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原本正在擺弄花草,她初來乍到,也沒有人招呼她,別院的下人不多,多半都是姚家派來的,平日裡工作嚴謹,很少相互交談。天晴的到來讓下人們有幾分疑惑,卻也沒有過多的好奇,見天晴自顧地擺弄花草,便也不再留意。卻沒想到,傅雅突然走到這邊,來到天晴身旁,擡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人們不知道這個新來的丫頭犯了什麼錯,以至於剛來就被打,而傅雅,他們在別院服侍這麼久,從來也沒見過傅雅發火,本以爲是個脾氣很好的姑娘,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本,所有的主子都是會打人的,只不過從前人家沒願意打。
傅雅的這一把巴掌把天晴也給打蒙了,她愣愣地看着傅雅,半晌才問了句:“姑娘,爲什麼打奴婢?”
啪!
又是一個耳光扇了上去,傅雅用了最大的力氣,打得天晴直接摔倒在地上。天晴到底是文宣王府出來的丫鬟,不至於兩個巴掌就被打昏,雖說下人的本份擺在那,她無法反抗,但卻可以問話出口。她問傅雅:“姑娘爲什麼打人?”
傅雅蹲下身來,一手死死地捏住天晴的下巴,那樣的表情就像是個惡魔,看了讓人生畏。“還叫我姑娘,我早說過,我是姚夫人的女兒,是小姐,你卻執意叫我姑娘,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晴趕緊改口:“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還沒有適應新的環境,下次再不敢了。不過……小姐打人卻是在奴婢叫錯之前,這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傅雅狠狠地道,“就因爲你是下人啊!下人捱打,還要問主子爲什麼?這就是你們文宣王府教出來的規矩?難不成文宣王妃打了你,你還要質問她爲什麼?好大膽子的丫頭,你到底明不明白什麼是主,什麼是僕?”她鬆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
天晴卻對她搖了頭,認真地說:“奴婢當然知道什麼是主什麼是僕,只不過,在文宣王府裡從來都不會出現無緣無故打罵下人的事情。不管是王爺,王妃,亦或是公主,他們都不會像小姐這樣突然的就動手打人,即便下人們犯了錯,也會有專門的管事告知他們錯在哪裡,然後再按家規領罰。所以奴婢就想問問,自己到底是犯什麼錯?”
“好!”傅雅說,“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你說的那些,是你們文宣王府的規矩,你要想還是像從前一樣,那就只有一條路——回去。若你執意留在這兒,那就要遵守我們別院的規矩,在這裡,主子就是天,主子要打人,誰也無權過問。你們讓我的母親不痛快,那自己也就別想痛快!”
天晴看着這傅雅,終於明白文宣王妃爲何說一定要盯緊這個人,原來這張看起來跟濟安郡主一模一樣的臉,背後隱藏的卻是如此醜陋的內心。這個女人留在姚夫人身邊,到底想要幹什麼呀?“在別院裡,你是小姐,可是出了這個門,你什麼都不是。”天晴坐在地上,冷冷地說,“不要以爲自己長得與郡主一樣,就真以爲可以取而代之。傅雅姑娘,你要真爲了姚夫人好,就盡好自己的本份,不該認的不要認,不該做的不要做。那樣,所有人都會感激你,文宣王妃說了,只要你照顧好姚夫人,不去想那些沒有用的,她自不會虧待你。但你若執意以郡主的身份自居,遲早……會遭報應的!”
天晴說話時聲音平淡,一點都聽不出愁怨,但說出來的話卻聽得傅雅幾乎發瘋。她大叫着——“閉嘴!你這個賤婢,你胡說什麼?我就是鳳羽珩,沒有取代任何人,將來也不會被任何人取代!我的身份是母親給的,我的母親就是最好的證明人!那個濟安郡主纔是假的,她是假的!”傅雅一邊說一邊“啊啊”地大叫,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她害死了我的父母,就要還給我一對父母,我不但要認母親,我還要認父親,我纔是真正的鳳羽珩,不信,不信你們問姚氏,看她怎麼說!聽聽她告訴你們,誰纔是假的!”
傅雅瀕臨崩潰,隨手在樹上掰了木枝,握在手裡,就像執了鞭,狠狠地就往天晴身上抽去,一邊抽還一邊喊着:“你給我跪下!一個下人,居然敢躲我的鞭子?給我好好跪着!”
啪啪!一聲接着一聲地抽在天晴身上,雖說中秋的天氣下人們穿得也厚,可架不住傅雅下了狠手,也是抽得那天晴直咧嘴,咬牙忍着疼。
這時,就聽別院大門“咣啷”一聲被人從外推開,緊接着一個聲音隨之而起,就像來自地獄一般,聽得傅雅全身發抖——“並不是全天下使鞭子的人都可以叫做鳳羽珩,傅雅,你想叫我的名字,那也得配得起纔是。還有,你抽人的手法可實在是不怎麼樣,來來來,本郡主教教你,真正的鞭子,應該怎麼用。”
話說完,人已至傅雅身前,就見鳳羽珩伸手入袖,一根軟鞭立時握在手中。揮動間,軟鞭一下一下毫不客氣地抽向傅雅的身體,“啪啪啪啪”,一鞭接着一鞭,把個傅雅抽得由站立到摔倒,從院子角落滾到院子中間,慘叫聲一聲接着一聲的傳來,從大到小,到最後,只剩下呻吟。而她的衣裙上也是一道道撕裂的痕跡,漸漸地,血跡綻放。
下人們都看傻了,連那丫鬟天晴也都發了愣,她以前縱是聽說過鳳羽珩的狠厲手段,卻也沒能親眼看到過。現下親眼所見,卻也是驚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真狠啊!人人都說濟安郡主待親人極親,待惡人極惡,雷霆手段一旦使起來,任什麼人都逃不脫,看來是真的。
“鳳羽珩!”終於,傅雅拼盡全力喊出聲來——“你憑什麼打我?你曾經也用過我的名字,現在不過換我來用你的,你憑什麼不願?我豁出去全家的性命幫了你,幫了大順的軍隊,可是你呢?如今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於我的?我爹孃慘死,這個仇我該找誰去報?鳳羽珩,你沒良心,你對不起我!對不起我死去的爹孃!”
聲嘶力竭,喊劈了嗓子,可是得到的回答,卻是鳳羽珩那依然冷冰的聲音——“少拿這種東西來我這裡做道德綁架,本郡主不吃那一套。當初你也你情我願,我並沒有強迫,當然,出於感激,我也厚葬了你的父母雙親,也給了你更好的生活,好日子你不過,偏偏要走上這麼一條路,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啪!又是一聲鞭子抽過去,傅雅身上再添一道血痕。
終於,外頭的響動引起了姚氏的注意,堂廳大門拉開,姚氏跌撞而出,一看到眼前情景,嚇得差點兒沒暈過去。她驚叫一聲,緊跟着就飛撲上來,也不顧鳳羽珩的鞭子還在揮動,瘋了一樣的就撲在了傅雅身上,同時大聲地叫着:“阿珩,阿珩你怎麼了?爲什麼這麼多血!阿珩,你別嚇孃親,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痛哭的淚一滴一滴落在傅雅的身上,鳳羽珩的鞭子終於不再揮動,卻看着姚氏有些發愣。原主的記憶再度翻涌而來,她看到了當初被從鳳家趕出來的時候,在馬車裡,姚氏也是這樣抱着自己痛哭。在西北的山村裡,遇到難處,姚氏每次也都是在哭。淚也一樣打在自己的身上,與眼前這情景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那個被姚氏抱在懷裡的人,不再是她,而是另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鳳羽珩幾乎就覺得這傅雅有可能就是這身體的原主,她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是原主回來,那麼,這一切她當然得讓還給人家。不管是不是自己後來爭取的,至少這個孃親得還,這個鳳羽珩的身份得還。
好在錯覺只是一瞬間,很快地便恢復清醒,冷眼看着眼前的母女情深,她知道,傅雅不是原主,而是一個與她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陌生人。偏偏這個陌生人現在要成爲絆腳石,還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情感俘虜了自己的母親。她再不能忍。
這時,傅雅也清醒過來,意識到姚氏在抱着她,也不怎麼的,竟是挑了脣輕輕一笑,隨即又提起力氣,扭了頭,看着鳳羽珩,一臉哀求地道:“郡主,你抽死我不要緊,我只想母親能好好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我也是爲了母親好,母親身子虛弱,我若不順着她,她會生病的呀!郡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我!”
傅雅突然的告饒讓鳳羽珩眉心輕輕一皺,不出所料,緊接着,就有姚氏的聲音傳來:“你太過份了!”終於,姚氏看向鳳羽珩的目光裡帶了滿滿的敵意和仇視,曾經的那一點點客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的鳳羽珩,完完全全是她的仇人,是打傷了她女兒的仇人!
姚氏瘋了,站起來直衝向鳳羽珩,兩手死死地掐向她的脖子,一張臉上盡是扭曲惡毒的表情。“你,你居然敢打我的阿珩?居然敢打我的女兒?我今一定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
姚氏的手越縮越緊,眼看着鳳羽珩面上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一同而來的玄天華再看不下去,就準上前幫忙。
而這時,就聽鳳羽珩冷冷的一句出口——“姚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