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不上原不原諒的,只不過當成一場小孩子的胡鬧而已。”的確,鳳粉黛對於鳳羽珩來說,實在是太小了,當年的十歲,現在的十三歲,放到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裡,不過五六年級的小學生而已。她前世二十六歲的年紀,今生又多活了這麼些年,還跟些個小孩子一味計較,也是太沒水準。不過也不是沒有擔心,“就怕小孩子太過早熟,帶着十歲出頭養成的性子過完她的一生,那不是我的悲哀,而是她的。”
鳳羽珩握了想容的手,也不知道哪來的感慨,就想起她剛剛從西北迴到京城的時候,初入鳳府,想容和粉黛二人到柳園那間小院落去,一個是善意的看望,一個是惡意的找茬。她那時十分討厭鳳粉黛那個孩子,也十分討厭那座鳳府,心裡裝着自己的厭煩和原主的仇恨,待人也是刻薄的。如今想想,跟個當年將將十歲的小粉黛置氣,她也算是欺負小孩。
“你們都太早熟。”她跟想容說,“其實在我看來,女子十六歲以後開情智,十八九歲再考慮嫁人,二十歲出頭生育,這纔是最好的。”
想容不太明白,二姐姐自己不也早早就定了婚,而且與九殿下情投意合嗎?難道……“二姐姐,你不會是想再拖幾年才嫁給九殿下吧?可是之前不是說及笄就出嫁嗎?”
鳳羽珩苦笑,“之前說的不過我心中所認爲的理想而已,實際上,又有誰做得到呢?即便是我,也是做不到的。”罷了,不與想容說這些,這孩子不會懂。鳳羽珩將她的手放開,自顧地靠在車廂後頭的軟墊上,閉目養神。
她其實本意上是不希望看到鳳家走到如今這般田地,也曾想過大家一派祥和,父像個父,母像個母。除去沈氏和鳳沉魚之外,她對鳳家其它人也沒有都趕盡殺絕的心思。只不過事情一步一步做下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今天。她至今都不知道當初剛剛穿越過來時對原主所說的報仇一事,報到如今地步,原主是會開心,還是會怪她?這個仇報到現在連姚氏都一併報了進去,怕是這一點上,原主是不會樂意的吧?畢竟她心裡清楚,原主對於這個母親是十分敬愛的,而姚氏也不過是太愛自己的女兒,所以纔對她的所做所爲敏感至此,她已經跟玄天冥說過有朝一日針鋒相對時不需要留情,但願原主在天之靈不要心生怨恨,她能做的,真的已經都做了。
鳳羽珩的離京,不只京中百姓不捨,其實天武帝也因爲這事兒暗裡傷神了好幾日,連章遠變着法兒的哄着他都不見開心。整天不是在昭合殿,就是在乾坤殿,從來都不去別的地方。今日總算是想在宮裡隨意走走,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月寒宮門口,
章遠撫額,這是出來散心嗎?這不是出來添堵的嗎?
不過天武這回沒想法兒的折騰雲妃出來見他,而是讓章遠找了個石墩放在月寒宮門口,然後自己老老實實地往那上邊一坐,開始對着宮門聊天——“阿珩那孩子走了,說是去封地,臨走之前讓冥兒給咱們帶了不少補口補藥進來,還有很多好吃的。全部都是些零嘴兒,以前朕都沒吃過,很是不錯。”天武掰着手指頭,半低着頭,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是朕不對,沒護好她,朕知道你喜歡這個兒媳婦,朕也喜歡,可是沒辦法,誰讓咱們的孩兒是皇子,誰讓阿珩那孩子訂給了皇家。一腳踏入皇家,從此以後就是擺脫不掉的煩憂,雖說朕一直相信她早晚還會回來,可這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天武就在那裡旁若無人地說着,章遠把一路跟隨過來的宮人都趕得老遠,一個人在邊上陪,時不時地也抹一把眼淚。他聽說京中百姓在鳳羽珩離京那日都去相送,場面一定十分壯觀,可惜他去不成,心裡卻是跟天武帝一樣,在祝福着她,能夠一路平順。
天武話音再度傳來,他說:“翩翩,你別生氣,其實朕的心裡呀,不只有江山,一大半兒都裝着你呢。朕有的時候就在想,其實幹脆把這皇位交給老八算了,早點傳位,也不稀罕當什麼太上皇,朕就想帶着你,帶着咱們的冥兒和阿珩一起出宮去逍遙。你喜歡山明水秀的地方,那咱們就尋那麼一處,安個家,自己蓋房子,你若是高興,咱們就慢慢的把那處也建成個小寨子,朕來當寨主,你就是寨主夫人,多好。”
他說得情真意切,章遠聽得卻是暗裡心驚。一雙眼睛不閒着,四處的轉着瞅啊,生怕天武帝這番話被有心之人聽了去。這雖是皇宮,但隔牆有耳,指不定什麼人就是誰安插的探子,這話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了?
章遠這邊心裡着急,就想勸勸天武別再說了,要不換個話題,說點別的,老扯朝政幹啥呀?可是天武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開口,又繼續道:“其實老九以前也跟朕提起過,他對這皇位一點興趣都沒有,不只是他,阿珩那孩子也不怎麼待見。他倆都想輕鬆自在,都想以後天下大定,能到外頭去走一走,找處心怡的地方安家,離這皇宮遠遠的。你看,這倆孩子是不是跟你挺像的?也是,當皇帝有什麼好啊?看似坐擁天下,可實際上什麼事兒自己都說了不算,還不如一介平民,最起碼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他一句一句在這兒說着,其實也就是舒舒自己的心,沒指望裡頭能有什麼迴應。可是沒想到,今日裡頭的正主也不怎麼的,心情不錯,竟也出來溜達,這一溜達就聽到了天武的話,隔着門隨口就回了一句:“那你趕緊讓位,這破皇宮我早就待不下去了!不過你也爲天下蒼生多想想,要選繼位人也得選個靠譜的,別整些暴政上臺,到時候再派人在後頭沒事兒就搞個暗殺,我到哪兒都不得安生。”
天武一下就激動了:“翩翩!翩翩你在那!翩翩你把門開開,讓朕進去跟你說說話好不?”
如此這般求了足有半個時辰,可惜,裡頭的人卻再沒回應半句。章遠見天武拍門拍得手掌心都通紅一片,只得上前強行把人給拉開,再着暗衛把人強行帶回昭合殿去。然後回頭看了看月寒宮,只道真是一對冤家,心裡卻還是想着雲妃最後所說的話。如果真是讓位給八皇子,怕是今後他們的日子也不得安生吧?
天武帝上次下令重出科考試題,甚至從最打臉的童生試開始,讓那些八皇子黨的官員們再考一遍。這決定一下,左右二相可是緊張地忙活了起來。從來都沒有什麼交集的二人頭一次展開了合作,每日散了早朝都要聚在一起,琢磨着每一道試題,同時還要兼顧好保密工作,以免出了差子。
爲了怕人多口雜,也是怕混有眼線進來,二人決定從頭到尾都不假以人手,全部都由他們親自完成。兩個人商量出一道試題,就由左相呂鬆寫在空白的紙上,每天散了會都要把那張紙小心地鎖在一隻小盒子裡,然後放到供題閣,任何人不允許進入。
今日散會已是傍晚時分,呂鬆回府之後先去看了呂燕,正好夫人葛氏也在,二人遣散了下人,親自照料已經時日無多的呂燕。
呂鬆這人要擱在從前,對於家裡一個女兒是不怎麼在乎的。對於他來說,女兒這種存在就是爲了家族而用,嫁到有利於自家的府上,從而爲母族爭取到更大的利益。
可那是從前,從前呂府上人丁也算興旺,雖說兒子只有一個,但女兒至少有三個,嫡女名份的就有兩位,還有個呂萍,雖說是庶女,還身有隱疾,但那相貌卻是放眼整個天下都出挑的,很是讓他有幾分自信。但眼下不同,呂瑤死了,呂錯死了,呂燕也命不久矣,眼瞅着一大家子,就要只剩下呂萍一枝獨秀,怎的呂家過着過着就過成了這樣?難不成是他們家註定承受不住這麼大的官運,要靠子女的性命去換取?
呂鬆心事憂憂,想着近日與右相一起研究試題,再聯想到自從那日在朝堂之上他向着九皇子這邊說了話之後,天武帝對他的態度明顯的就有所好轉。這其實跟呂家最初的意願是相通的,他把呂瑤嫁進姚府去,圖的就是九皇子日後飛黃騰達,然後姚家水漲船高,他呂家就也能保兩世太平。後來轉投八皇子,卻是一點好處也沒得到,還讓呂燕搭上了一條命。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失策,失策啊!
“老爺近日試題出來可還順利?”葛氏喂着呂燕了鳳羽珩留下的藥,呂燕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她心裡總巴望着女兒能好起來,而不是半個月之後就要如鳳羽珩所說的故去。
呂鬆點點頭,“順利,我與右相風大人對試題的分析十分一致,目前爲止還沒有不愉快發生。到是燕兒……”他看了呂燕一眼,“今日面色也好多了。”
沒等葛氏說話,呂燕主動開了口,毫無生氣地道:“表面現象而已,實則內裡早已經油盡燈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