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沒錯，後面的故事我是知道的，但是黑影講述的前面的情節和書上所記載的截然不同。書上的說法是，哥哥受到了黑暗力量的蠱惑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將屠刀對準了周圍的人，意欲把他們都變成邪術的試驗品。他的弟弟察覺了哥哥的陰謀，帶領聖光騎士團將其放逐至深淵沼澤邊境，最終在那兒爆發了大戰。
如果前面的內容有所出入，那想必後面的故事也應該會不同。
“呃，我知道的和你講的不一定一樣......”
“你說說看。”黑影語氣中似有一絲笑意。
“書上說，哥哥在深淵沼澤糾集了魔族，對聖光騎士進行了突襲，雙方傷亡慘重。大戰過後，哥哥帶領魔族殘部消失在了滿地的屍體中，從此杳無音訊，而聖光騎士元氣大損，團長弟弟也身負重傷，無力再去追擊。數月後，在人族內部出現了信仰黑暗之力的邪教組織‘幽冥’，疑似是哥哥的殘黨餘孽。被逮捕的成員稱他們的大教主爲‘黑暗之王’，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至今，該組織仍在隱秘地活動。”我背課文似的將我知道的故事說了出來，但越說到後面，我越覺得不大對勁，難道說面前的黑影就是“幽冥”的人？否則怎麼會能在黑暗魔法遺失多年後創造出這麼一本神奇的書？
“很明顯，他們永遠會把自己的動機詮釋得無比完美。”黑影頓了一下，用不冷不熱的語氣敘述道，“但事實上，哥哥並沒有糾集魔族，而是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引來了邊境的守衛部隊。雙方戰鬥的傷亡也是人類一手造就的，因爲魔族的部隊根本不足以抗衡精銳的聖光騎士，戰鬥原本是一邊倒的局面，直到哥哥出手。聖光騎士人多力量大，面對寥寥的魔族守軍，他們釋放出了自己最深的惡意，狂虐得和千年前的上古魔族並無二樣。哥哥對聖光失望透頂，把自身的所有力量投給了黑暗奧術，割裂了與光明力量的聯繫，和魔族站在了一邊。”
黑影看了看瞪大眼睛的我，不經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甚至會認爲我就是個騙子，畢竟人族一向很會編故事，他們以假亂真的能力真的令人讚歎。”
我默默地點頭。
“我是怎麼知道的？你應該有了答案，只是你不願意去接受它。”黑影瞥了我一眼，沉重地說，“這些事情非親身經歷者不可能知道。我知道，是因爲我就是那個哥哥，也是那個他們所說的黑暗之王。”
腦子裡“嗡”的一聲，我驚駭到了極點。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我所瞭解的歷史版本完全是錯誤的，而我心裡居然更傾向於黑影說的這個版本。
“不過也對，歷史總是勝利者撰寫的。成者爲王敗者寇，故事怎麼好聽，他們自然就怎麼講。”黑影自嘲地說，“那一戰很慘烈，我一個人很難抵擋聖光騎士的攻勢，但我還是擋住了，這就是爲什麼後來‘幽冥’內部稱我爲黑暗之王。這一戰，也算得上是封王之戰。”
“那你，你是怎麼擋住的？”我的語氣有些顫抖，這太過於震撼，一下子讓我難以接受。
聖光騎士一直是人們十分敬畏的存在，被賦予了傳奇性的色彩，渲染得宛若神人一般。人們心目中，只要有他們，哪怕是天塌下來都能撐着。能夠進聖光騎士團成爲其中一員，絕對是無數人一生的夙願。一個家族裡有一個聖光騎士，就能爲這個家族帶來無上榮光，而現在黑影居然說他以一己之力擋住了聖光騎士精銳的進攻？
“這就來到了黑暗魔法的核心了。”黑影的語氣凝重起來，“聖光騎士確是英勇善戰，但也沒有到所向披靡的地步，他們作爲人族的守護者，自然被給予了各式各樣的神話色彩，所以在戰鬥時，很容易就有一種幻覺：一種自己一人便能橫掃千軍的幻覺。”
黑影注視着我，我被盯得有些發毛。
“你猜猜，他們大部分人都在什麼段位？”
段位是一種衡量能力的標準，它共有入門、初級、中級、高級、大師、聖境和帝境七個大段位，每個大段位中再分五個等級。跨越大段位都要通過專門的考覈，考覈通過才能晉級到下一個大段。提升段位的難度越到後面越大，有記載的歷代人族領袖最高的段位是“神輝大帝”的帝境一級，更高的領域在歷史上就無人觸及了。
“聖光學院的畢業生大都是高級三段的樣子，聖光騎士......大概在聖境三段吧？”
“哈哈哈！”黑影這次是真的笑了，“你現在的真實實力你知道麼？”
我一怔，這我心裡還真沒有底。我練了黑魔法這麼長時間，還從未估量過自己的實力。
我搖搖頭，“差不多是高級二吧，學校教的法術我已經不能使用了，那些自然力量有時候會脫離我的掌控，風雷水火這些基本的法術我也差不多忘光了。”
我有些喪氣，馬上就要從學校畢業了。我本以爲很快就能報仇雪恨，讓他們嚐到教訓，但現在看來那個日子是不是還遙遙無期呢......?
“別小看自己，能把這本書學到這的人，至少也有高級五的實力了。”黑影意味深長地說，“黑暗的力量很難與其他的力量兼容，這既是它的缺點，亦是它的強大之處。光明包羅萬象，風雷水火土木金石......但是黑暗需要純粹。我先前不明白這個道理，直到在深淵沼澤面對聖光騎士的時候才知道，於是我捨棄了學習數年的光明魔法，黑暗魔法由此變得純淨強大，我得以進入了聖境一級，而那些聖光騎士大多都是大師三四段的人，根本沒有人們誇張的那麼離譜，能夠觸及聖境邊緣的人，據我所知，只有我那個弟弟。”
我驚愕地看着他，聖境一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高度！古往今來，只有一族的領袖加以奇遇天賦才能站至聖境的高度，這個黑影居然在數年前就突破了聖境？太不可思議了！
我緩了緩神，隨即就感到一陣欣喜和激動。他剛剛說我至少有高級五的實力！看來我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忍受的孤獨寂寞沒有白費！忍辱負重的日子終於是要結束了！
“這本書上是我的畢生所學。神輝大帝死後，黑暗奧術的大部分秘籍遺失，我當年在龍神山脈修煉，機緣巧合之下打開了一道石門，進入到了一個破敗的宮殿中。”黑影停了一下，語氣中增加了幾分敬畏，“正是那個宮殿讓我發現了古老的黑暗秘術，那些記載着法術的古籍遠遠早於上古魔族入侵人族的歷史，不知是何人何時所寫，所用的字符晦澀玄奧，我只能領略一小部分。在大戰後幾年，我得了病，那種病就像是我的靈魂被刺了一個洞，我的力量無可遏止地快速流失，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點。在我生命裡的最後一段時間裡，我寫了這本書——可能更像是筆記，然後凝聚自己的力量開拓出了書中的天地，這些地方都是我曾經遊歷的大好河山，它們都是黑夜月光的模樣，因爲我覺得這個時候的景色是最美的......我死後，把自己的殘魂投進此書，你現在看到的我，便是我的殘魂。”
黑影有些哀傷，他站在落月的清輝之下，映照出一片悲涼的輪廓。
“好了。修習黑暗魔法最重要的是感受和沉浸，只有全身心地進入純黑中，去觸碰它那神秘的深邃，才能獲得提升。如果你願意深入學習這禁忌魔法，我想去往那個宮殿會對你大有裨益。裡面的知識......是你絕對意想不到的。”
我深吸一口氣，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不願意放過。這條路一旦走上，便不能回頭，相比躊躇不進、誠惶誠恐，倒不如一條道走到底，畢竟最終結果是什麼，誰也不好說。
我們倆相顧無言，沉默地在月色中站了一會。
“那......爲什麼會選擇我呢？”我想了想，小聲地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是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如果當時這本書沒有出現在我的手裡，或許我那天夜裡不是被凍死，就是被餓死了吧。
黑影笑了，“這個問題應該是我來問吧。聖光遍佈人族，你爲什麼會選擇黑暗？”
我愣住了。
黑影見我沒回話，自顧自地說，“這本書早就被隱埋在塵土之下，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到你的手裡。我設置了禁制，非不是和我境遇相似的人，不可能得到這本記錄黑暗知識的筆記。我死後五十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得到了此書的人。我猜，你必定也是捨棄了光明，沉沒在無盡的純黑中感受到了黑暗的觸碰，否則你再有什麼廣大神通也斷不會獲得這本筆記。從你練習第一個黑暗法術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你，發現你學習黑暗魔法的天賦極高，和當初年輕的我很像，我一開始叫你有緣人便是這個原因。”
我恍然大悟，不由得苦笑了幾聲，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爲我是什麼天選之子呢......
黑影斜起頭，“今天你我第一次見面，說說你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