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這下總算是相信鳳羽珩的話了,因爲她眼睜睜地看到雅廂門口那個明顯是劣等歌姬的女子跟男人纏在一塊兒,裡頭有個少婦模樣的女人說了幾句什麼,鳳羽珩才一趕到,立即就拽着那少婦到了隔壁雅廂,同時她聽到鳳羽珩的聲音大叫着:“少爺不要打少夫人,奴婢這就帶少夫人離開,少爺千萬不要生氣。”
陸夫人突然就覺得今夜這船上也不光是自己丟人,右相府的公子也夠丟人的了,好女色好到連劣等歌姬都不放過,說起來,還不如她家男人的品味。這樣一想,便也不願在甲板上多留,站起來拍拍屁股回到自家船艙去了。
再說鳳羽珩那邊,忘川莫名奇妙地被鳳羽珩給拉到了隔壁,元飛也莫名奇妙地被鳳羽珩給罵了一通,甚至那個敲開元飛房門的清樂,在看到鳳羽珩的一瞬間,眼中也騰昇起一股子閃亮。
鬧劇開場突然,結束到是挺快,鳳羽珩拉着忘川回到她跟黃泉的那一間船艙,元飛雖說奇怪,但反應還是快的,他知道鳳羽珩既然這樣說,肯定就有這樣說的用意,於是順手一拉清樂,一把就將人帶入懷中,退回船艙,再將艙門關好。
有沒睡着的人似聽到了這頭的動靜,可待探出身來看時,兩間船艙卻已然是艙門緊閉,再沒半點聲響。
清樂在元飛的房中逗留小半個時辰,而後,在元飛的護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與黃泉跟忘川二人互換地方。清樂終於進了鳳羽珩所在的雅廂,一擡頭,就見鳳羽珩盤膝坐在牀榻裡,手上抱着個暖爐,正笑嘻嘻跟她打招呼:“嗨!”
清樂一怔,有一瞬間的失神。似乎記憶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她還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雖說她父親是異姓封王,但她即便身份地位及不上玄天歌,卻也比大多數京城名媛要高貴得多。她那時候多風光啊,在府裡呼風喚雨,那麼多奴才圍在她身邊轉悠,那麼多男人眼巴巴地瞅着她,卻連話都說不上一句。
可是現在呢?她身敗名劣,成了最劣等的歌姬,即便是街上要飯的,只要出得起錢,都上得了她的榻。
清樂苦笑,她該恨鳳羽珩的,可是有太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她終日行屍走肉一般,就連恨,也都沒有了力氣。
她上前幾步,坐到邊上的椅子上,對鳳羽珩道:“我看到了黃泉,便知你八成也在這船上,沒想到還真是。”
鳳羽珩看着清樂,思緒也在從前與現在之間飄忽了一陣,卻不及清樂那多番感慨。她只是想不通定安王究竟把家敗到了什麼程度,以至於清樂會滄落至此?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是個王爺,即便王位被削,也不該如此落魄纔是。
“你是有心來見我的吧?”鳳羽珩開口問她,“清樂郡主,好久不見。”
清樂一怔,那一聲“前郡主”聽在她耳朵裡真是極大的諷刺,她知鳳羽珩從來都不是好招惹的人物,她從前與之過招,不甘心地一次又一次,甚至還聯合鳳沉魚,卻還是鬥不過人家。經了一年多的磨練,這鳳羽珩的嘴皮子比之從前似乎更好了些。
“是啊。”清樂輕嘆,“是故意想來見你的。鳳羽珩,你……能救我出去嗎?”她說話聲音很小,可眼裡卻閃着光,任誰都看得出此刻清樂的心裡是帶着企盼的。
鳳羽珩卻並沒有表態,她只是看着清樂,目光中帶着探究。
清樂一咬牙,又道:“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若是能把我救出去,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
鳳羽珩皺了眉,“交易嗎?我最討厭做這種帶着威脅性的交易。清樂,你我本就是仇敵,選錯人了。”
清樂霍然起身,怒氣騰昇起來,有些氣喘,她指着鳳羽珩道:“堂堂濟安縣主,你偷偷的溜出來,就不怕被人發現麼?我若把你的身份和行蹤說出去,相信這個消息有很多人會樂意買。”
鳳羽珩失笑,“我怕什麼?你若動了這個心思,我可以保證在你還沒開口之前便會遭人滅口。一個小小歌姬,即便是死了,也無人追查。還有,或者你聽說過我被封了縣主,卻不知道,縣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是濟安郡主。”她笑笑,又道:“對了,你也是做過郡主的人,可我這個郡主跟你不一樣,我是有封地的郡主,封地這種東西,你從未感受過吧?”
鳳羽珩的話於清樂來說,字字誅心,她站着的雙腿有些打顫,終於支撐不住坐了回去,卻是無奈地道:“與你之間的較量,我從來就沒贏過。罷了,鳳羽珩,不用你救,看在我們都是大順人的份上,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清樂說話間,面上覆上了一層哀傷之色,甚至還伸手去摸了摸頭上的布巾。她告訴鳳羽珩:“帶着我們這些劣等歌姬的那個男人是從北界來的,他本身並不是哪方大人物,但每一個月,就會有人到他這邊來,也不要財物,也不要人,只是聽他說中原這邊的見聞。但是你知道,做這一行的,居無定所,今日遊走到這個州,明日可能又會到另一個縣,還有這篷江的水路,也不知走過多少趟了。走的地方多,見的人就多,聽到的事情也同樣多。他的任務本就是要在各種魚龍混雜之地打探消息,對於北界的人來說,一百句裡有一句有用的,就夠了。而我所說的那件事,便是我在一個月前聽到的一個秘聞。”
清樂再度站了起來,往鳳羽珩的牀榻邊移了兩步,身子半彎,向前探。兩人目光直對着,就像在較量一般,對視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終於清樂最先敗下陣來。
可在她直起身往後退去的一瞬間,鳳羽珩卻驚訝地在清樂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渾濁,那渾濁蒙起她眼中光亮,只眨眼的工夫,竟是讓她整個人都顯得不那麼機靈了起來。
“不能告訴你,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清樂歪着頭看向鳳羽珩,目光中渾濁仍在,她卻像是在極力與那渾濁對抗一樣,掙扎着說出最後的話來:“鳳羽珩,我今日種種皆是拜你所賜,我們這樣的關係,你憑什麼指望我把那麼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哈哈!”清樂突然大笑起來,身子晃了兩下再努力保持住平衡,又道:“鳳羽珩啊鳳羽珩,往北去吧,去了,你就回不來了!”她說話時,伸手去捏了自己的帕子,隨意地往臉上抹了一把,再往前扔去。
那帕子太輕,飄飄忽忽地落到地上,清樂的笑聲更大起來。
黃泉從外頭闖了進來,皺眉看了清樂一會兒,就見鳳羽珩擺了擺手,對黃泉說:“那她些錢,就算咱們少爺的嫖資,然後送回去吧。”
黃泉點頭,二話不說抓了清樂就走,鳳羽珩卻是下了地把那帕子隨手撿了起來。
那是一條白色的帕子,左下角有一小堆白色的花朵,到是淡雅好看。鳳羽珩對花這類的東西沒什麼研究,隨手把帕子放在桌上,腦子裡卻一直在想着清樂說的那些話。
那件清樂沒有說出來的事她不是不好奇,只是那話若是從清樂嘴裡說出,她都不知道該不該信。就像清樂說的,她們倆這種關係,還能指望對方什麼?
黃泉很快就回來了,告訴鳳羽珩:“給了五兩銀子,這種劣等歌姬給五兩已經不少了,估計夠她接客至少五次。”
鳳羽珩撫額,真便宜啊!
“這是什麼?”黃泉看到桌上的手帕,拿起來端詳了一陣,說了句:“這芙蓉花繡得還挺好看的。”
“什麼花?”鳳羽珩猛然轉過身問向黃泉:“你說這上面繡的是什麼花?”
黃泉告訴她:“芙蓉花啊。”
鳳羽珩盯着那帕子,突然就明白了清樂要與她說的那件事情。白色的帕子上繡着芙蓉花,芙蓉花……“白芙蓉。”她敲敲頭,對於自己得出來的這個結論總是有些不大甘心,離開大營時,她開玩笑與玄天冥說讓他離白芙蓉遠一點,卻沒想到,冥冥之中,她這話居然也沒有走空。
“白家小姐怎麼了?”黃泉不解。
鳳羽珩擺擺手,這個事情有些突,她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可當初忘川去找想容,結果想容好巧不巧地就傷了腳,然後換了白芙蓉來到大營,其實早在那時候,她就隱約的覺出些不大對勁了。只是並沒有刻意多想,畢竟對於白芙蓉,她自認還是可以相信的。
“小姐,清樂那邊要不要處理掉?萬一她出去亂說……”
“不用。”鳳羽珩搖頭,又想到清樂臨走時眼中的那絲渾濁。“清樂已經瘋了,一個瘋子的話,誰又會信。”
話是這樣說,可是一個瘋子,卻在神經即將崩潰之際,拼着力氣與那絲渾濁抗衡,最終給她留了這條帕子……“清樂。”鳳羽珩長嘆一聲,“罷了,咱們臨走時玄天冥給青州那邊去了信,待下了船定會有人接應。你去跟接應的人說,讓他們想辦法把清樂給救出來,找個大夫給看看,好生養着吧。”
黃泉不知鳳羽珩爲何突然又要幫着清樂,可此時到也顧不上這個事情,她有些焦急地問鳳羽珩:“小姐,你之前說的計劃,一定要那樣實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