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消失
回到万俟府時,已是深夜。
回到自己所屬的院子,院中,有酒香飄散來,墨臺靖容頓步走向院中早已擺好的小酒小菜,站在男人身後的,便是他的貼身四護衛。
“王爺三更半夜不眠,坐在我院子裡喝悶酒,可是有什麼煩憂心事?”墨臺靖容笑着倜儻間,已經就坐在他的對面,手很自然地拿過一隻白玉杯替自己斟滿。
万俟兮銳利的黑眸淡淡掃着她,仰頭喝上一口,視線仍是不離她身。
墨臺靖容微笑搖頭,“王爺這般悶騷,我可猜不出你眼中的意思。”
万俟兮端杯的動作頓時僵硬,嘴角隱隱有抽動。
“爲什麼沒跟他走。”万俟兮冷聲道。
墨臺靖容訝然笑了笑,“王爺希望我跟他走?王爺明知我處於那種危險之境,卻是不曾出手相救,看來,王爺從不曾將我墨臺靖容當成是万俟王妃看待。哦,忘了,王爺你無心無肺,又怎麼會將一個外人放在心上呢。”
万俟兮蹙眉,不知爲什麼,他非常不喜歡她笑着說出這番話。
“因你,今日本王很忙。”
墨臺靖容愣怔一下,隨後想起了什麼,笑笑,“到是忘了,聞名天下的試眉姑娘是王爺的死士。火燒登雀樓也怪不得我,這要怪王爺的女人手腳不乾淨,惹着我本小姐。沒燒燬已經算是萬幸的了,這算是給她一點小小的懲罰。若是今夜王爺是來興師問罪,靖容這裡就隨了王爺的興處置。”
聞言,万俟兮再度蹙眉。
“本王何時說過要處置你?小小的登雀樓,本王還未曾放在眼裡。被人帶走,回府後爲何不說?”
墨臺靖容愣住了,“王爺這是打算要給我做主嗎?”
“爲何不說。”万俟兮冷然望着她,似有種非要得到答案才肯罷休的意思。
墨臺靖容失笑,眼裡的苦澀看在万俟兮的眼裡,心房竟是狠狠的被撞了一下。
“王爺你這不是矛盾嗎?今夜明知我有危險不曾理會,現在卻讓我解釋爲何不說被你女人綁架的事。王爺你不是希望我墨臺靖容死嗎?既然如此,王爺又何必如此?”
所有人都想讓她墨臺靖容死,但她墨臺靖容卻偏偏活得好好的,讓人嫉妒眼紅。
“今夜之事,本王未曾得知。”万俟兮黑色的眼眸很用力地望進她的眼裡。
墨臺靖容又是一愣。
不知道?
似看出墨臺靖容心中疑問,道:“你身上帶着幾人的味道,其中一道,便有那個人的。”他冰冷解釋着原因。
墨臺靖容完全愣住了,這意思是說,不管她跟誰接觸,以後只要用他的“狗鼻子”一聞就清楚了一切。
這樣說來,她就是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了。
其實,這完全是万俟兮說出來騙她的,只不過是他從種種的猜測中猜出來的,這般說,不過是想引出她下邊的話。
墨臺靖容道:“王爺就爲了這個跑到我院子裡等了大半夜?還是說,王爺在等着給我收屍?”
万俟兮拿眼睛緊緊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渾身有些不適了,才道:“這是本王的府邸。”
墨臺靖容放下杯,站起身,斜目望下來。
“這些日子叨嘮了王爺,想必你也煩了,我與哥哥說好了,明日便回府住。”
說完這句,墨臺靖容就離開,獨留万俟兮在原地蹙眉沉吟。
“小姐?”
守在門外的春崍見墨臺靖容從外邊回來不由驚得跳了起來,匆匆迎上了她。
墨臺靖容不等她大驚小怪的發問,越過她推門而入,春崍垂首跟進,見墨臺靖容面色淡漠,也不敢發話。
墨臺靖容從藥材堆裡像是隨意的點了一截香料,放進小鼎裡燃。
春崍沒有往這方面注意,忙問,“小姐,您……”
“不過是和王爺在外邊飲了兩杯水酒,你不必擔心,我乏了。”說罷,轉身走向榻。
春崍閉嘴不言,走到榻邊替她收實好。
剛抖動被褥,眼前就有些搖晃,甩了甩腦袋。
“砰!”
春崍的身體重重在砸在牀邊的地板上,一隻腳剛好站在她的身邊。
墨臺靖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暈倒過去的身子,走到桌邊倒了懷水,看着閉着的門,燭火慢慢熄滅,她則靜靜坐在黑暗裡。
天剛微亮,墨臺靖容推門而出。
花簇中,有墨衣男子側身背對自己,數名黑衣侍衛分散成形守在他的四面,派頭很是強大。
“你……”
墨臺靖容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無語地撫額,滿頭黑線。
她怎麼感覺万俟兮越來越怪了,照理說,像她這樣的女子,他應該嫌惡的避開,甚至是一刀了結。
可是,自她來到万俟府後,就沒有看到外邊所謂傳聞的一面。
万俟轉過身來,道:“走吧。”
墨臺靖容嘴角抖了抖,只能硬着頭皮將房門合上,小步跟在他的身後。
察覺到墨臺靖容身邊少了些什麼,冰冷的眼神掃視了兩下她的身後。
墨臺靖容馬上解釋道:“那個小丫頭事兒多,擾得我心煩,我讓她在這裡多住幾日,王爺應該不會介意吧。”
万俟兮收回神色,無言。
墨臺靖容無奈地扯了扯脣,跟着他上了馬車。
讓堂堂万俟王送自己回府,若是之前,她定然是不會受到這種待遇,但現在,她總覺得他對自己……
墨臺靖容靠坐在馬車一角,心中暗暗嘆息,眼睛直盯着這個俊美不凡的男人。
心中有幾種味道參雜不清,對万俟兮,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對待。
說他對自己壞,不盡然,但也不能說他對自己不好。
就拿昨夜來說,他是瞧出自己心情不好,擺着酒水就等着說幾句安慰話給自己聽,只不過是,他這個人向來冷情,對討人歡心這種事完全不在行。
像他這般地位,平常時也只有別人巴結奉承他。
因爲不想就這麼嫁給一個自己並沒有愛上的男人,墨臺靖容幾般的粗魯表現,他也未曾衝她發怒。
想起這段日子在万俟府的日子,她也算是過得十分的富足,起碼,她想要的,万俟兮都會滿足於她,也未曾見他讓自己委屈過。
這樣的男人,一旦愛上了,定會不顧一切。
墨臺靖容從來不認爲自己有這個福氣,更不需要這種福份。
昨夜衝他們說出了那番話後,她就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墨臺家。
中府內堂。
衆人匆匆向万俟兮行禮,老爺子讓出首座後,衆人方纔在古古怪怪的氣氛裡坐定。
別無他,只因,在右則首,身着月白衣男子的到來。
或許少部分人不識得此人,但墨臺家有人還是多多少少聽到有人描述說來,無不心驚。再看墨臺靖安對他的態度,一切盡在詭異之中。
“實不相瞞,此次在下前來,是要將我西滄的公主接走。還望墨臺老爺子能成全,對於墨臺家這段時間照顧公主,在下不勝感激,若是有什麼能爲墨臺家效勞的,在下定當盡心做來。”率先起身說話的是梵音。
他話語方落,墨臺家幾房無人訝異,能在這堂內呆着的,無不是瞭解當年事件的人。可是,他們竟能在這麼多年來做到毫無破綻,可謂是不簡單。
對於墨臺家衆人的沉悶,反觀當事人墨臺靖容像只是站在一旁聽別人說故事般悠然自得。
墨臺厲大皺眉頭,沉聲道:“閣下是何人?靖容是我墨臺家的嫡親,何時成了你們西滄國公主了。”
梵音清淺一笑,衝他做了一個揖,“墨臺老爺子何必執着隱瞞真相,在此之前,她已曉得事情經過。”
墨臺厲面色一變,徒然轉向墨臺靖容。
感受堂中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自己身上,墨臺靖容擡首衝他們微微一笑,“我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今,我坐在這裡,聽的就是你們口中的真相。”
當場,墨臺家無人面上不變色。
梵音微微蹙眉,明着昨夜她將過程說了一通,今日卻來一句不知道,豈不是在說,他在說謊?
“靖容,你……”揚氏想要說些什麼,被她淡淡的一笑堵住了後話。
墨臺家衆人驚疑之間,詳端着墨臺靖容前前後後,驚心的發現,如今的墨臺靖容竟是變了個人般,早已沒有以前那種浮誇,渾身散着一股清淺的沉穩。
在得知這種真相後,面上也無半點波瀾,遇上這種事,就是他們也無法做出她這般鎮定自若,面上清風。
她平淡的表現,不知覺的讓他們寒發直豎。
“西滄國已滅,梵音,我已不再是什麼公主……”墨臺靖容淡淡地笑道。
此話方落,墨臺靖容,万俟兮,梵音等面上皆是變色。
墨臺靖容將衆人的反應看在眼裡,道:“我一介女流,復國這種使命,請恕我無法揹負。梵音千里尋來,想必爲的便是這個。”這種狗血劇情,也愧得會出現在她的身上。“事情一次說清,我便不再是墨臺家的人,此後,我會徹底的脫離墨臺家,如此一來,万俟王……”轉身看向万俟兮。
万俟兮面色一沉,看着她。
“既然我不是墨臺家一份子,我與你之間的婚事也能作數了。皇上賜婚的是墨臺四小姐,而墨臺家,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叫做墨臺靖容人。”從這一刻起,她只是邱桑容。
万俟兮眯起了眼,對她的話很是不滿。
邱桑容也不管他反應如何,今日來,她不過是好好的跟他們說清楚。她既不是墨臺靖容,那麼,就徹底的撇清關係,說開了,她就再也無法接受墨臺家。
原以爲,自己可以找到一個溫暖的家,可誰知到頭來,卻只是一場欺騙。
與她有婚約的是大仇敵,表面疼愛她有加的家人,處處防着她變強大,甚至是生了殺她的心,周圍處處是危機四伏。
而這些,全與真正的她無半點關係,她不過是半路被拉下水的禍源。
“靖容,你想要做什麼?”墨臺秋赫沉下臉,微喝了一句。
邱桑容溫淡一笑,“墨臺大人,從此刻起,我便不再是墨臺靖容。”
不等人回話,又轉目看向梵音,“聽說,你是西滄國的國師,地位僅在皇上之下,我一個小小的公主,不值得你大費周章。而你帶上我這個草包公主復國,實在是不切實際。梵音,且不說能不能復國,我只想知道西滄復國後,要將我擺在何種地位?是女皇?還是公主?”
梵音驀地看着她,久久不能語。
“在你們這裡,沒有女皇一說。我不過是一件復仇的工具罷了,梵音,沒有我,你們依然能做你們所想做。你們,就將我這個人不曾存在過罷。”邱桑容從容一笑,轉身向墨臺家衆人作揖。
“我很感激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但現在,我已經承受不住你們的‘愛’了。”她的微笑,她的話語,都磣入人心,生生叫他們打了個寒顫。
“想必,現在王爺要是真想殺我,當真是輕而易舉的事。”邱桑容看向他,一步步的走上主座。
万俟兮眉心緊擰,“本王說過,未曾想要你的命。”
邱桑容站在他面前,認認真真地衝他作揖,“如此,便謝過了王爺!我不勝感激!”
万俟兮眉皺得更緊,怎麼這句聽來如此的古怪。
“靖容……”墨臺靖安挑眉大步上前,一手剛伸出,就被旁邊的梵音扣住。
邱桑容回眸衝他一笑,“事情說開了,我們之間已無半毫瓜葛了,王爺若是允許,就暫且收留一下我這個可憐人吧!”
万俟兮聽了,大手一揮,“將她送回府。”
對於万俟兮想都沒想的反應,邱桑容自然接受。
有万俟兮在,墨臺家再想做什麼,說什麼,也不敢吐出來。
因爲邱桑容確實不是他們墨臺家的人,而且,人家的國師也在此。
万俟兮將她送出去,不過就是想着將梵音等漏網之魚收網罷了。
經過邱桑容一言,梵音竟也沒有再出阻止她的離去,因爲她說得沒錯,他來找她,根本就是純了利用之心。
邱桑容剛上馬車,就聽一人快馬加鞭的趕到墨臺家。
“王爺!邊境告急!遼魏大軍直駐壓來!”
“啪!”
万俟兮勾脣冷笑坐起身,徒然看向梵音。
果然,梵音正死死地閉上雙目,指尖都在顫顫發抖。墨臺靖安咬着口牙,死死地看着梵音。
“來得甚好!”
梵音全身麻痹,頭腦有些渾濁。
沒有再管梵音,万俟兮大步離去,原本的計劃也因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給攪亂了。
成王府。
“殿下,遼魏果然出兵了,如此一來,你的皇叔就沒有時間再計較我們所做所爲了,在此之前,我們可就有大把的時間置他於死地。而此次,同時也切除了靜毓公主與遼魏的和親事宜,簡直是一舉兩得。”沈狐拍下骨扇,脣緣一牽,如狐笑來。
成王笑着點頭,“墨臺靖容不能留,這個女人看着成事,卻也極是敗事。”
沈狐道:“殿下放心,本公子定叫她活不過明日,万俟王一走,沒人護她,要捏死她輕而易舉。”
但是,他們卻不知,此時的万俟府陷入一片詭異的冰寒中。
“什麼?不見了?”万俟兮正吩咐整裝出兵時,突聞歸允來報,墨臺靖容突然在回府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這種出征在即的節骨眼上,也不可能再分心去搜尋她的蹤影。
而她邱桑容想離開,就是万俟兮攔也攔不住,叫誰也尋不到。
墨臺家收到墨臺靖容離開的消息,面色各異。
梵音早已在墨臺家無準備之時,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讓他們連個尾巴影也抓不着。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了,叫人有些措手不及。
梵音站在山頭,迎着風聽着春崍的報告,狠狠地蹙着眉,“她離開了?去哪了?”
“屬下不知,屬下醒來之時,已經被人拋出了万俟府。”對於万俟兮沒有殺她的事,頗爲意外。
梵音抿着脣,擺了擺手,“派人下去搜尋,一定要找到公主。”
“是!”春崍重重點頭,轉眼消失在原地。
雖然她說得對,但她畢竟是西滄國僅存的一點血脈,算是他再替皇上做最後一件事吧,保存他在這個世上的血脈。
迎着陰涼風,梵音輕輕閉上了眼,啞着聲衝空氣說:“你,要來了嗎……我們,仍是逃脫不掉要敵對的命數。”
當天,万俟兮沉着臉出發,卻吩咐歸允帶着數人極力搜尋墨臺靖容的去處,找到她,護她安全。
現在只怕連墨臺家的人都想取她性命,更別說潛在暗處的敵人了,至於梵音那裡,他不認爲那個人會在意一個公主的安危。
而他自己,卻是爲什麼這麼在意,無從想來……
或許……
“從万俟府消失了?呵,有趣!沈狐,看來這種事得你親自出馬了,這個墨臺靖容似對皇叔真的有那麼一點重要。”成王彈掉一片樹葉,從樹下轉身過來,笑道。
沈狐“啪”的一聲打開鐵骨扇,搖了兩搖,“殿下,如今的墨臺靖容已不是墨臺家的人,此次消失,就是連您的皇叔也彼爲棘手,正差人極力搜尋着她呢。”
“哦?如此,事情就更是有趣了。之前,本殿下一直就在懷疑墨臺靖容的身份,結果不出所料。那個叫梵音的男人,你派人緊盯着,這個人的出現,必與墨臺靖容有着莫大的關係。”
沈狐笑着點頭,不用吩咐,他也會追查下去。
在幾方出手搜尋邱桑容的去處時,花家那邊也悄然出動了批量的暗士,命令是截殺墨臺靖容。
然,無論他們如何探查,搜尋,始終是沒有再見過墨臺靖容的身影,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甚至是有人懷疑她被万俟王殺害了,卻裝出一副要搜尋她的假象。
一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