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冥對鳳羽珩的袖子有一萬種猜想,但他依然想不到那些不屬於這個時代、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東西。
比如說——“噹噹噹當!”鳳羽珩從袖子裡拿出兩隻易拉罐裝的啤酒!
他十分新奇,“這是什麼?”一邊問一邊接到手裡,冰冰涼涼的,在盛夏的夜晚拿到手中實在是過癮之至。他對鳳羽珩袖有中製冷的能力已經不奇怪了,酷熱難耐的熔爐地她都能掏出冰水來,眼下哪怕這丫頭拿出一塊冰他也不會覺得意外的。只是這物體十分特別,軟軟薄薄的,卻又很結實,輕微晃動一下,裡面好像有水。
鳳羽珩沒拿,到是把自己手裡的那罐給打了開,然後接過一名將士遞過來的烤肉,咬一口肉喝一口酒,那樣子就像是在吃着人間最極品的美味,看得周圍衆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她到也不吝嗇,背過身去又掏了好多啤酒來,然後跟人要了碗,分了三十小碗給將士,還大聲地說:“這個東西叫啤酒,我的波斯師父說,夏天的夜晚,烤肉配啤酒是最愜意的事。”
將士們一聽,紛紛品嚐,而後大驚。
啤酒的味道他們還不是很能喝得慣,但這種冰爽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癮了。有的人一仰脖就把一碗都喝沒了,然後眼巴巴地看着鳳羽珩,她卻攤攤手:“沒有了。”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實在太惹人眼目了。
將士們面帶遺憾,但興致卻被挑了起來,喝過啤酒的人圍在一起,開始談論啤酒的口感,溫度,還有味道,以及配着烤肉吃時的感覺。
玄天冥也忍不住了,學着鳳羽珩的樣子把自己手裡那罐也給拉了開。可他拉的時候口子衝了自己,再加上之前好奇心作祟不停地搖晃,鳳羽珩這死丫頭故意看他笑話,也沒出言提醒,結果玄天冥這麼一拉開拉環,搖晃產生的壓力一下子被釋放出來,“噗”的一聲啤酒噴了他一臉。
“哈哈哈哈!”某人笑得形象全無,指着他那狼狽樣子肚子都笑痛了。
鳳羽珩笑,將士們就也跟着笑,誰也沒再把玄天冥當成軍中統帥,誰也沒把他當成一國皇子,沒大沒小沒尊沒卑地笑鬧着,卻又是那麼的其樂融融。
玄天冥氣得拿剩下的啤酒去淋他們,連鳳羽珩也沒放過,被他澆了一臉的啤酒,人們的笑聲卻更響亮了。
這樣的氣氛強烈地感染着那些入營來參與鍊鋼的鐵匠和小學徒們,在大順,人人皆知有一位黑白不分任性妄爲的九皇子,人人皆知九皇子最得皇上寵愛,連龍椅都隨他喜歡想坐就坐。九皇子征戰西北,大捷,人們叫他戰神,可人們也知道,他在西北一戰中傷了腿,回京之後,脾氣更加詭異暴戾,更是誰都敬而遠之。關於九皇子的傳聞數不勝數,哪一個都講述着他的喜怒無常和不通人情,原本鐵匠入營,他們還擔心着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九皇子,稀裡糊塗地就掉了腦袋,甚至還有很多人就是因爲這個,拒絕了錢副將的邀請,說什麼也沒敢來營裡。
可是今日他二人齊齊出關,晚上這一宴纔剛剛開始,就讓人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九皇子!
這哪裡有暴戾?哪裡有任性妄爲?分明就是和藹若親,分明就把這全軍的將士當成他的親兄弟。不但對將士們好,還給了他們這些鐵匠那樣可靠的承諾,這真的是外界傳聞成那般的九皇子嗎?
鐵匠們一個個傻了眼,有心細的將士見了,多少猜出他們的想法,便主動解惑道:“很意外是不是?其實你們聽到的一點都沒錯,將軍在以殿下身份存在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的。但他現在在軍中,是我們的將軍,我們的將軍是對將士最好的人。他說過,咱們是他的兄弟,不是下屬,誰的命也不能用來去填沒有用的坑。所以打仗的時候,他都是衝在最前面,還曾經爲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小將士擋過一刀。”
又有人補充:“其實做殿下的時候,也並不是對誰都不好,至少他對縣主好啊!聽說他們兩個經常合夥出去害人。”
鐵匠們開始擦汗,合夥出去害人……這聽起來的確是像九皇子能幹出來的事啊!
再瞅瞅玄天冥,已然跟鳳羽珩二人玩起了划拳的遊戲,邊上還有將士在當監督,誰輸了誰喝酒。
於是人們發現,在這個軍營裡,一切都不能按着常理來衡量,九皇子不像九皇子,濟安縣主也並不是他們所想像的那個樣子。這個女孩沒有柔弱,全身充滿了英氣,以如此獨特的面貌陪伴在九皇子的身邊,簡直就是絕配。
突然有人開始幻想,如果大順朝將來由九皇子即位,濟安縣主做皇后,這個天下或許又是另外一番模樣,或許整個天下都會變得像這個軍營,天下一家,該有多好。
此時此刻,玄天冥並不知道人們心裡都在想着些什麼,他就知道鳳羽珩掏出來的這種叫做啤酒的東西特別好喝。還有,這死丫頭還從袖子裡掏出了一種醬,說是叫做烤肉醬,塗在烤肉上真的特別好吃啊!他一口啤酒一口烤肉,吃得那叫一個香。
兩人划了一會兒拳,玄天冥就被將士們推着去另一邊喝酒,鳳羽珩笑眯眯地自己坐在地上啃羊腿,有個看起來年不過二十的小將士蹭到了她身邊,不好意思地給她遞了一塊羊排。
鳳羽珩接過來,爽朗地說:“謝謝。”然後把身邊還剩下的半罐啤酒送給他。
那將士受寵若驚,見她並不排斥自己,乾脆在她身邊坐下來,然後好奇地問:“縣主,你怎麼會得那麼多?又懂醫術,又懂箭法,還會兵法,居然還會鍊鋼!太神奇了。”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手裡的啤酒,又補了句:“好東西也跟本事一樣多。”
鳳羽珩笑着同他說:“因爲我曾經遇到過一位好師父呀!他是一位奇人,不但有很多好東西,還會許多這天下人都不會的好本事,我跟着他學了三年,其實也只不過學到了他的一點皮毛而已。”
那將士十分驚奇,“就這樣還只是一點皮毛啊?天哪!縣主的師父難不成是仙人?”
鳳羽珩故意逗他:“也有可能哦!”
小將士又問:“那縣主還能再見到你的師父嗎?”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應該不能了。師父是奇人,雲遊天下,如今不知道走到哪裡,也許在海的另一邊,也許在山的另一邊,也有可能是在沙漠、草原的另一邊。總之,一定離我好遠好遠,再見不到了。”
“那真是遺憾。”那將士有些失落,“都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如果我也有那樣一個師父,我一定跟着他,他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這個話題持續了有挺長一段時間,鳳羽珩看出這小將士是心裡有話,不敢說出來,也不捨得離開。她便主動開口,問了對方:“你是不是有事想同我說?”
小將士一怔,然後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這才道:“既然被縣主看出來,那我就說了。我就是想問問,縣主您是神醫,可知眼疾都是如何治療的?”
“眼疾?”她問,“是誰患了眼疾?”
小將士說:“是我娘。我娘今年還不到五十,可是打從十年前眼睛就已經開始看不清楚。我爹死得早,大哥也戰死在沙場了,家裡就一個妹妹在照顧着娘。妹妹今年十七了,已經過了說親的最好年歲,就是因爲擔心她嫁出去之後沒有人照顧娘,所以一直把自己留在家裡。我想……想跟縣主問問看,這樣的眼疾能不能治?我不能耽誤了妹子。”
鳳羽珩放下手中的啤酒,認真地問他:“你同我說說,你孃的眼疾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是什麼症狀?”
那將士趕緊道:“她也不是完全看不清,到是能透光亮,可是總說眼前就像有一層白色的東西糊着似的,看什麼都是朦朧的。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層,這些年卻越來越厚,從最開始的能看到人影,到如今連人影也快看不清了。”
“可有疼痛?”
“沒聽她說過疼,就是說像糊了一層東西似的。”
她心中已然有數,不出意外的話,這肯定就是典型的白內障了。
“你家在什麼地方?京城嗎?”
那將士點頭,“就在京城的,在京城西北邊的林源巷裡有個小院子。其實家中條件還算可以,軍中將軍給的軍餉挺多的,我吃住都在營裡,衣裳也是營裡發,所以基本不用什麼銀錢。發了餉就送回家裡,再加上去世的大哥也有撫慰金,家裡吃穿不愁,天天都能見肉。要不是因爲我娘這個眼病,我妹子一定能嫁個好人家,可是……”
“在京城就好辦。”她伸出手拍拍那將士的肩安慰他,然後回過頭跟忘川說:“回頭你把他家住的具體地方記下來,待鋼刀打造出來我跟殿下就要回京一趟,正好過去看看。”
一聽說鳳羽珩要親自去看,那小將士樂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纔好,一個勁兒地就要給她跪下磕頭,被鳳羽珩硬生生地給攔住了。
“將軍當你們是兄弟,我也一樣當你們是兄弟,兄弟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爲自己的家人看病,講什麼謝啊!”她大方地說:“真要謝,等你孃的眼疾治好了,你請我到你家裡喝頓酒吧!”
小將士眼淚不停地流,感謝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一直點頭。邊上有聽到他們對話的將士笑着拍拍他:“你小子可真是有福氣,有縣主出手,你孃的眼疾一定能治好,你這麼些年的心病也算去了。”
小將士被人起着哄拽到另一邊去喝酒了,鳳羽珩趁着沒人注意,又從袖子裡掏出啤酒來。這一次,掏出來的是兩罐,一罐擺在自己面前,一罐放到對面的空地上,然後揚着頭小聲喊了句:“你小子,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