點兒都沒個公主的氣勢。”
玄天歌擺擺手,嚥下最後一口點心,這才道:“阿珩我跟你說,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天天吃,那樣會膩,就得像我這樣,憋着幾個月不吃,然後突然再吃一次,那感覺就跟過年似的。不過你說得對,這是我九哥開的地兒,我還真得常來吃纔是,再不吃……怕是以後都吃不到了。”她說到這裡,眼圈兒有些紅,但面上還是笑着的,隨手拿起桌上備着的摺扇往眼睛處扇了幾下,嘲笑自己說:“真沒出息,最近總是這樣,你知道嗎,有時候看着京城的大街小巷我都有想哭的感覺。畢竟我在這裡長大,每一寸土地都是熟悉的,空氣都是熟悉的味。可是我卻要離開了,離開這裡的一切,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說着說着,眼淚就真的掉了下來,她趕緊擡手擦掉,還是笑嘻嘻地看着鳳羽珩,卻看得鳳羽珩鼻子都發了酸。
“天歌。”她終於開了口,把這話題給接了過來,“拋開父皇的事情,拋開你們的身份不談,我只想問你,跟那個人在一起,快樂嗎?”
這是一個並不簡單的問題,或者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好回答,可玄天歌畢竟是大順的公主,她從來也沒有試着擺脫過這個身份,自然也很難讓自己站在一個平常人的角度去評價一個男人。更何況,天武帝的事情就擺在那裡,她如何忘得掉?她想了想,卻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回答了鳳羽珩。她說:“梵天離給我講古蜀有很多很多水果,比大順的甜;還有很多很多的乾果,比大順的飽滿;古蜀有很多與大順不同的布料,女子們穿起來非常好看;古蜀還有很多樂器,演奏起來十分好聽。阿珩,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拋開身份和條件的快樂是什麼樣的,我只能說,當我聽到他這樣與我講時,我很想去看看他所描述的那個大漠裡的國家。”
玄天歌說這話時,面上揚起一陣嚮往之色,那種神色泛着光,是假裝不來的。於是鳳羽珩知道,自己可以真正的放心了,這個女子春心已動,動給了那個她曾在大漠有過一面之緣,又極戲劇性地演變至今日局面的人。
玄天歌說:“阿珩你知道嗎?我最羨慕的就是你和我九哥。不別的不說,就我九哥爲了你再不碰別的女人,這一點就鮮少有男子能做得到。皇伯伯對雲妃娘娘算是好的了吧?也二十多年沒有進過後宮。可到底在雲妃之前他有過那麼多妃子那麼多兒子,事實已經註定,後面的好,就打了折扣,以至於雲妃二十多年都不肯原諒他當初的欺騙。但我九哥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要知道,這樣的男子,真的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我沒你那麼好命,梵天離的後宮裡還有三個女人,我也做不到多麼狠毒,不可能把那三個女人怎麼樣。所以,除去那些我所向往的,今後的生活是好是壞,於我來說,都是個未知。”
“你害怕嗎?”鳳羽珩問她,“女子獨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怕不怕?”
玄天歌點點頭,“怕是肯定怕的,但不至於怕到不敢去。畢竟我是一國公主,早晚都要走上和親這一條路,就算不是古蜀,也還有別的地方。想想看,古蜀總歸比當初的千周要強上許多吧!所以我有這個心理準備,你不必爲我擔心。我今日約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決定嫁給梵天離了,他的御駕還有三天就可以進京,到時,他會向皇伯伯正式提親,我……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跟你們分別了。”
終於面露苦澀,也露出了對這一片土地的依戀。可是鳳羽珩知道,玄天歌沒得選擇,這是大順公主的宿命。
這一天,兩人在仙雅樓從吃茶點到改喝酒,一直喝到天都黑了,兩個人都趴到了桌子上,店小二纔不得不撤了酒罈子。
掌櫃的看着這樣子也是無奈,一個王妃,一個公主,兩個女子一下午喝了三罈子酒,不醉纔怪。他做主讓小二跑腿,往御王府和文宣王府送信,本是想着讓兩座王府出人把她們分別給接回去。然而,來的人除了玄天冥之外,並沒有文宣王府那邊的人,到是有一個陌生的男子隨行,剛一進屋,就把玄天歌打橫抱起,二話不說出了雅間。
掌櫃的有些錯愕,但見玄天冥沒攔着,便知肯定是熟人,便不再多話,默默地退了下去。玄天冥嘆息着坐到自家媳婦兒身邊,鳳羽珩感覺到身旁有人坐下來,竟一下子就往他懷裡歪倒了去,一點都不猶豫的就投進他的懷抱。
他失笑,“你都不管坐邊上的是什麼人,就投懷送抱啊?”
懷中女子說得理所當然:“我若是連自家夫君的味道都聞不出來,也就不用當什麼神醫了。玄天冥,你身上的味道逃不過我的鼻子,就算是隔着一座山,我也能把你給聞出來。”
這話是誇張了,但玄天冥愛聽,他學着梵天離的樣子把鳳羽珩也打橫抱起,卻是一邊下樓一邊笑着說:“都成了親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低頭看她像只小貓一樣窩在自己懷裡,是無限的滿足。
天武帝恢復神智,他們也跟着鬆了口氣,二人在之前緊張局勢下好久都沒有過的纏綿終於再度恢復,御王府的院落裡,又現了從前那般旖旎,連帶着忘川黃泉也跟着鬆了口氣。
炎炎盛夏,天武帝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身子到是養好了,已經能下地走動。只是人相比從前更老上許多,誰也沒有刻意去看他的頭髮,竟在這樣的歲月裡全部花白,一根黑絲都沒有剩下。
章遠有的時候會想,皇上的頭髮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白的呢?想來想去,就覺得應該是在他在罪奴司的那段日子,又或者是在景慈宮的時候,總之是他不在身邊時。他心裡挺難受的,卻又不敢說太感傷的話,便終日裡像從前一樣,跟天武帝插科打混,到也偶爾能逗得老皇帝開懷一笑。
天武帝現在很有節制了,不喝酒了,也不愛吃肉了,他說雲翩翩不喜歡他喝酒吃肉,就算現在雲翩翩不在宮裡了,他也得記着她的喜好,不能駁了去。
好在現在每日還能跟皇后說上一會子話,有的時候一個時辰,有的時候能聊一半天兒,偶爾還能一起吃個飯。但皇后知道,這並不是聖寵,這只是老皇帝閒着無聊,解悶罷了。她很想等那太醫院的孫齊再有進一步動作,一旦有了,她也好把這事兒跟老皇帝說說,給老皇帝找些事幹,興許能激起他的鬥智來。
可惜,那孫齊自上次之後,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再不多提半句,也不再往景慈宮來。甚至有一次皇后主動召他到這邊來診平安脈,他也不過是公事公辦,多一句閒話沒有,以至於皇后都以爲上次是自己聽差了。
不過她有一種預感,該來的總是要來,而且,距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