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遠每次跟玄天冥說話都各種崩潰,“活該”、“自作自受”,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皇帝,這普天之下也就這位九閻王能幹得出來。
“那後來呢?劉嬪的母族也該有些動向吧?”鳳羽珩忙着把話題岔開,不想讓玄天冥再開口。
章遠越來越覺得鳳羽珩真是好,簡直就是救星啊!於是趕緊道:“動向肯定有的,劉嬪的父親是當時的禮部尚書,正二品的官位,因爲出了這個事,那位劉尚書很是不高興。當年轟轟烈烈的指責雲妃娘娘獨霸後宮一事就是他帶頭挑起的,聽說一連鬧了好多次呢!不過皇上一心向着雲妃,他們再怎麼鬧騰也討不到半點好處,眼瞅着劉嬪在宮中失勢,眼瞅着越來越多的妃嬪接二連三地失勢,那位劉尚書氣得病倒,一命嗚呼。皇上這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又破格把劉嬪的大哥提了上來,做了禮部的左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官位。”
“朝中那些個站着人位不幹人事兒的主兒,就都是這麼來的。”玄天冥又開口,又把章遠嚇一哆嗦。心裡不住地期待着皇宮快點到,好歹宮裡有個老皇帝能給他撐撐腰,再跟九皇子相處下去,他的小心臟都要受不了了。
不過玄天冥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這些年來,皇帝也知對後宮女人十分虧欠,所以儘可能地在權勢上給予補償,能安排官位的都給安排了,也算是給自己找了個心理安慰。可也正因爲有了這些官員的安置,造成了今日衆多仇恨集於一體,這些人集體傾倒向八皇子那頭。
章遠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多說兩句,於是又道:“那劉嬪病重,也不知道病了多少時日,反正皇上不關心後宮,後宮有很多上報便也報不到皇上這裡。直到昨日,宮裡所有太醫都宣告束手無策,讓準備後事,皇上這才得了信兒去看一眼。王妃也知道,如今皇上年紀大了,人一上了歲數就容易念舊,再看到劉嬪病成那個樣子,便有些懊惱。劉嬪的大哥劉侍郎也特地來了宮中,請王妃進宮一事就是那劉侍郎提出來的。”
“哦?”鳳羽珩一怔:“劉侍郎提出的?”隨即眼睛一眯,“那可就有點兒意思了!”
玄天冥也邪魅一笑,悠哉地來了句:“是啊!老八的人,主動請本王的媳婦兒進宮去給他妹妹看病,這事兒可是有些講究。”
章遠不傻,早在那劉侍郎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就覺得十分別扭,他甚至還跟天武帝小聲說過這裡頭絕對有文章。可也不知道是天武帝壓根兒就沒聽見,還是在那劉嬪即將離世的悲慟下不願去想這裡邊的道道,總之,他的提醒並沒能成功地改變天武帝的決定,他還是被趕出宮來親自到御王府請人。章遠對此十分憤慨,可眼下看着玄天冥陰沉沉的一張臉和鳳羽珩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又有些擔心。雖說皇上行爲太監不準備負責吧,可萬一要是因爲這件事情九皇子跟老皇帝吵起來了怎麼辦?老皇帝那麼大歲數了,還能禁得起幾次折騰?
於是,章遠又開始從鳳羽珩這邊下手,勸着說:“王妃,您也別怪皇上,雖說這話是劉侍郎提出的,皇上也點了頭的,可那劉嬪的確是病得特別重,太醫們說基本上也熬不過一個月了。那到底是皇上寵過的人,雖說過了二十年,但冷不丁兒這麼一看,皇上心裡也不好受,這才點了頭請您進宮的。您千萬別怪皇上。”一邊說一邊還偷偷地往玄天冥那頭指了指,意思是讓鳳羽珩也勸着點兒。
鳳羽珩到是沒搭這個茬兒,她只是問:“那劉嬪的病都有些什麼症狀?太醫們給出的結果是什麼?”
章遠趕緊道:“安居宮裡的人說,劉嬪打從近一年起就總覺得全身無力,經常是在園子裡散着散着步就走不動了,要靠太監用軟轎給擡回去。這種無力的症狀越來越嚴重,直到近兩個月,說是連牀榻都下不了。太醫們也說不出個究竟,報上來的說法是體衰,甚至更有人說劉嬪是對皇上思念成疾,皇上也因此更加自責。”
“就剩下一個月的命了,還叫珩珩來治什麼?”到了宮門時,玄天冥扔下這麼一句,然後親自扶着鳳羽珩下宮車。
章遠說:“好像是有太醫跟劉家人建議,說御王妃能治這個病。”
“哪個太醫活膩歪了?”玄天冥的話很不客氣,從頭到尾就沒給好臉色。
章遠也不想再答話了,眼下也進了皇宮,就是匆匆地帶着人前行,一直走到安居宮門口,這才聽到一個小宮女說:“章公公可算是回來了,皇上在裡頭已經催問多次了!”說完,一擡頭看到玄天冥鳳羽珩二人,趕緊跪下行禮問安。
玄天冥沒理,看着這安居宮就皺眉。鳳羽珩扯了扯他的袖子說:“你去母妃那裡坐坐吧,我自己進去就行。父皇今日若是一直在這邊,怕是月寒宮也沒過去,母妃心裡怕是不好受,你多陪陪。”
玄天冥就覺得他媳婦兒真是善解人意,這麼乖巧又有本事的媳婦兒上哪去找啊!於是點點頭,囑咐她一句:“你也別太累了,左右不過一個月活頭的人,治不治也沒啥意思。他們劉家當初把女兒送進宮來,那就得做好得寵失寵的準備,更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死了也不入劉家祖墳的,跟着瞎折騰個什麼勁兒?”說完,轉身走了。
鳳羽珩無奈地搖搖頭,對於一個大夫來說,不管病人是還有一個月的活頭還是隻有一天的活頭,她都是想要盡力去救治的。不過玄天冥的態度她也能理解,畢竟八皇子黨的人,又是劉家在這種時候主動提出讓她來救治,這裡頭指不定就有什麼貓膩在等着,她且進去看看再說。
擡起腳步,邁過安居宮的門檻,一偏頭,就看到宮院裡的大樹下正站着一個方臉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臉的陰鬱之氣環繞着,面色難看得就像家中死了人一般。
她對朝中大臣多半沒什麼印象,正分析着這男人能進後宮,八成就是那位劉嬪的大哥吧?這時,就聽那人突然開了口,很是不客氣地說了一句:“九殿下跟濟安郡主是巴不得後宮的妃嬪都死絕了纔好吧?所有人都死絕了,雲妃娘娘才能從月寒宮裡出來,你們也才能活得更加名正言順。”
這話一出口,鳳羽珩的腳步立馬就停了,也就一瞬間的工夫,一股子寒子自周身上下散發開來,冷得身後的章遠都打了個哆嗦。
見事不妙,章遠趕緊上前一步,對着那方臉男子尖着聲音道:“劉侍郎!怎可如此跟御王妃說話?皇上念及你們兄妹情深,這才準你往安居宮行走,又請了御王妃來給劉嬪娘娘看診。怎的劉侍郎不知感激,反而惡語相向?”
“不礙。”鳳羽珩擺了擺手,“劉侍郎都存了這種心思,想來也並不是真心爲了自家妹子好。都說見了大夫三分禮讓,除非對方是皇上,至高無上,讓大夫不得不怕,其它的人,本王妃還真就沒聽說還有人敢在大夫沒看病人之前就這樣口出惡言的。看來在劉侍郎的心裡,自個兒跟皇上也沒什麼區別。”
“信口雌黃!”那劉侍郎早知濟安郡主有一副伶牙俐齒,心裡也有了準備,原本不想跟她在嘴皮子上逞英雄的,但剛剛偏偏聽到了玄天冥的話,一時氣不過說了幾句,沒想到還是讓對方一通悉落。“小小年紀滿口胡言,早就聽聞鳳家的家教不怎麼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鳳羽珩點頭,“劉侍郎說得沒錯,鳳家家教是不太好,不過這個事兒你跟我說不着,要不我引薦劉侍郎去跟我的父親提提?”說完,臉一繃,對身後跟着的忘川說:“記着今日回府之後,叫下人去採買些紙錢送到左侍郎府上,以便左侍郎劉大人與家父好好的溝通溝通。要多買一些,我看劉大人這架勢,怕是有很多話要跟家父說呢!”她說完,脣角一挑,再不看那劉侍郎一眼,直接就往安居宮的正殿走。
劉侍郎氣得咬牙,可到底這裡是皇宮,天武帝還在裡面呢,他實在不好再說什麼。不過鳳羽珩既然來了,那就好辦,這場病她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至於看好看壞,那可就由不得她說了算了。
想到這裡,劉侍郎面上也泛起一絲邪氣,再看向那座正殿,心中冷哼!什麼兄妹情深?當初父親爲了這個女兒的恩寵送了命,如今也是該還的時候了。劉家被欺壓這麼多年,他這個妹妹也該爲家族做些貢獻纔是。什麼神不神醫的,他就不信,病成那樣的人還能給救活?可一旦救不活,那這事兒就得好好說道說道。
他想着,擡步也跟了進去,進殿時,鳳羽珩已經跟天武帝見了禮。天武帝對這劉嬪雖說心中覺得有些虧欠,但到底這麼多年過去了,感情都已經磨沒了,如今能坐在這裡也不過是在這女人臨死前給她一些安慰罷了,愧疚是有,卻看不出半點深情。
劉侍郎進來之後也不言語,跟天武行了個禮,然後就站在一邊。屋裡連個太醫都沒有,天武帝說:“太醫院那些個廢物也瞧不出究竟來,索性就沒讓他們再來了。阿珩,你給瞧瞧,這到底是個什麼病?還能不能治得好?”
鳳羽珩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坐到劉嬪的牀榻邊。秀女進宮,一般不會超過十七歲,劉嬪按年紀算,如今也就四十左右,可惜病痛纏身,再加上常年沒有愛情滋潤,這人看起來卻已經像是六十歲的老婆子一般,哪裡有半點妃嬪的美貌在。
她輕嘆一聲,伸手搭腕,同時也幽幽地道:“阿珩何德何能,可以爲劉嬪娘娘診病啊!劉侍郎方纔說我跟九殿下活得名不正言不順,說得阿珩如今把個脈心裡也是忐忑着。”說完,鬆開手,衝着天武無奈地道:“父皇,兒媳這心裡讓劉侍郎給說得特別不踏實,心慌得很,這脈怕是……不好診啊!”
說完,目光不着痕跡地往劉侍郎那處瞄了一下,心中冷笑。以爲剛剛那事兒就算完了?哼!姑奶奶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