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吧,這裡我來打理。逝者已矣,總得把衣裳給她穿好,你們男人在這裡就不方便了。”她看向孟老爺和孟書玉,“二位要是相信,我就把下人帶到門外去等。”
孟老爺悲痛地點了點頭,吩咐下人離開屋子到院子裡去,自己也由孟書玉攙扶着往門外走。到了門口,又回過身問了白鶴染一句:“孩子,該找的都找到了?”
白鶴染點頭,“父親放心,基本明瞭。”
終於屋子裡只剩下她和白驚鴻二人,白鶴染掰開孟書和另一隻沒有被野狗咬壞的手,又讓白驚鴻從屋裡找來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她兩隻長指甲。再對白驚鴻說:“你看這指甲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這種東西你可曾見到過?”
白驚鴻湊近了看,這才發現孟書和的指甲裡有幾根金絲線頭。金線十分細小,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孟家人因爲心理障礙都不敢上前,所以這些細節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去尋找。
白鶴染說:“僅剩下的這隻手,五根指甲只有兩根是留下來的,其餘三根都斷,應該是死者在生前與行兇者有過劇烈的撕打。她要掙扎,要抓扯對方。”她一邊說一邊又指了指甲甲,“你看這指甲裡,除了金絲線頭還有皮脂,甚至還有血痕跡,這應該是她抓破了行兇者的身體,留下了皮脂和血痕。又抓壞了行兇者的衣裳,留下了這些金絲線頭。你在歌布待過,知道不知道這種金絲線一般都是什麼人能用?百姓家裡能用嗎?”
白驚鴻搖頭,“不能,別說百姓家裡,就是王公權貴都用不得。歌布盛產的是寶石,金礦銀礦玉礦在歌布境內十分稀少,特別是金礦,平常百姓根本就見不着金子,就連孟府這樣的,估計家裡也是隻有銀子,沒有金子的。歌布的金子都緊着宮裡用,宮裡也只有國君用,像這種以金子製成絲線縫製衣裳的事情,歌布境內只有國君一人才可以做。”
“看來這件事情基本就已經坐實了是淳于傲做的。”她將指甲小心地放到桌上,這是證據,一會兒還得拿給孟家人看的。然後端起了之前點燃的香料,湊到孟書和的身體邊上,想了想,又取出金針刺破自己的手指,在香料塊兒上滴了一滴她的血。
白驚鴻不明所以,但也不問,只管站在邊上看着她。
很快地,奇蹟出現了。隨着香料的燃燒,那些孟書和身體裡殘留的淤血、木屑,都被牽引了出來。明明人死之後血液就不再流通了,可是有了這枚沾了白鶴染鮮血的香料,這孟書和屍身裡的血液竟像是活人一樣又開始流動起來。
但也只是排空,不能循環。白驚鴻看到木屑流完之後又有小石子,小石子流出來後又有一隻劍柄。她認得那劍柄,“這種劍是國君的親衛佩戴的,我在宮裡曾經見過。”
白鶴染沒說話,繼續盯着香料燃燒。很快地便有小蟲子也排了出來,是因屍體腐爛而生的蟲子,看着確實有些噁心。好在香料的味道掩蓋了一切,到是沒有叫人太不舒服。
白驚鴻臉色發白,到不是嚇的,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在歌布皇宮裡的遭遇,想到了歌布國君是怎麼對待她的。孟書和的遭遇跟她其實也沒什麼兩樣,這些事情她統統都經歷過,只不過不同的是,她沒有死,而孟書和死了。
“如果不是因爲我長得好看,如果不是因爲林寒生對我也有覬覦給了我蠱蟲子,只怕我的下場這這位孟小姐也沒有什麼兩樣。阿染,這件事情很明瞭了,八成就是孟小姐回京途中也經過了那片林子,也想到溪邊喝口水,可惜不巧遇上了國君。可是淳于傲去那林子裡幹什麼呢?”她依然不解,“按說尋找形父這種事情不需要他親自操心過問的,從來也沒聽說他親自出腳去找人,怎麼這一次他就出了宮?阿染你說,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事?”
白鶴染搖頭,“不知道。興許是有什麼事非得他自己去做不可,也興許那天他就是吃飽了撐的想出去溜溜彎,總之他一定是出去了,正巧跟孟小姐相遇。”孟書和的身體裡再也引不出東西了,她將香料拿遠,白驚鴻主動伸手幫忙清理。
“不過,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呢!”白鶴染冷笑,“八成那國君就是特意去堵着她。”
“他是爲什麼呢?”白驚鴻想不明白,“堂堂國君,跟一個十幾位的小姑娘能有什麼仇?”
“興許是跟她爹或是娘有仇,從她身上報了。”白鶴染問她,“你在宮裡待過,以前可有見過孟家的人?知道這孟府是個什麼身份嗎?”
白驚鴻搖頭,“不知道,也沒聽說過。我在宮裡能接觸到的就只有宮裡那些人,或是經常進宮的人。孟家人我從來沒有在宮裡見到過,所以根本不瞭解。”
“罷了。”她嘆了聲,再對白驚鴻道,“大姐姐幫忙去打盆清水吧,咱們給孟小姐清洗下。”
“好。”白驚鴻答應着,“我再叫他們去拿新衣裳過來,洗完了給她穿上。”
白驚鴻出了屋,屋子裡只剩下白鶴染一人。她就站在桌邊,看着這具屍身輕輕嘆息。
“我用了文國公府二小姐的身體,如今又用了你孟家大小姐的身份,你二人皆是於我有大恩之人,所以替你清理身體,也算是我還你的情。你的仇我會替你報,還有,如果將來我的身份被揭穿,你的父親在真相揭曉之後也還能認我這個女兒,我便也會替你盡孝。你放心,我沒有私心,也不會佔你們孟家的便宜。我自己身家不菲,孟家的之點子財物地位還入不了我的眼。安心去吧,這一生雖然短暫,但你依然是幸福的,有疼愛你的爹孃,有親近你的弟弟,這些都是我做夢都盼不來的親情,你不虧了。”
門被推開了,白驚鴻端着一盆清水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個下人將布巾和換洗的衣裳都擺在了外間兒,然後又躬身退了出去。
二人合力將孟書和的身體清理乾淨,白驚鴻發現在清洗之前,白鶴染又滴了一滴血在水盆裡。心頭詫異,但依然沒問。她如今已經很是淡定了,只要跟在白鶴染身邊,哪怕是白鶴染突然一下子平地飛昇了,她覺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清洗過後再穿衣裳,廣袖蓋住了被咬壞的手,孟書和的屍身看起來沒有那麼嚇人了。白鶴染想了想,又扯了一塊簾子,挽成了個花型,擺在頭部缺失的位置,看起來便又順眼了些。
白驚鴻說:“得儘快安排落葬,防止身體繼續腐壞,那樣咱們可就白給她收拾了,”
白鶴染點點頭,“落葬肯定是要緊的,但也不至於及急,這身體不會再腐爛,哪怕是炎熱的夏日裡也會保存完好。一會兒問問孟家人,看他們想如何處理吧!”
白驚鴻不明白爲何屍身不會再腐爛,但白鶴染說不會那就是不會,她完全相信。
“去叫孟家人進來看看吧,總得讓他們看看才能安心的。”她往後退了兩步,白驚鴻出去叫人。很快地,孟老爺父子連帶着管家以及幾個親信都走了近來。
孟老爺一看到女兒的屍身已經處理得這樣好還穿上了衣裳,當時就又哭了,掙扎着撲了過去,抱住就不願撤手。
孟書玉也不再攔着他爹,也跟着一起哭,父子兩人算是把這一個多月來的憋屈全都給哭了出來,足足哭了半個多時辰。
白鶴染終於看不下去,上前勸慰:“別哭了,這三更半夜的在這兒哭,就算是偏院兒也會有聲音傳出去。萬一傳到母親耳朵裡就不好了,她的身子要緊。”
父子二人一聽這話,終於止住了哭聲,但眼淚還是在掉。孟老爺握着孟書和那隻沒有殘缺的手,只見手是乾乾淨淨的,上頭還帶着香味兒,雖然又涼又硬,但已經給了他最大程度的心理安慰了。他感激地看向白鶴染,不停地說:“謝謝,謝謝你。”
白鶴染搖搖頭,“父女之間,還說什麼謝不謝的。父親放心,孟小姐的屍身從裡到外我都清洗得乾乾淨淨,她在九泉之下也定會清爽起來的。女兒有些話想要同父親說,如果父親還有力氣,便退了下人,我們說說話吧!”
孟老爺點頭,屏退了下人,又看向孟書玉,便說:“你也出去,我跟,跟你姐姐說說話。”
孟書玉有些不想走,但看白驚鴻都退了出去,便知自己也不好多留,於是感激地看了白鶴染一眼,跟着白驚鴻一起走了。
白驚鴻把孟老爺從孟書和的屍身旁扶離開,扶他坐到了椅子上,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這纔開口說:“父親,孟小姐的死因我這裡有了一定的頭緒,但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情該不該告訴您。因爲一旦說了您不報仇也就罷了,若是決定要報仇,那勢必是要豁出去孟上全族的性命殊死一拼的。您得仔細想想,那樣值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