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攬月閣處在王府中極爲僻靜的角落,因爲卿黎喜靜,所以凌逸辰改建這座院子的時候便挑了個少有人去的地方,離府中任意一位的住所都離得遠,要過來都得走不少的路。
這一句剛好經過有多少意思,暫時可就說不清了……
溫嵐眉心一蹙,實在是沒想到攬月閣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她還以爲,卿黎身邊的人,要不就是如安寧一般溫柔可人的,要不就是蘭溪一般跳脫嬌憨的,那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城府,也根本不夠伶牙俐齒,斷不會抓着人家話裡的漏洞不放!
可這個犀利的男人,到底是誰!
溫嵐正着急着該如何脫身,便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喧鬧哭聲,還在疑惑間,就聽有人高聲喊道:“王爺歿了!”
歿了……
溫嵐如遭電擊,怔愣在了原地不曾動彈,腦子裡只回放* 着這兩個字……
怎麼,怎麼會?
王爺的身子雖說不好,但也不會說歿就歿了啊!
難道,是王妃給的藥?
可王妃不是說,那是巴豆瀉藥嗎?不是說只要王爺飲食上出了差錯,就會歸咎到世子妃的頭上,然後會令世子和世子妃不合嗎?
怎麼,怎麼就害死王爺了……
溫嵐的心一陣緊縮,就像跌進一個冰池,刺骨的寒水包裹着她,讓人冷得窒息。
王搏聽後攢緊了眉,見溫嵐一副如喪考妣的驚恐模樣。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厲聲吼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莫名地,一股陰冷襲上心頭。他本能地把王爺的歿逝與溫嵐的出現聯繫在一起。
他可不相信溫嵐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攬月閣上上下下,除了主子的人,就是世子的人,一個個都是極爲忠心的,要做什麼根本無法見縫插針,除非趁亂混進來。再趁亂混出去。
這樣雖說冒險,但也不會有多少人注意。
王爺的飲食已經交由了攬月閣小廚房全權承包,又是給予了主子完全的信任。所以從沒有試吃這種程序,若是因爲吃食的問題,首當其衝的就是主子。
王搏陡然瞪大了雙眼,手下緊緊攥緊了溫嵐的腕子。好似要將她的手掐斷一般。
溫嵐疼得直叫。但是比之手斷更痛苦的,卻是她的自責驚懼。
她沒想過害死王爺的,沒有想過的……
很快有一撥人闖進了攬月閣,直奔正屋,王搏見了,也拖曳着溫嵐朝那方走去。
卿黎剛喝了藥,已是有些清醒,只是精神太差。又朦朦朧朧睡過去。
陸婉秋和劉伯帶了一堆的人,直接闖了進來。
“卿黎。你好毒的心腸!”陸婉秋還沒走到裡屋,便高聲喊了一句,那話裡的悲慟和憤恨都讓人爲之一怔。
蘭溪坐在牀沿正替卿黎擦着額頭的薄汗,一聽外頭有人吵鬧,還直呼了小姐的名字,霎時怒道:“是誰在喧譁?”
話音剛落,內室的門被“唰”地踹開,一臉恨意扭曲還帶着淚痕的陸婉秋和滿臉擔憂不信又驚恐的劉伯走了進來。
卿黎皺着眉,忍着頭中的劇痛,睜開眼睛。
鮫綃帷帳已經放下,外頭刺目的燈光投射進來已經柔和了許多,她沙啞着嗓子問道:“怎麼了?”
剛出聲,一波波疼痛就侵襲着她的神經,腦袋還是渾濁不清,呼吸也有些不暢。
昨晚一夜未曾好好安睡,大約着了涼,又經過一天費心勞神,她就是病了也不足爲奇,只是,太過突然,有些應接不暇。
卿黎正掙扎着起身,陸婉秋倒先快步上前掀開帷帳,見着卿黎臉色蒼白半躺在牀上,二話不說便扇了一個耳光上去。
陸婉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打得腕子都快折了,而卿黎這個承受的,就更別說了。
蘭溪一見自家小姐被打,驚得一下跳起來,顧不得身份,直接用力推了一把陸婉秋,而後去看卿黎究竟如何了。
陸婉秋一個不穩,慣性地往後退了幾步,腰部撞到桌沿,頓時一陣刺骨的疼痛從腰際傳來,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
卿黎本就頭暈,被扇了一下,更是差點暈過去,不過在她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她也不允許自己暈。
腦子裡所有的神經就像是被碾壓過一般,隨意一點點舉動都能疼得她直抽涼氣,她已經嚐到口中的甜腥,也很清楚定是被打出了血。
“小姐!”蘭溪驚叫地扶起卿黎,見到她疼得直冒冷汗,蒼白的臉上又印了一個鮮紅的手印,嘴角還流着一絲鮮血,心痛不已,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霎時就嘩啦啦地落下來。
陸婉秋被身邊兩個婢女扶起,只覺得腰腹部疼得厲害,藉着兩名婢女的力道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又怒視着一臉悲痛的蘭溪,狠狠道:“給我打!將這個賤婢打死!往死裡打!”
話說完,真有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來拉扯蘭溪,一個抓着她的手,一個直接就扇了她兩巴掌。
卿黎撐着額頭,忍痛怒道:“住手!誰敢再打,我讓她生不如死!”
軟綿綿的話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力道,不過那不容忽視的寒氣卻讓兩個婆子紛紛一驚,真的停下來不敢妄動。
蘭溪眼淚直流,但現在不是被疼得,而是因爲看到卿黎光是說一句話就痛苦無比的模樣,心中難過的。
她趁機狠狠踩了兩腳婆子,掙脫開她們的桎梏,奔到牀前撐起卿黎的身子,“小姐,我沒事,你怎麼樣?”
陸婉秋瞪視了那兩個沒用的婆子一眼,想着今後一定將她們發賣了!
她一臉的淚落下,悲痛的捂着胸口,口中滿是恨意,“卿黎,王爺待你不薄,甚至將你視爲半女,你就是這麼對待他的?王爺究竟是哪兒礙着你的路了?你居然痛下殺手,要至他於死地!”
陸婉秋一邊說,一邊已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王爺啊!你瞧瞧你的好兒媳都是做了什麼呀!你對她千般萬般好,她就這麼對你啊!你在天之靈焉能安息?”
陸婉秋說得糊塗,卿黎聽不明白,但那“在天之靈”四字讓卿黎身子一顫,驚道:“父王……沒了?”
她緊皺着眉,渾身無力,腦中一抽一抽地疼。
陸婉秋冷笑一聲,眸中極淺地劃過一道得逞,“你還裝什麼?不是你指使人在王爺的飲食中投毒嗎?誰不知道你們卿家的毒厲害,現在王爺沒了,你高興了!”
她又是拿起帕子狠狠抹了一把淚。
旁邊的劉伯渾身顫抖,連眼都紅了,但他卻萬萬不相信世子妃會做這樣的事。
可事實確實如此,王爺在喝下安寧送來的東西后,吐血身亡!
安寧這孩子的秉性他是清楚的,她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就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會這麼做的。
剛剛在王爺的院中已是鬧了一陣,安寧撞柱以證清白,被人攔了下卻還是暈了。
這個傻孩子,這時候暈了不正是落人口實嗎?
她以證清白,也可能是以死謝罪啊!這麼多人紅口白牙的,故事都不知編造到了哪裡去了!
卿黎呼吸一滯,還未反應過來,王搏便攥着溫嵐的手走進來,一把扔了出去,溫嵐甚至能夠聽到自己腕骨斷裂的聲音,疼得一邊哀嚎一邊直流淚。
“王妃說是主子指使人在王爺晚食中投毒,那又該如何解釋,溫姑娘鬼鬼祟祟出現在攬月閣裡?小廚房那兒雖說人手匱乏,溫姑娘可以趁無人時溜進去,但架不住有人看到了一個鵝黃衫子的女子慌張從裡面跑出來,王妃怎麼說?”
王搏遠遠瞧見了卿黎臉色蒼白嘴角帶血,左臉還帶了一個掌印,霎時雙眼通紅,渾身戾氣盡放,恨不得剁了陸婉秋那隻手!
陸婉秋一見溫嵐就暗自懊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王府中,下人婢女也分三六九等,三等丫鬟穿褐衣,二等丫鬟穿青衣,一等丫鬟穿藍衣,但像是溫嵐這種管事大丫鬟,自然是穿的猶如小姐似的。
所以陸婉秋給她特意定製了幾套樣式與丫鬟相同,但質地布料上佳的衣飾,這鵝黃色衫子,一看就知道是誰了!
蠢貨!
“王妃,王妃!溫嵐只是擔心世子妃來瞧瞧,絕沒有做什麼別的事!更沒有進過小廚房!他們污衊我!”溫嵐嚶嚶啼哭,陸婉秋容色稍霽,斜斜睨着卿黎。
耳邊哭鬧聲吵得卿黎心煩意亂,本就疼的頭愈發眩暈難耐。
“住口!”卿黎喝止了溫嵐,掃視了一眼四周,停留在陸婉秋面上的目光變得又冷又涼,全沒有平時半絲平和淡然的模樣。
陸婉秋也是被她這模樣驚了一跳。
“我要去見父王!”
她掙扎着身子想要站起來,然而陸婉秋只哼了聲,“貓哭耗子假慈悲!王爺都去了!你還見什麼!怕他沒有死透,再補一刀嗎?”
這話說的誅心,讓滿屋子下人都低下了頭。
卿黎平靜地看着她,只見陸婉秋的臉上淚痕猶在,但眼中卻沒有半絲憂傷,有的只是對她的恨意和一絲極小的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