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也不是沒對慕九昱下過手。
可他也不知錯再哪裡,總之,每次慕九昱都能不着痕跡的全身而退。
唯有那麼一次,是長澤的生母撞翻了毒酒……
若非如此,他好好的爲何要對那個,知書達理又溫柔賢惠的女人下毒手。
要知道,那女人很得皇族親眷們的愛戴,也很會哄慕九昱。
就是因爲有這個女人的存在,他纔會穩穩掐着兄友弟恭的賢名,被滿朝文武和萬千黎民們稱頌啊。
但是那次之後,他就沒再對慕九昱下過手了。
因爲那個蠢女人臨死前曾掐着他的手腕,字字泣血的發了毒誓,倘若他慕九瀟,再對慕九昱或者其他兄弟子侄下毒手,她就會化作厲鬼……
那個女人,那個端莊嫺雅的女人,說要化作厲鬼,回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還要讓他的兒孫永遠站在御階之下,永世不得稱帝做君王。
那個女人太瞭解他了。
知道他心狠手辣,也知道他懼怕神佛鬼魅。
可他真的沒有再下手嗎?
連慕九昱都知道。
玉璋王和太后,之所以對慕九昱下手,其實就是在他暗中籌謀的大局之中,一步步做了他的棋子。
“兄長,您殺了我吧!親手殺了我。”
慕九昱又在催他下手。
可他……
那個女人的畫像,就在邊上似笑非笑的望着。
彷彿下一秒,彷彿只要他的手敢去碰那把小刀。
那個女人就會立馬飛出畫像,來咬他的咽喉,來吸他的血,吃他的肉。
“九九。只要你休了墓裡那個愚蠢的女人,兄長讓你永遠做這個世上最富貴逍遙的親王,你的兒子,你的子孫後代,都可以永遠承襲你的爵位與皇恩。”
“那兄長告訴九九一個休妻的理由,一個可以忤逆父皇的理由,一個可以背信棄義的理由,一個能說服九九也說服天下所有人,也能說服墓室裡那個愚蠢的女人的理由。”
慕九昱郎聲開口,整個人在慕九瀟面前跪得筆直。
其實他也真的很想不通。
兄長既然對他很不放心,甚至不惜愚弄朝臣百姓,做這種假死之後引他奪權的局,那爲什麼不乾脆殺了他?
直接殺了他,不過是一句話,一擡手的事。
從前二十年裡,他每日在慕九瀟面前。
他喝的茶,吃的點心,用過的器皿,從不曾防備。
就用毒害父皇或者皇嫂的手段,也送他歸西,一點都不難。
可他爲什麼不這麼做,反而繞路過河,費時費力,勞民傷財?
“兄長爲何不說話?您一會讓九九去休妻,一會兒讓九九去殺妻,其實你要的都是司青兒死,是嗎?可是爲什麼呢?她不過就是個牛棚里長大的可憐女人罷了。”
“她不配入皇室。”
這是慕九瀟唯一能做出的回答。
除了這句,沒有其他解釋。
難道要他說:她是亡國公主的女兒,兄長怕你與她聯盟?
難道要他說:兄長不敢殺你,又怕你哪天反過來殺我和我的兒孫,所以就要斬斷你身邊所有可見或者不可見的儀仗,讓你永遠做個依附皇室的寄生蟲?
他總不能直接告訴慕九昱,你那個牛棚王妃,一定是個妖魔化身,不然她怎麼會在瑞冬面前,說出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她若不是妖魔化身,爲何入墓之時醜陋愚蠢,此時卻完全又是另外一副樣子?
她是妖魔化身,所以才能解了春雨的毒,才能短短几天時間就會說人話,會辦人事,會從司氏那種骯髒雜碎手裡,討回司氏虧欠嫡女的財產?
“要麼休了她,要麼殺了她。自己選。”
慕九瀟疲憊單手撐着額頭,閉上猩紅的雙眼,不想再看慕九昱那英俊中越來越像他父皇的面容。
桌上燈燭,無聲的燃燒。
慕九昱跪在原地,不肯接受殺妻自保的建議,也不肯在慕九瀟開口前,先一步持刀自刎。
他還沒等到慕九瀟饒恕司青兒的承諾,怎麼可能輕易放棄生命。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慕九瀟願意承諾……
慕九瀟對生父與髮妻都能毒害,連親生兒子都能當傀儡擺佈,這種人的承諾,他不會信。
耗着,熬着,彼此煎熬着。
漸漸東方破曉,天色大亮。
賬外,有侍衛交接換崗。
賬內一老一少兩兄弟,坐着個疲憊不堪,跪着個英朗清俊。
而墓室之中的司青兒,則是在一陣很好聽的鳥鳴聲中悠悠醒來。
“吖,一大早就聽見鶯歌兒叫,怕是要有大好事要發生了呢。姐姐,你說會是什麼事呢?”
很早就穿戴整齊的蘇靜儀,守着炭盆,捧着一小碗甜羹,見着司青兒出來,頓時笑得一臉幸福。
才幾天而已,原本弱不禁風的豆芽小鵪鶉,就已經面色紅潤有光澤。
說起話來,也比剛來的時候歡快且中氣十足。
鄧衍他們怎麼見證接筋續骨的神奇,場面如何令人震撼,司青兒完全沒概念。
但看到蘇靜儀的變化,她纔不由得暗暗讚歎:高價換來的神醫技能,真不是白來的啊!
“瞧你這氣色!看來女孩子就要多吃肉多曬太陽才最好,還有各種甜湯甜奶茶,沒事就多喝幾口,都會身子很好的呢!”
司青兒笑呵呵的湊到門前,先端了錦鳶地上的甜羹喝了兩口,然後就開始給蘇靜儀洗腦。
什麼神醫技能,她可沒有。
她不過是多給蘇靜儀吃了肉喝了湯,這個弱不經風的小丫頭,就春風吹大地似得,變得朝氣蓬勃有力氣了。
“姐姐說的是呢!等咱們回京了,就到王府大街外頭開個奶茶鋪子,說不定還能讓京城百姓都跟着強身健體了呢!哎哎呀,那可是好大的陰德。姐姐也讓我入股好不好?”
蘇靜儀說着就很認真的開始算本錢,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司青兒說了半天,都是在吹捧她的奶茶,很想用這個奶茶某財帛?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小財迷。既然你很喜歡,那咱們就開,多開幾家,哪裡熱鬧往哪開。”
“好啊!姐姐說話算話,別到時候姐夫不許,你就慫了。”
蘇靜儀說完忽然擡頭看了司青兒一眼,見她還是笑呵呵的喝甜羹,一點都沒因爲這句話生氣,這才舔着嘴繼續算本錢人工鋪子租金……