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家,別亂聽些有的沒的。”她將玄飛宇的小手握緊了些,雖嘴上斥着,心裡卻知這孩子是一心向着她的。
“三叔很嚇人。”玄飛宇把頭低下來,小聲道:“飛宇不喜歡他。”
“恩。”她實話實說,“我也不喜歡,所以咱們不要跟他說話。”
可事總是會與願違的,剛說完不跟玄天夜說話,再一擡頭,那人卻正站在翡翠殿的門口,像尊門神一樣地站着,看起來比守衛都還恪盡職守。
鳳羽珩把目光迎過去,不出意外地,那人也正向她看來。
她拉着兩個孩子步步向前,玄天夜此人正帶的那股子怒氣也迎面而來,即便是她鳳羽珩,也不由得微皺了眉去。
一見玄天夜,飛宇先是一愣,然後就像是條件反射一下,突然就站到了鳳羽珩的身前,伸出手臂將她護住,同時揚起清脆的童音大喊:“雖然你是我三叔,但是也不許傷害仙女姐姐!”
玄天夜看着這個人見人愛的孩子,目光中卻並未見半點疼惜,甚至連一丁點的喜愛之色都沒有。
鳳羽珩看在眼裡,趕緊一伸手把孩子給拽了回來。“飛宇別鬧,你三叔逗着你玩兒的。”
話雖這麼說,可即便是跟在他身邊的子睿也能感覺到玄天夜面色不善,不由得也往前邁了一步,擋在鳳羽珩身前。
她幾乎失笑,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這的安危居然要兩個小孩子來保護了?這大殿之前人來人往的,量那玄天夜也不敢拿她怎樣。更何況,即便是對方動手,她又能怕他不成?
鳳羽珩重新把兩個孩子的小手拉好,作勢就往翡翠殿裡面走,只是在經過玄天夜的時候腳步故意放慢了些,就聽到那人不出意外地與她說了句話來:“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她心裡劃了個疑問,對於這個結果,昨天夜裡玄天冥走時也說她們的事成了,只是她還不知道是在哪個方面成的。可眼看玄天夜這樣子,多半是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濟安縣主,恭喜你。”陰沉的聲音帶着怒氣而來,鳳羽珩只覺得敵意撲面,卻也不得不迎面而上。
她輕扯脣角,展了一個好看的笑來,“三殿下,承讓了!”話畢,腳步加快,匆匆進了翡翠殿去。
卻沒想到,一進了翡翠殿到是讓她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因爲宮宴還未正式開始,帝后沒有到場,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位皇子來了。不管是大臣還是女眷都相對輕鬆,人們紛紛找着自己的熟人聚在一起閒聊。
最有趣的是,今日,大皇子玄天麒到是格外的受歡迎,身邊來來往往總是有朝臣上前與之攀談。鳳羽珩留意到,有一些人到了玄天麒面前根本就沒走,幾人不時耳語,看起來相談甚歡。
她又回過頭去看那隨她之後跟進來的玄天夜,那人的目光也向玄天麒那邊投去,卻是怒色更甚,一雙拳握得關節都快要折斷一般。
她哪裡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朝臣一向是審時度勢待價而沽,從前聖意不明,三皇子在頗有幾分勢力,他們自然而然的要選擇跟三皇子結爲黨羽。
而如今,天武帝的意思似乎已經很明顯了,他甚至已經多次在朝堂之上提起大皇子玄天麒,都說其人品厚重,爲人極有擔當。
更何況,歷朝歷代都有個說法,立儲位,要麼立嫡,要麼立長。如今中宮無子,天武帝中意大皇子,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這樣的局勢下,一些原本就不是很中意三皇子的人便紛紛開始向大皇子靠攏,甚至一些三皇子黨中原本的核心人物也不知爲何,竟也開始一個個離去。當這些人都出現在大皇子身邊時,玄天麒又如何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鳳羽珩暗贊玄天冥這一手實在是高,外界那些野兵不好對付,他便乾脆把手伸到了朝堂上,來一招釜底抽薪,乾脆斬斷三皇子身邊的人脈與財源,這樣一來,他外頭縱是有再多的兵,只怕也難助其在短時間內成就大事。
她拉着兩個孩子到想容身邊坐了下來,想容知她去了雲妃娘娘那,便也沒多問,只是告訴她:“大姐姐去了燕福宮,四妹妹去了清安宮。”
燕福宮鳳羽珩知道,而那清安宮,想來必是五皇子母妃的住所了。
黃泉亦俯在她耳邊解惑:“五皇子的生母是安嬪,原本是受寵的,後來出了那件事,皇上便再沒進過她宮院半步。”
鳳羽珩失笑,只道那粉黛真不知道是不是傻,皇上都不願看一眼的妃嬪,她居然還巴巴的過去送禮,真是不知叫人該說她有孝心好還是沒腦子好。
想容帶着兩個孩子玩了一陣,玄飛宇性子活潑對宮裡又熟,不一會兒便坐不住了,拉着鳳子睿就要到別處玩。子睿看了鳳羽珩一眼,見他姐姐點了頭,這纔開心地跟了去。
兩個孩子一走,想容面上難掩的愁緒就又覆了上來,目光不時地飄向一個地方。鳳羽珩順目看去,只見七皇子玄天華竟先她一步早來到這翡翠殿,雖與上前寒暄的衆人依然笑得如沐春風,可每當他酒盞放下,便能看到鎖緊的眉心,和不復存在的和煦的笑。
鳳羽珩其實也好奇玄天華到底是爲何變成這樣,但人家不說,她總不好追着一直問。玄天冥還沒到這邊來,這疑惑就只能暫時放在心裡。
她不再多想,伸手拿過桌上的水果剝着吃,身邊夫人小姐們的說話聲吵吵鬧鬧地入耳,就聽到有個嗓音帶着幾分粗啞的小姐說:“聽說今日會有千周使臣來敬獻貢品,去年來的是位皇子,不知今年會派什麼人過來。”
旁邊有關係交好的姐妹取笑她:“什麼人又怎樣?難不成你還惦記着尋一千周佳婿?”
“別胡說!”那粗聲女子斥道:“能來走訪咱們大順的定是千周皇室,且不說咱們願不願意嫁到那邊,即便是想嫁,那也算是和親,和親怎麼可能讓我們去和,那得是皇家的人。”
另外有人接了話:“皇家除了天歌郡主,哪還有女兒?想那天歌郡主過了年就快及笄了吧?卻一直也沒聽說要給她招郡馬,難不成真是留着和親的?”
“很有可能,畢竟當今聖上沒有親生的公主,到時遇了合適的人,指不定就是要將天歌郡主封爲公主,送去和親呢。”
鳳羽珩聽得心頭微動,和親,古時的確是有這個規矩。爲了兩國交好,雙方皇室成員進行聯姻,這是一個很必要的外交手段。玄天歌將來的命運也是要被和親嗎?
“二姐姐。”想容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在想什麼?”
鳳羽珩搖頭,“沒什麼,聽聽小道消息打發時辰。這宮宴還得一會兒才能正式開始,到是有些無聊的。”
想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來。鳳羽珩怎能不知她定是要問有關於玄天華的事,可卻沒主動點破。
曾經他託玄天華照顧過想容,必然會給這丫頭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她本沒太在意這個事,甚至還有些任其發展的意思在裡面。可是後來也不怎麼的,她對這件事突然之間就不再上了心去,想容在府裡也幾次有意無意的提起過七殿下,她卻連話都沒接。
究其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卻知道,促使她改變想法的,是她那一向都很準確的直覺。
“父親來了。”想容沒有說出她本想問的話,卻是扔了這麼一句。
鳳羽珩擡頭去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果然看到鳳瑾元正朝着她們這邊走過來。想容主動坐遠了些,她知道,父親過來一定不是找她,而父親與二姐姐說話,她還是不要摻合的好。
一會兒的工夫鳳瑾元便到了跟前,鳳羽珩衝他笑笑,也沒起身想迎,只是隨手指了指身邊空出來的椅子,笑着道:“父親,坐吧。”
鳳瑾元面色陰冷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體內有股子火氣騰騰地往上竄,可還是得拼命地壓抑着不能爆發出來。這也就是在宮裡,如果是在鳳府,鳳瑾元保證他此刻一定會指着這個二女兒的鼻子破口大罵。
從沒見過這樣的孩子,父親運籌帷幄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她卻在後頭一步緊跟着一步地拆臺,而且拆得那叫一個準,那叫一個徹底。這樣的女兒,就算是把她殺了,也並不爲過!
鳳瑾元此時此刻到是有點理解了鳳沉魚和沈家的人,他們廢盡心思一次又一次地想把鳳羽珩給弄死,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恨沈家人太蠢笨,下手那麼多次都沒能成功,到頭來還是留下這丫頭在背地裡害她。這個女兒的心,怎的就那樣狠?
他不解地看着鳳羽珩,總想從她的目光中一探究竟。可惜,鳳羽珩的目光就像深幽的湖水,雖清澈透明,卻也目如寒冰,一眼看去便掉入無盡寒潭。不但淹得喘不過氣來,也冷得全身瑟瑟發抖。
鳳羽珩好笑地看着她這位父親,堂堂左丞相,到真是難得看到他如此吃癟的模樣,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啊!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終於,鳳瑾元開口說話了,他轉過頭,緊盯着那羣圍着大皇子玄天麒不肯離開的朝臣,狠得牙齒都打了哆嗦。“拼了命的扶植大皇子,造成一種他要被立爲儲君的假象,以迷惑人心,將各方勢力全部籠絡到他的麾下,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鳳羽珩搖頭,脣角挑起淺笑,“父親說什麼呢,我不過是個深閨女子,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
“你少裝無辜!”鳳瑾元雙手緊握在一起,他就怕一衝動控制不住直接當衆扇這女兒一個巴掌。他與三皇子運營了這麼久的勢力,如今已經有一多半轉了風向,其中不乏有權臣和在軍中出任要職的大將,甚至還有家財殷厚能對三皇子的勢力培養提供最實質幫助的人,這要他如何接受得了?“鳳羽珩,你到底還是不是我鳳家的女兒?這樣做,於你有什麼好處?”
鳳羽珩眼瞅着這位父親已近發瘋,不由得將脣角彎得更徹底些,在外人看來那就是最燦爛的笑,還以爲這兩父女正說些什麼開心的事。
可惜鳳羽珩再開口,說的卻是:“父親,阿珩不如實話告訴你,這一切並非是我想看到的,而是皇上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