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呂瑤過門,鳳羽珩便不怎麼往姚家那頭去,有事也是叫姚顯出來單獨商量。說到底,姚家人再好,與她不過幾面之緣,沒有真正的親情在支撐着,再加上呂瑤這個事兒,讓雙方都有點尷尬相見,所以便不如不見。
可今日許氏站在那裡朝着她張望,再假裝看不見就太說不過去了,鳳羽珩只好往姚府那邊走了幾步。她這邊剛有動作,許氏也趕緊的奔着她而來,身後還跟着個小丫頭,手裡捧着一堆東西。
鳳羽珩將許氏讓進府裡,直接到了正院兒的堂廳,落座上茶之後,許氏這才道:“原本今兒一早就想過來的,可是聽侍衛說舞陽公司和幾位小姐正在府中坐客,我想着不便打攪,這纔回去等了一陣。”她依然是愛憐地看着鳳羽珩,目光中除了跟以往一樣的熱切親近之外,還多了一分慚愧。
鳳羽珩見了她這樣子也跟着嘆氣,便主動勸道:“大舅母若是因爲表哥大婚那日的事,大可不必這樣。我本也沒放在心上,總不能因爲一個呂瑤,咱們親戚間都生份了去。”
“哎!阿珩說得對。”許氏別過頭去,往眼角抹了一把,這才又嘆道:“說起來,打從呂瑤入府後你就沒再過來,我這心裡頭不好受。你另兩位舅母總勸着我說多往這邊走動走動,可我總覺得虧欠於你,怎麼也沒拉下這個臉。阿珩,舅母若早知那呂家之人竟會那般無理取鬧,這門親事我就是拼着跟書兒翻臉也得給攔下來。”
她說的是呂家人集體誣衊鳳羽珩殺人那一茬兒,鳳羽珩卻不願再提,只說:“不管怎樣,阿珩是晚輩,疏於拜訪總是我的錯,怎好勞煩大舅母主動來看我。那日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咱們誰都別再提,只要大表哥的日子能過得好,也不枉那一場鬧劇。”她頓了頓,終於還是問了一個一直都很關心的事:“那呂瑤,在府上可有再鬧出事端來?”
許氏想了想,說:“大事到也沒有,她還算老實,每日也能按時請安。你外公要是在府裡,一早就會先到那邊去問候,然後再折返回我這邊來。你外公若是不在府裡,有時她也會過來陪着我一道用早膳。就是前些日子聽說找不見了一隻玉鐲,吵鬧着說是下人拿了,責打了一院子的下人,卻後卻是在自己的箱子裡給翻了出來,說是自己記差了。只是可憐那一院子下人,個個被打得起不來坑。阿珩你不知道,姚家從來沒有責打下人的習慣,即便是有再不堪的下人,最多也就是趕出府。父親近些年來總說人人平等,人就算犯了法也該由官府去懲治,而不是讓所謂的主子來施刑。我沒想到呂瑤年紀輕輕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下起手來居然會這樣狠。”
鳳羽珩看出許氏對呂瑤既不滿又無可奈何的心思,也不由得苦笑起來,“從一個家庭到另一個家庭,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夠融入的,天底下沒有哪個家族對子女的教育方式會與姚家一樣,大舅母也想開些,多給她點時間,或許過個一年半載的,她也能夠適應姚家了。”
許氏有些驚訝,“阿珩這是在爲呂瑤說話?你……不厭惡她?”之前呂瑤跟鳳羽珩這邊的種種過節,她可是都聽說了的,本以爲鳳羽珩會極其的厭惡呂瑤,卻沒想到今日聽到的竟是這樣一番話。
鳳羽珩苦笑,“大舅母這話就看從哪個角度去回答了,若是拋開姚家,呂瑤這個人,我是肯定不喜歡的。但若是把姚家摻雜進來,阿珩只能說,那是大表哥自己選的人,是好是壞輪不到我一個外姓表妹來說,日子能過到什麼份兒上,那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許氏瞭然,“阿珩說得我都明白,但心裡也總是過不去這個坎兒,總覺着這個媳婦兒我沒替書兒把好關。我也曾想過,是不是平日裡對兒子們的關心就太少了,以至於書兒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呂瑤我都不知道,如果能早些發現,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如今這樣。阿珩你不知道,有件事……我……”許氏有些爲難,頓了半晌,還是咬咬牙道:“那日大婚時,宮裡的嬤嬤來給呂瑤驗身,驗出是完壁,我還真的鬆了口氣。但阿珩你可知道,就在大婚的第二天早上,他們來請安,下人替過來的那條白帶子上,那並不是呂瑤的處子之血。”
鳳羽珩對此到沒有什麼意外,只是問許氏:“大舅母如何鑑別?”
“唉。”許氏嘆了口氣道:“我能嫁進姚家,那也是有些淵源。我孃家的父親當年也是宮裡的御醫,就在你外公手底下當差,我跟你大舅舅也算是自幼相識,這才定了親事。我父親是懂醫的,我雖沒傳到衣鉢,卻也多多少少懂得一些醫理。那血……明顯不是。”
鳳羽珩這才明白,不由得在心中替那呂瑤悲哀,就這麼嫁到一個醫學世家裡,也虧她這樣辛苦地演戲,卻被人早就實破都不知。
“也虧得是大舅母宅心仁厚,沒有當面戳穿她。”鳳羽珩淡淡地說,“其實說來說去,這事兒既然大表哥能咽得下,我們也還是不好多說什麼。”
許氏點頭,“就是這個理,我是看着書兒的面上不與她計較,就是心裡頭一想起這個就堵得慌,難爲了我書兒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憑白的受這等委屈。”她再嘆一聲,擡手擦去面上淚痕,擺擺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到是讓丫頭把捧着的東西給鳳羽珩遞了過去:“再過兩日就是月夕了,舅母知道你要去參加宮宴的,便趕着給你做了套華服,又備了兩套首飾。我知道這衣裳料子肯定不及你這府裡的好,你且看看,喜歡就穿,不喜歡就放着,沒事兒的,舅母只是……只是想借着這個來跟你說說話。”
許氏的眼圈兒又紅了,連帶着鳳羽珩也再不能無動於衷,趕緊起身親自把衣裳和首飾接了過來,交給身邊黃泉,然後走上前拉起許氏的手說:“舅母可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們都知道阿珩跟鳳家已然沒有任何情份,還指望着把姚家當自己的孃家呢,舅母這樣子說話可是真的要跟阿珩生份了。明年我也要嫁人,可千萬不能讓我嫁了人以後連個回孃家的地方都沒有。”
她這樣一說,許氏的心可就徹底的放了下來,趕緊拍着她的手臂連聲答應,同時也想起明年鳳羽珩及笄大婚的事,趕緊就張羅着要走:“你是四月裡生辰,緊趕慢趕還不到一年光景,這日子說快也快,家裡還一點準備都沒有呢。我得趕緊回去把這事兒安排下去,明年咱們阿珩的及笄禮還有大婚,姚家一定得盛大操辦,你就安心的待嫁,什麼都不用管,有舅舅和舅母們,你就放心吧!”
總算是把許氏樂呵呵地給送走了,鳳羽珩嘆了口氣,心頭思索,再回院子時便對黃泉道:“着人去查,查姚書跟呂瑤到底是怎麼認識的,這裡頭會不會是某些人在刻意安排。”
黃泉點點頭,多問了句:“小姐懷疑這是呂家人故意的?”
“哼!”她怒道:“若真是這樣,呂家,我便與他們不共戴天!”
兩日匆匆,八月十五月夕節,終於到了。
這次宮宴與往年只辦晚宴不同,特選在正午便開始接納賓客入宮,且因人多,男女賓在下午時先分席而坐,男賓跟着天武帝先談舉國事,女賓則參加由皇后娘娘在御花園舉辦的百花盛宴。
鳳羽珩中午只吃了些點心,便換好衣裝帶着黃泉坐上宮車。衣裳首飾用的是姚氏送來的那套,到也是淡淡的泛着淺綠,領口袖邊有碎花點綴,不張揚,看着清清麗麗。
她對衣着本就沒太多苛求,之所以穿這個,那是穿給姚家看的。畢竟對於姚家,她還是打心裡覺着好,也算是成全許氏一片慈母之心。
她走得不算早,特地在姚家門口打了站,問了門房姚家人可走了沒。那門房告訴她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先走了,說是今日人多,在宮門口排隊也要排一陣子呢。她便沒再多問,催着車伕先去鳳府,想容總得接上,還有那姓封的,一早就派人來遞話,說一定要帶着他一起。
黃泉對鳳羽珩說:“咱們到是不用急,小姐如今是郡主,不需要跟那些人一起排隊的,就像舞陽公主那樣,拿着自己的腰牌想什麼時候進就什麼時候進。”
鳳羽珩點點頭,“是啊,但我到底不是皇家真正的郡主,天歌怎麼做那都是應該應份的,沒有人會覺得不該,可我若是也如她那般行事,只怕又要引人詬病。”
主僕二人不再說話,宮車一路趕往鳳府。今日街上十分熱鬧,四處都是往宮裡趕的馬車,道路上擠擠壓壓,很是不暢。但好在她這宮車夠氣派,外人一看這就是皇家的車,所以紛紛避讓,到也沒耽擱多少時間。
待到了鳳府門前,就見想容已經等在那裡,到是沒見粉黛。見鳳羽珩的宮車往這邊來,想容的面上總算露了笑容,緊着往前走了幾步。
可這邊宮車剛剛停穩,還不等黃泉把人給扶上來,卻見街道的另一頭,又有一輛宮車往這邊疾馳而來,同時那車上有一隨從模樣的人正大叫着:“且慢!三小姐,請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