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一聲令下,忘川很快就把官差又給帶了回來,這回直接衝進了堂廳,毫不客氣地就把鳳瑾元給押住了。
鳳瑾元都要崩潰了,大聲地喊道:“我是你父親!我是鳳家的一家之主!我若死了,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鳳羽珩搖搖頭:“是沒什麼好處,但你死了,至少我們還可以繼續活着。但若讓你繼續活着,我們就都得跟着一起死。”
她這話說得有些拗口,但人們還是能聽得明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鳳瑾元若真把那小景接進府來,這事兒早晚得穿幫,到時鳳家可就真的是有口也說不清了。
在這個家裡,事情發展到如今,其實已經沒有幾個人還站在鳳瑾元那一邊了。但卻唯有一個粉黛,雖然對這事兒依然無法接受,依然爲她的姨娘抱不平,但鳳瑾元真的被帶走治罪,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的婚事,她怕好不容易說成的親事又作廢,更怕自己沒有鳳家做靠山,五皇子就算娶了她,她也無法立足。
一想到這,粉黛趕緊上前幾步,大聲道:“不行!你們不能帶走我父親。”
鳳瑾元感動得都快要哭了,這個四女兒他從來也沒偏疼過,甚至從小到大都沒多看她幾眼,可是如今生死關頭,卻只有粉黛願意站出來爲她說話。
粉黛也掛了一臉的淚,多半是被嚇的,她扭頭求着鳳羽珩:“二姐姐,他好歹是咱們的父親,放過他好不好?”還不等鳳羽珩回答,她竟又說了句:“如果二姐姐不放人,那我就去找五殿下。”說着說着,聲音尖利起來,目光中也迸射出極度的憤怒之緒。粉黛伸出手,像她的父親鳳瑾元那樣指着鳳羽珩,用同樣的話去質問她:“抓走父親,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話一出,別說鳳羽珩,其它人都聽不下去了,安氏開口說了句:“四小姐,二小姐這是在救咱們。”
想容也頂了句:“這不是二姐姐讓人抓,是父親犯了罪,官差要抓。”
粉黛又大叫道:“我要去找五殿下,我要五殿下來爲父親求情!”說着就要往外走,卻聽身後,鳳羽珩咯咯的笑聲又再度傳來,聽得她頭皮都發麻。
“你可以去找。”鳳羽珩說:“本郡主到是要看看,這個事兒五殿下敢不敢管,也要看看,他即便管了,京兆尹敢不敢聽。”說完,目光陰寒地往粉黛那處投了去,“你聽着,若讓那女人進門,鳳家滿門抄斬是遲早的事。但若這個不要臉的父親沒了,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我濟安郡主的妹妹,你們出嫁時,身份可是要比一個五品大學士府上的庶女貴重得多。”
或許前面的話粉黛沒往心裡去,但最後這一句對她來說誘惑卻太大了,原本一門心思要去搬救兵的人一下子就停了下來,眼睛裡精光迸現,竟帶了絲絲期盼。
鳳瑾元一看形勢不對勁,趕緊就又蠱惑粉黛:“爲父不死,你們也依然是她的妹妹。”
粉黛再一琢磨,便又覺得鳳瑾元說得也對,一時間就有些猶豫,再想想,乾脆跟鳳羽珩商量:“要不咱們把父親救下,再把外頭那個女人處置了不就完了?”
據說這是最擇中的一個辦法,但粉黛這話一出口,鳳瑾元當時就炸毛了,“嗷”地一聲大叫起來——“不行!你們誰也不許碰她!誰若敢動她,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到是鳳羽珩把話接了過來:“你就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們。”她聳聳肩,忽然之間就覺得特別疲憊。老太太過世時她曾經想過,對於原主的祖母和爹,只要別做得太過份,她就養他們到老到死,也算全了這身體的一份孝心。可老太太被人鑽了空子意外身亡,如今再看這個爹,卻怎麼也讓她興不起一絲憐憫之心。那種累是精神上的,讓她總有衝動把這人一刀給捅死一了百了,她以後也省心。
可到底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呢,她微閉了眼,強壓下心頭之緒,擺了擺手,不想再多說什麼,只對那爲首的官差道:“趕緊帶走,本郡主不想再見到他。”
官差都是許竟源的人,換句話來說,就都是鳳羽珩的人,此時聽她發了話,二話不說,押着鳳瑾元就出了。任憑鳳瑾元狂喊亂叫拼死掙扎,卻還是被押出府去。
程君曼冷着臉主動開口道:“別院裡的女人我自會找人處置,你們也都警醒着些,這事兒萬萬不能傳出去半句,否則,就算是我那姑母求情,也保不下咱們一府人的性命。”
鳳家人知道如今什麼事兒一扯上千周,那都是通敵叛國的大罪,於是都點了點頭,粉黛甚至道:“一定要做得乾淨利落,最好把屍體給燒了,不能留下一絲痕跡。”
程君曼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竟有這般狠毒心思,這鳳家到底是怎麼養的女兒啊?
鳳羽珩沒在鳳府多留,帶着子睿和忘川黃泉回了郡主府,想容則留下來要陪陪安氏。
鳳家這邊鬧騰了一晌午,動靜大得郡主府裡也能聽得個大概,鳳羽珩回府時,就見姚氏正在前院兒的一顆棗樹下坐着,有丫鬟給她洗了水果擺在石桌上,她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姚氏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串念珠,白玉的,若拋去這東西本身的用處,只做裝飾的話,實在很是好看。
但鳳羽珩卻認出,這串念珠正是那日姚氏在佛堂爲鳳老太太誦經時手裡捻着的那串,還是從前她送的。姚氏以前並沒有誦經捻珠子的習慣,這東西不過也就是她看着好看拿過來給其把玩的,可如今卻被姚氏拿在了手上,一臉的愁緒隨着珠子的捻動瀰漫開來,帶得一院子的下人也跟着愁眉苦臉的。
鳳羽珩有些無奈,低嘆了聲走到姚氏近前,小聲叫了人:“母親。”
姚氏總算是把目光從無意識的狀態下收了回來,然後看向鳳羽珩,半晌才道:“你回來了?”
鳳羽珩點點頭,在姚氏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隨手拿了果盤裡的一隻梨子遞過去:“母親,多吃些水果,你若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跟下人說,咱們總能弄得到。”
對於姚氏,鳳羽珩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只是敗在她那一張臉上。姚氏頂着一張與她前世的媽媽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這讓鳳羽珩的記憶總是會產生恍惚,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還能有一個懷念前世的途徑,這樣很好。哪怕姚氏有着這個時代的女人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哪怕跟她並不親近,但只要能讓她默默地看着,便也算是一種慰籍。
她把手中的梨子又放前遞了遞,“孃親,吃吧。”
姚氏看着自己女兒手中的梨,忽地就泛起一陣心酸,眼眶裡有些微潤無法控制。她別過頭去,擡起袖子擦了一下。就在鳳羽珩覺得姚氏定是覺得這樣的畫面很溫馨而感動落淚時,就聽姚氏道:“我從來都不吃梨,以前在鳳府不吃,後來到西北還是不吃。哪怕餓到不行,我女兒從山裡採來的野梨我都不會碰一口,因爲懷我們阿珩的時候,有一次吃梨子差點中毒,從那以後就再也不吃了。”
她說這話時,平靜地看着鳳羽珩,就像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可這一番話卻聽得鳳羽珩心裡“咯噔”一下,心一慌,手一顫,梨子一下掉到地上,被子睿又拾了起來。
她裡在腦子裡極力地搜索原主的記憶,半晌,終於意識到自己最終的破綻在哪裡。不是突變的性格,不是那些勞什子跟波斯師父學來的武功和醫術,而是在這樣的小小細節,一隻梨子,讓姚氏懷疑了這麼久。
這事兒是她錯了,原主的記憶經過一番搜索,的確是存在着有關姚氏不吃梨子這一段的。只不過太瑣碎,太微不足道,以至於她從最開始就直接給忽略了去,而這梨子……
前世的媽媽最愛吃梨,後來去世,每天爸爸都會在客廳裡媽媽的照片前擺上三隻洗好的梨,第二天再挑新的。她從沒想過姚氏居然從不吃梨,卻執拗地認爲前世媽媽愛吃的東西姚氏也一定會愛吃,即便沒有那麼偏愛,但梨也的確是好吃的水果,多給她送來一些總是好事。
可惜,她好心辦了錯事,這一錯,而這個錯,竟讓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姚氏的目光沒有移開,還是向她看來,鳳羽珩也沒逃避,就那麼與之對視着,卻漸漸地從姚氏的目光中讀出了悲切與生疏,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隱含的怨恨。她想起姚氏剛纔說“我女兒”、“我們阿珩”,這話明擺着已經不去承認她的身份,只是沒有完全說穿。
鳳羽珩第一次在與人對視時敗下陣來,還敗得那麼狼狽。她匆匆別過頭,目光卻不知該落到何處。
這時,就見子睿把手裡的梨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固執地重新擺到姚氏的面前,就在姚氏疑惑的目光中開了口,道:“姐姐就是姐姐,母親你爲何會變成這樣?姐姐待我們這樣好,你怎麼就不知足呢?如果沒有姐姐,咱們現在還在鳳府的柳園裡,也有可能早就被人給害死了。母親想想去年剛回府裡,那位大夫人送到我這裡的藥,再想想咱們是怎麼從西北一路躲着殺手回到京城來的,想想這些,還有什麼不知足。”
子睿的話讓姚氏有些激動,她一把將孩子拉到自己身邊,竟失控地道——“她不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