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10章 腹中孕子

定北王府的辦事效率極高,不過是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依舊是那方烏黑髮亮的靈柩,只是此刻靈柩上的棺面已然合攏,鋪着一條雪白通透的白紗,由着八人高擡起的靈柩在長長的喪隊中行走着。

定北城的城牆之上。

楚汐顏和蘇淺白單薄着身子站在城牆之上,遠遠地看着那長長的隊伍,披着喪衣的隊伍在青板石上化作一道雪白的長龍。

鳴喪的曲調響起,飄灑着一張張的深黃色的冥紙,濃厚的悲傷縈繞其中,就這麼漸漸地離去。

“蘇淺白,你說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楚汐顏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搭在城牆的凸石上,隱晦不明的眸光隨着那長長的隊伍而去,漠然的面容上帶着幾分不知所云的迷惘。

“毓涵沒有說錯,我確實因着他秦王世子的身份而疏遠他,從不曾在意過他的情,甚至於防備着,只因爲這大楚的江山尚不穩定,不允許任何威脅存在。”

“如果我乾脆點,冷淡點,是不是就不會讓這樣的一個正值風華的少年逝去了。”

“……”

聽着楚汐顏迷茫的自說自話,站在她身後的蘇淺白蹙了蹙眉,探手擁住她纖細的腰肢,貼上她纖瘦的背脊,將她擁入懷中。

“汐兒,非你所願,怨不得你。”蘇淺白的下巴抵在她烏黑的青絲上,烙下一吻,淡淡地說道。

情字本傷人,本自私,兩人相結合,總會傷害其他傾羨於你的人,可心只有一個,給了你就無法給他人,註定他人是要受傷的。

走不出心中的執念,只能毀滅。

“是嗎?”楚汐顏靜靜地靠在蘇淺白的懷中,聽着他的話,平平淡淡地開口應道,讓人聽不出話語中到底夾雜着的是何情緒。

原本眺望的眸光也因着看不見了送喪隊伍而收了回來,垂着眼簾,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緒,楚汐顏沒有任何隱瞞地再度開口,“我感到很不安,蘇淺白,我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楚汐顏淡淡的聲音中有着幾分的莫名,她的不安來源於心中,很難掌握,幸而身旁有可以開口傾訴之人,可以讓她去緩解心中的堵塞。

“莫怕,有我在。”蘇淺白沒有讓她不要去多想,而是告訴楚汐顏,凡事有我相陪,往後的人生我會與你一道,所以任何的不安都不要怕,因爲我會爲你擋住一切的風雨。

聽出了蘇淺白話中的深意,這樣平淡的五個字,竟然沖掉了楚汐顏心口一直縈繞着的不安和歉意。

楚汐顏安靜地靠在蘇淺白的懷中,感受着背後傳來的陣陣暖意,依舊是淡淡的面容上,嫣紅的脣瓣卻勾起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弧度。原本緊繃地眉眼也因而鬆開,淡化了面容上的情緒。

是啊,有你在,那還有什麼不安的呢?

只是,毓涵走前的那一眼卻非尋常,面對秦睿之死,楚汐顏感到歉意,但是作爲大楚的安陽公主殿下,楚汐顏則是感到憂心。

從來她都知道,在秦毓涵和秦睿之中,其實這位一直得體大方的郡主殿下才是充滿深意之人,不外乎何,就是她那八面玲瓏的作風以及優雅淡然的一面,都在告訴他人,秦毓涵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現今,秦睿死了,雖是戰死沙場但卻是爲了救蘇淺白,這個素來疼愛弟弟入骨的秦毓涵究竟會如何?可是秦王的默不作聲卻又讓人捉摸不透。

這也是讓楚汐顏感到萬分不安之處,秦毓涵?秦王?或者會內亂嗎?

腦中思緒纏繞不開的楚汐顏索性閉上了眼,她沒有料到此次戰事,會有如此大的變動,更沒料到的是秦睿會死,一切的一切都只願是她想得過多,否則……

“莫想了,明日就回朝了。”蘇淺白攬緊了楚汐顏纖細的腰肢,試圖擾亂着她深思中的思緒,不願她太過煩心。

“嗯,回朝了。”

翌日。

大楚建始十三年六月十四,安陽公主殿下楚汐顏與定北城守將章赫一同率領着西征大軍得勝班師回朝,捷報傳至楚都,舉國歡慶,無不爲其感到自豪。

然而……大軍剛行出定北城,還未繞過兩三座城池時,在某客棧內。

“嘔……”楚汐顏斜靠在牀頭,早已脫下軍裝的她,一襲雪白的中衣着身,面色蒼白,正對着一個鋥亮的銅盆狂吐,銅盆中並沒有難堪的污*,而是些許泛黃的酸水。

“汐兒。”蘇淺白坐在牀沿上,將楚汐顏削瘦的肩膀攬在懷中,讓她靠着自己,一手端着鐵盆,一手撫着她的背脊,蹙着深深的眉,一張俊美的容顏上滿是焦急之色。

“嘔……咳咳……”又幹嘔完的楚汐顏癱軟的身子,完全地靠在蘇淺白的懷中,重重地喘着氣,一隻手卻撫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絕美的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幸福之感。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腹中已然有了屬於他們的孩子,若不是回國途中趕路所致忽得昏倒,竟也不知腹中這位小生命的存在,莫名的有些慶幸,幸而發現得早,不若要是動了胎那可就後悔莫及。

看到楚汐顏這樣下意識地動作,蘇淺白也下意識地勾了勾脣角,拿着錦帕爲她拭了拭脣角,而後覆手蓋在她的手背上,輕握着楚汐顏白皙的手,心中的波瀾難以平息,對着懷中的女人不禁的輕聲道:“汐兒,謝謝你。”

不知道爲何,蘇淺白很想對着懷中的這個女人道聲感謝,她不僅給了自己濃烈的愛,讓自己活回了現實,現在又爲自己哺育着腹中的麟兒,這更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自十二年前滅國之後,他就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不僅會有相愛之人相伴一生,更有他們之間血脈的延續,這樣的幸福是難以言喻的。

“傻瓜,這是你我之間的情意相連,何須道謝。”楚汐顏擡眸,看着身後男子眸中的濃情,忽得勾脣一笑,燦爛如花。

只是下一刻,似乎思索到了什麼似的,楚汐顏不禁的垂下了眼簾,靠在蘇淺白的懷中,抿着鮮少血色的脣瓣,靜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開口,“蘇淺白,不知是否是腹中這孩兒的到來,突然間改變了些想法,秦睿之死不僅令我莫名不安,更讓我有着歉意。”

“毓涵說的沒錯,我從來都不曾在意過秦睿,甚至於防備,面對當年那個才年僅十二的少年說喜歡,說要求娶,我根本就不在意,甚至別樣的思索着他是否對大楚的這片江山有害。”

“一身傲氣的我又怎會把一個小孩放在心中呢?雖然無情,可我不後悔,因爲我知道什麼纔是我真正想要的。”

說到這裡,楚汐顏又往蘇淺白的懷中擠了擠,想要被包裹在這樣的溫軟中,嗅着獨戀的清清淺淺的藥香,又幽幽地開口。

“但是,他救了你,付出一條鮮活的生命卻只爲尋求我心中的一個角落,哪怕是感激的緣由,而我也確實很感激,可是……這不是愛,我沒辦法因爲這樣的歉意和感激去違背心中的所念。”

“所以,我希望讓我們的延續去銘記他,而這個孩子不論男女都喚作憶秦,就當憶念秦睿可好?我不想欠着他。”楚汐顏擡起頭,柔和着面容,對着蘇淺白輕聲道。

或許是腹中的這個胎兒,讓楚汐顏變得感性,她不想過於無情,去肆意地傷害任何一個愛上自己的人,也算是爲自己的孩子添些福報。

聽着楚汐顏的話,蘇淺白抿着薄脣不語,雖然他不喜歡這樣的牽扯,但是爲了汐兒的安心,他也可以不計較這些,所以他彎着眉眼,單手撫着那張蒼白的小臉,俯身緩緩地在那光潔的額際落下一吻,飽含溫柔寵溺地開口,“好,都聽你的。”

“嗯。”楚汐顏勾着脣角,攬着蘇淺白精瘦的腰身,靠在他的懷中,合上了眼,雖然對於她而言,行軍打仗根本就不算什麼,想當年驅逐蠻夷之際,都能在那荒漠中潛伏而不言辛苦,更何況如今不過是班師回朝罷了。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的是,腹中的這條小生命容不得她過於勞累。連着幾日的行軍加之方纔的孕吐早已身心疲憊,這一刻的楚汐顏只想好好休息,恢復精神氣。

因着楚汐顏的身子問題,大軍停止了前行,在這邊陲小鎮落腳歇息,而爲了安全着想,整個客棧被包了下來。

客棧大堂中。

祁雲初一行人都端坐在大堂中歇息。

“想不到公主殿下竟孕有麟兒,這真是天大的喜事,若是皇上知道,定然更加歡喜,實乃雙喜臨門啊。”章雲撫着下巴上蓄着的鬍子,笑眯眯地開口。

衆人聽着章雲的話,並無反駁,關於楚汐顏懷孕之事,起初是被驚嚇到,而後回神過來,確實也是件可喜可賀之事。

“章老將軍,如今公主殿下有孕在身,實不易隨軍勞累,恐怕這行軍速度得放緩纔是。”坐在祁雲初身側的嚴寒之蹙了蹙眉頭,考慮了一番才慎重地開口。

畢竟捷報已發,而楚都也收到了訊息,若是大軍遲遲不歸,實爲大不敬之事,可比起公主殿下腹中的麟兒而言,皇上定然不會多加責備,只是百官或許會有爭執,若是到時皇上偏袒,怕也是對其威信有損。

“嚴大人,此話有理,可又當如何權衡呢?”章赫俊逸的臉上帶着無比的糾結,作爲武將,他真當是沒有那些文官的歪歪繞繞,之乎者也。

多年前遠離楚都,直至定北城守衛,現今才隨着得勝大軍回朝,這樣數年的邊疆生活,早已把章赫當年那身爲少將軍的官宦子弟的氣息磨滅的一滴都不剩了。

“大軍按時出發,公主殿下隨後。”本不語的祁雲初看着面面相覷的衆人,皺了一下眉頭,當下開口道。

話音剛落,衆人的目光便都落到祁雲初身上,這個有着不遜於公主殿下容貌的勁裝女子,在定北城時,神出鬼沒,鮮少公然地露面於衆人面前,除了知曉名叫雲初,是駙馬的妹妹,其餘的也處於模糊中。

“雲姑娘,恐怕不妥,大軍回朝,主帥不在,這怕是不合理吧,況且公主殿下孕有麟子,若是有三長兩短,這也不是我等能夠承擔的。”章赫一臉慎重地看着祁雲初。

後者則是挑了挑眉稍,輕笑地開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況且這將可是楚皇愛女,定然能多加理解,至於安全……”說道這裡,祁雲初斜睨了一眼章赫,獨自地端起一杯茶杯,抿了一口,輕挑薄脣,張揚的眉眼,語氣十分囂張地說道:“有本姑娘與兄長,又有何懼。”

看着這樣囂張的祁雲初,嚴寒之不由地啞然失笑,迎上章赫和章雲對視過來的莫名探究視線,嚴寒之又開口致歉着,不過那揶揄的語氣卻仍是難以掩飾,“抱歉抱歉。”

“不過應當再加上我。”收了笑意的嚴寒之看着祁雲初很是認真地開口,眼眸底的執着在告訴祁雲初,這一次你休想甩開我。

聽着嚴寒之的話,祁雲初也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畢竟上次因着自己劈昏他的事情,還被他冷着臉唸了好幾天,之後就三步不離地站在自己身邊,趕也趕不走,着實無賴至極。

“可是,這……”章赫斂着眉,仍是有着幾分猶豫。

“就按雲初所說。”正當章赫猶豫之際,身後響起了淡漠平和的聲音。

循聲轉頭望去,蘇淺白一襲墨色長衫,負着手,站立在客棧的旋轉階梯口,神色淡然地看着衆人。

“見過駙馬。”看到蘇淺白的出現,章雲、章赫和嚴寒之都下意識地站起了身對着蘇淺白行禮。

雖然蘇淺白並無明面的官職可言,但是身爲駙馬,那便是正統的皇親國戚,單是這一點就須得他人在其面前行禮。

蘇淺白沒有說話,對着這樣的行禮可以說是波瀾不驚,骨子裡那與生俱來的上位者血脈便是造就了他的氣勢。蘇淺白對着他們點了點頭,下了樓,走至大堂中,復而重新開口,“公主不宜勞累,大軍先行,我與公主隨後。”

聽着蘇淺白的話,章雲沉默了片刻,看着有些猶豫的章赫,考慮了一番,隨即便拱手道:“是。”

“事情詳細我已寫於信中,章老將軍就代爲傳於父皇。”蘇淺白看了眼有些猶豫的章赫,心下了然,從背後探出一手,拿着一份信封遞到章雲的面前。

看着考慮如此周全的駙馬爺,章赫有些赧然,不過有了這樣一封親筆信,也算是個交代,這樣皇上也不會多加怪罪。

翌日,西征大軍便按照原計劃應時出發,踏上了回朝途中,而楚汐顏、蘇淺白、祁雲初、嚴寒之則是留在了客棧中,等待着懷了身孕的公主殿下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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