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鳳羽珩剛進院,小男孩一頭就扎到她懷裡,臉上掛着淚,手臂圈得死死的。“姐姐你終於回來了,她們說你不要睿兒和孃親了,嗚~”孩子大哭起來,細瘦的胳膊環在她身上,隔得生疼。
“睿兒不怕。”她拍拍孩子的背,把慘兮兮的小臉捧起來,一眼看去,心裡咯噔一下。
鳳子睿,原主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可是……怎麼跟她前世剛六歲就夭折的弟弟生得一模一樣?
鳳羽珩的心打了顫,忘記瞬間就翻滾起來。
那一年她十歲,弟弟六歲,生了腎病。鳳家是中醫世家,爺爺和爸爸都是最好的中醫大夫,可她們家最引以爲傲的本事卻沒能把弟弟救活過來。也就是從那一年起,爺爺果斷的讓她放棄繼承家業,轉行學習西醫。
中醫固然治本,但西醫卻更快。在面對急性病時,西醫立杆見影,中醫卻去病一如抽絲。
思緒慢慢收回,鳳羽珩看着懷裡的孩子,一種自昨夜醒來一直都不存在的歸屬感終於襲上心來。這個陌生的年代,她並不是一個人嗎?
再將目光往地上的婦人處投去,原主的親孃,姚氏。
鳳羽珩的鼻子又酸了酸,前世媽媽生弟弟的時候難產離世,這麼多年下來,母親的樣子在她心中已經逐漸模糊,而今,姚氏的眉眼那般親切,已經多年不見的模糊的影像又覆在眼前。
她突然就笑了!
感謝老天,這一次穿越,原來竟是如此體貼的安排。
“阿珩。”許是她在這時候笑實在不合時宜,姚氏有些心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拉着弟弟走上前,將姚氏從地上扶起,一邊拍去身上的塵土一邊柔下聲音說:“沒事,孃親放心,有阿珩在,誰也不能欺負咱們。”
姚氏果然放下心來,她的阿珩從來都是個有主意的丫頭,被鳳家趕出來的這些年,要不是有阿珩撐着,只怕她們娘仨活不到今天。
只是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要擔負這些,看着鳳羽珩揹回來的東西,姚氏眼裡的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娘,別哭。”她輕拍姚氏的手背,再將鳳子睿的小手交到姚氏手裡,然後轉身走到徐氏面前,蹲下身去:“徐氏子手臂傷得不輕。”
她說話間,目光已然投向徐氏透在外面的一截手腕,上頭雖然已經用草藥做了簡單的處理,但明顯的燒傷看起來依然觸目驚心。
徐氏一哆嗦,下意識就要用衣袖去擋,可這一擋又碰到傷處,疼得她直咧嘴。
“昨天進山採藥耽擱在山裡,也不知怎的,就聽到那深山裡頭鬼哭狼嚎的,好像有好多冤魂在叫什麼……哦對,要跟燒了他們的人討債。”鳳羽珩的聲音很輕,卻又說得認真,像是在講故事。
只是這故事聽在某些人的耳朵裡就像是催命的話,徐氏坐在地上步步後退,終於忍不住瘋叫一聲,起身就要跑。
可她剛爬起來就被身後一隻小手給拽住,徐氏崩潰般往後拍打,大聲地喊:“放開我!你纔是厲鬼!你纔是冤魂!”
“託你的福,鳳羽珩的確是。”鳳羽珩還是輕輕的聲音,“但閻王卻不收我。”
她這話裡藏了玄機,意思是原來的鳳羽珩已經被她們夫妻倆的大棒子和迷藥給害死了,可惜現在的鳳羽珩,卻是到閻王那裡走了一圈又被送到這個年代來。
這意思徐氏自然不懂,但她也知自己做了虧心事,再加上昨夜山裡的事確實詭異,她怕得幾乎不敢去想。本來今早是想來這裡把姚氏和鳳子睿趕出西平村,最好以後都不要再見到這一家人,她才能把這事給忘了。卻不想,鳳羽珩又回來了。
“一年前,我娘生病。”鳳羽珩尋着原主的記憶跟徐氏算起了帳,“鳳家當初給我們的銀子只剩下五十兩,我娘全給了你。可是五十兩銀子只喝到三副藥,徐嬸子,這筆帳我們好好算算。”
“那……那藥極貴。”徐氏不敢看鳳羽珩的眼睛,這丫頭原來就討人喜,幾乎不與村裡人說話。可那最多也就是性子孤僻罷了,爲何今日竟覺得那雙眼特別可怕?
不等鳳羽珩再說話,徐氏像是拼命一樣,用盡全力往院子外頭跑。
鳳羽珩的小手根本也沒指望將人抓住,她也並不想抓,無外乎就是嚇她一嚇,順便提醒對方那些虧心的事她可都沒有忘了。
眼見徐氏就要跑遠,鳳羽珩微微挑脣,又揚聲喊了句:“你們的兒女也都看着呢!這世上會有報應,你別不信!”
這句話喊完徐氏更加崩潰,撲通一聲摔倒,卻沒做停留,爬着就往自家方向逃去。
可剛爬還沒兩步就見一輛馬車正迎面駛來,馬車駕得極快,捲起的塵沙蒙了圍觀村民的眼,一直到了徐氏面前,駿馬在趕車人甩出的一鞭子下揚蹄嘶鳴,生生止步。
“瞎了你的狗眼!”徐氏嚇得臉都白了,只差一點點她就要被這匹馬給踩死。
啪!
趕車人二話不說,一鞭子甩出去,力道運得十足,直把個徐氏給抽了個皮開肉綻。
這還不算完,緊接着第二鞭子第三鞭子落下,徐氏爬在地上只剩下哼哼。
“山村婦人好大的口氣!”那趕車人冷笑了聲,“也不睜開眼看看,有這樣馬車的人家也是你惹得起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姚氏踉踉蹌蹌的上前兩步,拉住鳳羽珩的手直哆嗦。
“娘。”她看了姚氏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再去看那馬車,果然,車簾子一挑,一個老婦人從車裡走了出來。
這老婦人雖然一眼看去也是下人打扮,但那衣裳料子可不一般,至少對這山村裡的人來說,只怕攢一輩子錢也穿不上。
鳳羽珩的記憶再度翻騰起來,姚氏當年的陪嫁孫嬤嬤,在姚氏母女三人被送到山村後就扣留在鳳府。不等她再深想,就見那老婦人幾步就奔到姚氏面前,撲通一跪:“夫人,您受苦了!”
姚氏只覺這一幕恍如隔世,三年來她再未受過跪拜之理,也再未接觸過有關鳳家的任何一個人。在她的觀念裡,鳳府早就置她和一雙兒女的生死不顧了,眼下見到孫嬤嬤,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嬤嬤也被趕出府了嗎?”
孫嬤嬤老淚縱橫:“沒有,沒有。夫人,老奴是來接您和小姐少爺回府的呀!”
“回府?”不只姚氏,鳳羽珩和鳳子睿都愣了一下,鳳子睿先問了聲:“回什麼府?”
姚氏也緊跟着詢問:“嬤嬤,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來西平村了?”
孫嬤嬤抓着姚氏的手,激動地打着顫:“夫人小姐大喜啊!九皇子打了勝仗,老爺和老太太召您回去給小姐準備親事呢!請夫人和小姐上車回府吧!”
突如其來的消息像重磅炸彈一樣砸了下來,驚的母子三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娘,小心!”鳳羽珩手疾眼快的扶住震驚之下險些跌倒的姚氏,在翻江倒海的記憶中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緒,強作鎮定的開口:“事出突然,我們母子三人尚未有任何準備,還請嬤嬤稍後片刻,待我們收拾好再出發!”
孫嬤嬤擦了擦眼角,朝着鳳羽珩恭敬的拜了拜,“九皇子不日回京,還請夫人小姐快一些吧。”
晃晃蕩蕩的馬車裡,從昨夜開始到現在馬不停蹄的折騰讓鳳羽珩不得不疲憊的靠在窗邊閉目養神,但姚氏和孫嬤嬤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這次是老太太做主讓把夫人和小姐小少爺接回京的,但若真要論起來,卻是託了九皇子的洪福。”
“可是……”姚氏有些詫異,“阿珩被送到山村這麼多年,那門親事怕早就不作數了吧?”
“作數作數!”孫嬤嬤一提起這個事兒就高興,“要是不作數府裡怎麼能派老奴來接您呢!您不知道,這些年老奴在府裡天天都盼着有一天夫人能回去。”孫嬤嬤語帶哽咽,姚氏也跟着抹眼淚。
鳳羽珩睜開眼睛問孫嬤嬤:“既然作數,當初鳳府怎麼敢把孃親和我們姐弟送到這山村來?”
孫嬤嬤一愣,看了鳳羽珩一眼,表情錯愕。姚氏趕緊抓緊她的手,解釋道:“嬤嬤不知道,這些年在山裡日子實在太苦,多虧了阿珩這孩子以前跟着她外公看過些醫書,不然我們娘仨真的沒法活。可活是活下來了,孩子的性子卻是越磨越冷。”
孫嬤嬤點點頭,再看看鳳羽珩。只是冷嗎?爲什麼她覺着這位小姐的目光中透着銳氣?
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小姐總比三年前那樣子要好,鳳府是個吃人的地方,若還是一味的任人揉捏,只怕熬不到出閣,就要香消玉殞了。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想起之前鳳羽珩的問題,孫嬤嬤道:“當初老奴就覺着奇怪,小姐從小就定了皇親,怎的鳳家還如此大膽。如今想來,只怕鳳家是沒想到九皇子如今勢力大到這種程度。”
“他有什麼勢力?”鳳羽珩對這個原主的未婚夫很有興趣。”
“小姐有所不知,九皇子兩年前被皇上欽點爲兵馬大元帥往西北邊界征戰,如今西北大捷,九皇子不日就要回京了。”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