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仁此時看到皇帝的那張臉,心裡隱隱覺得今日有些不妙,卻又覺得皇帝素來寵他寵得緊,也許這件事情還有一分轉機。
簡仁緩緩地走到皇帝的面前,皇帝的眸光幽冷,將簡義給他的那一些東西直接砸在簡仁的臉上道:“這些東西,你該不會說,你完全不知道吧?這上面的這些人,你該不會告訴朕,你完全不認識吧!”
皇帝的聲音冷到極致,簡仁的心裡暗叫不妙,卻還是撿起一張紙看了一眼,那張紙上寫的東西,對他來講,並不算陌生。
那是簡鈺南下抄了官職的那些官員的名單,只是那份名單上此時明確的寫着,他們當時買官的時候花了多少銀兩,然後他們當時又是要誰的手裡買的官。
而在那份名單的下面,又一一羅例出那些官員在得到那份官職之後做下了哪些讓人髮指的事情。
這些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官員都在上面簽了字。
簡仁的心尖一顫,輕泣道:“父皇,這些人……這些人……”
他連說了好幾句,此時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皇帝的面前找到推托之詞了。
簡仁的身體輕輕一顫,他想起就在前幾天他在皇帝的面前說過,那些官員都是極爲仁厚的,也是賢明的,是愛民如子的,簡鈺將他們罷官是簡鈺心存反意,想要控制南方的局面,所以纔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那些話五天前就在這裡,他在皇帝的面前說的。
只是當時並沒有其他的官員在,只是父子兩人的談心。
如今這些東西將他之前的那些假話和謊話全部都揭穿了,就算是簡仁的臉皮再厚,此時不能再維持下去了,在這一刻,簡仁才真正的感覺到什麼是絕望。
皇帝看到他的樣子冷笑道:“這就是朕立的太子!這就是朕立的太子!”
皇帝說完這句話突然站起身來,對着簡仁的胸口狠狠地踢了下去。
皇帝這一下幾乎是用盡了全力,他此時雖然年紀已大,但是這般用盡了全力,力氣卻並不小,這一腳直接將簡仁從玉階上像皮球一樣的踢了下去。
堂下的那些大臣們一個個全跪了下去,一個個面如死灰不敢說話。
他們今日是抱着極大的希望來的,可是這個結果卻讓他們無比失望,可是此時根本就沒有轉彎的餘地了,他們已經能看到,他們的官運已經走到屯盡頭。
皇帝大聲道:“來人,傳文淵閣大學士,擬旨!”
皇帝很少會在朝常上擬旨,雖然平時在殿旁總有大學士在旁伺侯,但是今日因爲是臨時的朝會,所以並沒有大學士在。
掌事太監聽到這句話忙去請大學士過來。
在這個空檔,皇帝看着站在大殿上唯一沒有跪下去的簡鈺,他的心裡一時間複雜至極,這些事情,皇帝知道,簡鈺必定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就算是簡鈺之前回京的時候,面對皇帝的諸多盤問,簡鈺也沒有太多的推托之詞,更沒有將簡仁在南方賣官的事情抖出來。
之前皇帝一直覺得簡鈺和簡仁是不和的,若有落井下石的機會,簡鈺是一定會做的,可是這一次簡鈺卻什麼都沒有做。
上次皇帝問罪的時候簡鈺有細說了一些罷免那麼官員的原因,左右不過是那些官員貪污和暴虐,沒有一個字指向簡仁,但是皇帝知道,以簡鈺的手段,怎麼可能查不出簡仁來?
皇帝不知道簡鈺爲什麼要那麼做,只是此時在皇帝看來,簡鈺的行爲無疑是極爲寬厚的,就算是簡鈺和簡仁鬥得你死我活,在簡鈺的心裡,怕也會維護簡仁。
皇帝想起前些日子他對簡鈺的怒斥,如今想來,多少都有些愧疚,他此時看着簡鈺那又明亮的眼睛,他的心裡極度不是滋味。
對於他這個最爲優秀的兒子,在皇帝的心裡一直都有極爲複雜的感情。
皇帝一直都知道簡鈺的能力,卻又一直覺得簡鈺的性子不好,很多時候還會鬧些小孩子的脾氣,行事不夠大氣穩重,而且能力太強,會對以後繼位的簡仁造成極大的隱患,所以這些年來,皇帝雖然用簡鈺,但是在用的時候,總會尋機會打壓。
也正是因爲皇帝這樣的態度,讓簡鈺在朝堂中的地位也不算太高,在諸多大臣看來,簡鈺繼位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
可是就在這一次,皇帝認爲孩子氣度量不夠大的簡鈺,卻做出瞭如此大度量之事。
皇帝的心裡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他覺得他好像沒有辦法面對簡鈺了。
龍淵閣的大學士過來之後,皇帝大聲道:“太子品行惡劣,無諸君之德,朕廢之!”
這句話不長,不到二十個字,皇帝說出來之後,卻似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以後往廢立太子,都是極大的事情,寫下的詔書就得好多頁,可是皇帝此時的話卻如此地簡單,大學士輕聲道:“皇上,廢太子是大事,要不要再慎重考慮?”
皇帝冷着聲道:“不用了!朕想了這麼多年,也已經想清楚了!”
大學士見皇帝的怒氣極濃,此時又哪裡再敢多言,當下只得如皇帝之言擬旨。
簡仁一聽到那句話,當即大哭道:“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會改的,求父皇不要廢了兒臣!”
皇帝此時又哪裡聽得進他的話,當下冷笑一聲道:“晚了!”
簡仁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直攔一頭暈倒在地。
簡義的眼裡得意更濃,卻無比婉惜地道:“我實在是沒有料到太子竟會做下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
皇帝看了簡義一眼,眸光冰冷。
簡義看到皇帝的目光心裡微驚,他覺得這件事情他做得是恰到好處,可是爲什麼皇帝看他的目光會那麼冰冷?
簡義的和身體微微抖了一下,輕聲道:“父皇,你萬萬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冷冷地道:“只怕在你們的心裡,是巴不得朕早點死吧!”
簡義心裡大驚,忙伏在地上道:“兒臣不敢!”
“不敢
!”皇帝冷聲道:“你們有什麼不敢的?這天底下的事情,有幾件是你們不敢做的?”
簡義不敢再說話,皇帝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帝緩緩起身,簡義想要去扶,皇帝卻沒有理他,而是看着簡鈺道:“鈺兒,你扶朕回寢宮。”
簡鈺應了一聲,緩緩走到皇帝的身側,在他經過簡義的身邊時,簡義擡眸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簡義一眼,眼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簡義覺得今日裡他雖然將簡仁扳倒了,但是簡義的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件事情簡鈺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可是贏的卻是簡鈺。
他雖然聰明,可是一時間卻想不明白這中間的細節,簡鈺怎麼會贏?
簡義微微擡頭,此時簡鈺已經扶着皇帝走出了大殿。
簡義緩緩起身,心裡有些無可奈何,心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那些官員,暗暗咬了咬脣。
簡鈺扶着皇帝回到寢宮的時候,皇帝將左右摒退,看着簡鈺道:“爲什麼那天不跟朕說廢太子賣官的事情?”
簡鈺輕聲道:“不是兒臣不告訴父皇,而是那件事情的確不好說。”
“怎麼不好說?”皇帝又問了一句。
簡鈺幽幽地道:“兒臣知道在父皇的心裡,太子有多麼的重要,這一次兒臣一進京,父皇就震怒了,兒臣知道這中間可能是太子在父皇的面前說了什麼。兒臣若是在那個時候在父皇的耳中說一些事情的話,父皇必定是極爲難過的,會覺得兒臣和太子在兄弟相殘。”
“但是那件事情會傷了大秦的國本,你難道還想瞞着朕?就不怕大秦的江山受到損傷?”皇帝又問道。
簡鈺淡淡地道:“太子這些年來做下了那麼多有傷國本的事情,可是父皇都沒有怪罪於他,多這一件事情不多。”
皇帝聽到簡鈺的這句話被嗆得不輕,他輕咳了幾聲後指着簡鈺道:“你……”
他指着簡鈺,原本想要罵上幾句的,卻又發現,根本就不能罵。
畢竟這些年來簡鈺對簡仁做下的事情最是清楚,那中間的確有很多是傷大秦的國本的。
而皇帝此時再將簡仁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搬出來看,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皇帝覺得簡鈺和簡仁在鬥,爲的是皇位,可是這一次看在皇帝的眼裡,那就是爲了大秦的百年基業了。
皇帝也不由得在心裡檢討,這些年來,他那麼寵着簡仁,會不會太過了些。
他將手抽了回來,問道:“你以往都會和太子拒理力爭,這一次又爲什麼不爭?”
“之前血氣方剛,爭了那麼多次,父皇沒有一次相信兒臣的話,就算是信了,也會維護太子。”簡鈺淡淡地道:“可是如今兒臣病得不輕,已經活不了太久了,就算往後大秦會有什麼動亂,兒臣也是看不到了,既然兒臣都看不到往後的動亂了,那麼太子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就不讓父皇再爲這件事情煩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