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的廣場上,也不知何時被何人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此時此刻,正有一紅衣女子赤足踏在雪上翩翩而舞。
那女子的紅衣極薄,比夏日的輕紗還要透上幾分,再加上是赤着足的,那感覺直讓人一眼看去心裡就跟着發寒。
可發寒是發寒,卻也真是好看。白雪配紅衣,就像園中臘梅成了精,一動一躍都那麼的懾人心魄。
康頤當下也顧不上回座位了,乾脆就在鳳羽珩這邊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看着那殿外舞動之人,甚覺驚奇。
鳳羽珩到也是意外,把想容扯近了點,小聲說:“粉黛學這舞還真是下了幾分功夫啊!”雖說身段上還是比專業的舞姬差上許多,但勝在視覺衝擊強烈,單單是能在大冷的天穿成這樣不打哆嗦,已經夠讓人叫絕了。不過,膽敢在皇宮裡當着皇上的面跳這個舞,這鳳粉黛可真是能拿花樣作死大賽特等獎了。
想容告訴她:“在二姐姐回府之前她就在學了,而且學的時候拒不準外人靠近觀看,我也是頭一次見她跳。”
雖然那紅衣女子只是露了個背景,人還沒完全轉過來,可這又怎麼能瞞得過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鳳羽珩和想容幾乎一眼就把粉黛給認了出來。
她轉開眼,悄悄往五皇子那邊打量了去。就見那人甚是激動,早已從座位上站起,踉蹌着離開坐席,直往殿下奔了去。
他這樣子到是讓很多人都疑惑起來,卻也有些老臣和家眷是知曉其中緣由的,不由得都在心裡暗罵那跳舞的女子是個沒腦子的白癡。
鳳羽珩不再去看那已經傻掉的五皇子,而是又去觀察天武帝。只見那九五之尊面上到沒有過多的表露出什麼,可一雙眼裡噴出的怒火還是不容人忽視。
坐在他旁邊的皇后也跟着心驚起來,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隨時都有可能發怒的皇上,一邊也跟着怒起心頭,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跳這雪地梅舞。
鳳羽珩到也有些奇怪,微微皺起眉心,暗自思索起來。
鳳粉黛不過是個臣子家的庶女,斷然沒有能力指宮裡的太監來給她又是搬雪又是弄景兒的,這裡面必然是有所安排。要麼是她事先就跟人打好了招呼,要麼就是另外有有心的人替她打好了招呼。總之,能促成粉黛跳這場雪地梅舞,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吹笛的人是紅衣,鳳羽珩認得出來。雖然今日那紅衣打扮得極爲平常,不過是個普通丫頭的樣子,但臉上那股子帶着傲氣的媚態卻依然散發着,竟是在粉黛這樣的舞姿下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今日出門時鳳家小姐是各坐各的馬車,她根本也沒顧得上去看別人都帶了哪些丫頭來,到是讓這紅衣給混進皇宮。鳳羽珩一直比較奇怪粉黛是從哪裡請到紅衣這樣一位舞蹈師父,她不過一深宅庶女,外頭又不像沉魚那般有母族幫襯,紅衣這種人,能輕易的被她尋到?
滿腦子問號劃了起來,而這時,鳳瑾元已然被自家這庶女的舉動給嚇得臉色發青。
他迅速起身,二話不說就往皇帝面前一跪,一個頭磕到地上,人人都看得出他的驚恐。
康頤長公主原本正在欣賞舞蹈,對她來說,穿得樣少在雪地裡跳舞還是頭一次看到,原本以爲是大順的舞姬,卻沒想到竟引得當朝丞相這般恐慌。
見康頤一臉疑惑,鳳羽珩好心地告訴她:“跳舞的那名女子,正是我的四妹妹,鳳粉黛。”
“鳳家的女兒?”康頤微愣,卻還是不明白爲何鳳瑾元嚇成這樣,“今日是大年初一,臣女起舞助興也是常事,爲何鳳大人……”她話並沒說完,因爲在說話間便已經將目光轉向了天武帝。
鳳羽珩知道自己沒必要回答了,康頤長公主心思細膩剔透,又怎會看不出來天武帝眼睛隱含着的怒火。雖然她還是不明白這皇帝爲什麼生氣,但氣就是氣了,想來這一支舞,八成是有着什麼典故。
玄天歌附在鳳羽珩身邊,說道:“你家裡這個庶女是不是不瘋了?”
鳳羽珩聳肩,“鳳粉黛沒有一日不瘋,她都敢當着我的面勾搭玄天冥,還有什麼事是她不敢做的。”
“嘖嘖。”玄天歌說,“阿珩你還是太心慈手軟了,要換了我,她敢勾搭我的未婚夫婿,我非把她浸豬籠溺死不可。”
鳳羽珩失笑,不是她手軟,想要暗中弄死鳳粉黛,她隨便都可以拿出一百種以上的方案來,殺人還不簡單麼,分分鐘搞定的事。只是如此在鳳府大開殺戒難免被人懷疑,即便根本查不出一點兒證握來,人心卻是活的,總歸是要猜測一番。那不是於她有利的事,她不會做。
“鳳相!”這時,皇后娘娘說話了,感覺到身邊天武帝的怒意越來越甚,皇后娘娘也明白是該自己開口的時候,於是叫了鳳瑾元道:“那跳舞的女子,是你家的女兒吧?”
鳳瑾元趕緊答:“回娘娘,正是微臣的庶女。”
此言一出,一些原本還不認得粉黛的人也明白過來,原來那紅衣女子竟是丞相府的庶小姐。
畢竟當年的事算是隱晦,不知道的人還是佔了多數,此時一聽說是鳳瑾元家的女兒,竟不知死活地開口讚揚起來:“原來是鳳家的女兒!沒想到竟有這等本事,真真是個妙人呢!”
“是啊!沒想到鳳大人家的女兒個個深藏不露,前有濟安縣主一刀斷鐵精,眼下又有這赤足跳在雪地的舞蹈,真有些期待鳳家其它的女兒有些什麼樣的絕技了。”
鳳瑾元越聽越心慌,只道這些人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可他又能說什麼呢?人家又不瞭解事件經過,自然當這是好事。但他心裡卻明白,這雪地梅舞當年那死了的妃子第一次跳時,皇上是有多麼開心。
鳳瑾元此刻深深地後悔了,他回了府就聽說過粉黛在學這雪地梅舞,本以爲最多也就是想以此籠絡住五皇子的心,私下裡跳跳也就算了,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膽子這樣大,敢到皇宮裡來跳。鳳瑾元覺得,在粉黛的問題上,他算是一大失誤。
說起來,像他這種品級官員家的女兒,但凡出嫁必然是要擇上佳良婿。嫡女自不必說,那關乎着家門榮耀,即便是庶女,那也是要用來爲嫡女鋪路,亦或是爲家族趟路而準備的。
在鳳家,沉魚早有他心裡的打算,鳳羽珩也一早許了九皇子,而粉黛和想容,便是鳳瑾元準備着送進皇子府的。至於送到哪個皇子府,他還沒有想好,但既然五皇子先有了表示,他便也沒有回駁的意思,總歸粉黛還小,這幾年間還有機會再看看。
可是今日,這丫頭膽子大到已經引火燒身,能不能留得下一條命在,都是兩說了。
鳳瑾元又氣又怕,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若說舍了粉黛,他根本也不心疼,但心不心疼是一回事,鳳家顏面又是一回事。大年初一的就出事,這整整一年叫鳳家怎麼過?
看着鳳瑾元跪在下方惶恐的樣子,皇后不禁又往天武帝的面上瞄了一眼。畢竟是正一品大員的家眷啊,她總算多揣摩揣摩聖意纔好做決定。
然而,天武帝眼中的怒火根本未見絲毫減弱,甚至還有越來越強烈的意思,再這麼燒下去只怕就要爆發了吧!
皇后心裡一哆嗦,可不能讓皇上在今日因爲這種事情發火,畢竟在場的不止朝臣和家眷,還有外來的兩國使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叫人見了算是怎麼回事?
於是趕緊又開了口,道:“鳳相,你這女兒舞跳得甚是靈巧,本宮看着極好,不如,今後就讓她留在宮裡,也便於隨時隨地能爲皇上和本宮舞上一舞。”
鳳瑾元一激靈,今後就留在宮中?那不就相當於把粉黛給軟禁了嗎?那跟死有什麼區別?還隨時隨地舞上一舞,皇上看一次都要發火,怎可能隨時看。鳳瑾元就有一股衝動,他想一把掐死粉黛算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好不容易鎮災鎮來些功勞,再加上鳳羽珩之前的一番表現,本來他甚是高興的,還打算回去之後好好誇讚鳳羽珩一番,這個二女兒有這樣的本事,他必須得軟下態度去主動求和了。可粉黛這麼一鬧,把他鬧得什麼好心情都沒了。
“娘娘。”雖然對那個女兒已經絕望,但他做爲父親,卻不能在人前表現得太過不近人情,於是只能硬着頭皮道:“小女年歲還小,她完全無知,還請娘娘恕罪啊!”
皇后開始裝傻了,“本宮要留她在宮裡,這是好事,鳳相何出此言?”
“娘娘!”鳳瑾元又是一個頭磕到地上,“小女完全不知啊!”
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任誰都聽得出來這裡面有事了。
殿外的笛聲和舞蹈還在繼續着,五皇子玄天琰完全進入了情境,癡癡地看着,根本顧及不到殿內發生了什麼。
而坐在大殿之中的人們卻反應過來,鳳家小姐的這一舞,舞出事兒來了。
“鳳相。”皇后把臉板了起來,“本宮已然算是開恩,你還有何求?”
鳳瑾元被堵得沒了話說,的確,這已經是開恩了,若非皇后把話接過來,皇上親自懲處的話,粉黛必然血濺當場。
於是又叩了個頭,再沒說什麼,算是認了。
卻在這時,坐在鳳羽珩這邊的康頤長公主突然站起身來,款款走至殿中間,在鳳瑾元身邊站下,開口道:“皇后娘娘,鳳家四小姐心思玲瓏,康頤實在是感激不盡。”
一語出口,衆人皆驚。
感激?你感激毛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